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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欢喜


三月光景,东方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石阶上还覆着清霜,钟鼓亭内的敲钟人敲响大钟,知津书院的莘莘学子醒来洗漱然后就开始晨读了,整个书院都是青衫学子,书声琅琅。

        知津书院是锦州最好的书院,在锦州,几乎每一个秀才都在知津书院求学过,里面人才济济,这一届的佼佼者就是孟究。他今年十七,天资聪颖,三年前就考上了秀才,本该赴秋闱考举人,但因为家中一些原因,错过了那年秋闱,才又等了三年。孟究在书院一向是文章第一,答辩第一,处处出类拔萃,这次归家也是得了书院里的授课先生的批准的。

        约莫辰时,马车停在了孟府门口,马车上下来了两个俊雅的公子。一个穿着雪青色竹叶暗纹的云锦长袍,一个穿着鸽蓝色祥云暗纹的水绸长袍,两人俱是长身玉立,玉树兰芝。

        孟究让小厮将他和林既清带的东西先放去他住的三思堂整理妥当,孟泽青现在还在知州府,要晚膳的时候才会回来,赵明珠正在禁足,孟究径直去了琼玉院。

        柳扶眉知晓长子要回来,今日一大早便开始准备了,现在正在琼玉院门口等孟究了,她望见孟究便是眉眼俱笑。

        不过几步,孟究便走到柳扶眉面前,柳扶眉弯着眉眼,“究儿回来了,”又看到孟究身旁一身雪青色长袍的俊雅男子,笑道,“这位便是究儿信中常提到的林公子了吧。”

        孟究生得更肖似孟泽青,只有嘴唇更像柳扶眉,带着书生气的文雅温驯还有藏在眉宇间的读书人特有的傲气,如同谢庭兰玉,谁不称一句青年才俊了。身边的林既清一身雪青色长袍,站在他身边丝毫没有被压下光采。他生得俊美,面如冠玉,剑眉星目,高鼻薄唇,气质矜严,渊渟岳峙,一副世家公子的文质有礼。两人便好似春华寒木,各有所长。

        林既清听了柳扶眉的话,微微颔首,便极为温良地说,“夫人是子究母亲,我与子究是挚友,夫人哪里需要这般生分客气,不用要叫我公子,我与子究同岁,夫人直接叫我既清就好。”

        柳扶眉听了,笑意更浓,她不曾想过宴丘先生的外孙如此有礼,“在院子前久站是什么道理,我们先进去。”

        几人进了院子,柳扶眉询问了一下孟究的学业,她提前知道了林既清要来小住,昨日便让丫鬟仆从为他在三思堂准备好了厢房。柳扶眉性情温柔细致,知道两人要在府中待一个月,便问了打算。

        “既清未曾来过锦州,我打算带他看看锦州的风土人情。”孟究答道,又补充道,“姨娘放心,我们自然不会懈怠了读书。”

        孟究又问起了两个妹妹,有些疑问,“我回来有一会儿了,怎么没有见着阿窈和容容?”

        孟究是孟家的长子,也是独子,赵明珠进门的时候,他已经开蒙识字了。他和两个胞妹的关系一向好,这次不知道怎么了,他回来有一会儿了,现在都没有看到两个胞妹。

        柳扶眉笑道,“她们以为你要晚上才能到,阿窈出去赴别人的约了,容容应该还在屋里抄书。”

        孟容已经抄好了经书了,但她可没有和柳扶眉说,生怕柳扶眉又给她加一遍经书抄。昨日夜里她窝在被窝里点着小灯看话本,床幔放了下来,窗子也闭着,外面的阳光照不进来,身边的白术和白芍见她还在睡,便为她守着门,和她平日里抄书时一样,柳扶眉又一心在孟究那儿,并没有发现孟容现在都还没有起来。门窗紧闭,孟容现在都没有听到孟究回来的动静。

        听到柳扶眉这般说,孟究倒是奇怪了,孟窈喜静,孟容好动,若是两人的行径换过来他倒不觉得什么,现在这样让他觉得莫不是两个的妹妹转性了,“这是怎么回事?”

        柳扶眉因为林既清在,只是三言两语地说,“容容犯了错,你祖母便罚了她禁足,她整日静不下心,我便让她抄写经书。上个月,靖安侯府的世子来了锦州,前几次他约阿窈,阿窈拒了,想着今日上午有空,阿窈便去了,许要用完膳才会回来。”

        孟究倒是听出来母亲没有说完,不过也没有细问。林既清是孟究的友人,三人又聊了一会,林既清温雅谦虚,一番对话下来,让柳扶眉心中多了许多对这个晚辈的好感。

        用午膳前,白芍便将孟容叫了起来,为她梳洗打扮,孟容还有些睡容,听到白芍说,“小姐,大少爷一个时辰前便回来了,还有那位林公子也是,我站在门口听人说,那位林公子生得比少爷还要俊俏了。”

        孟容一听便精神了,撒娇抱怨道,“你们怎么不叫我起来啊?”

        “这可不是冤枉我和白芍了么?少爷一回来我们便进屋里叫过小姐的,小姐那时候还在睡,被我们吵到了,还让我们出去了。”白术说得有趣,还学了学孟容带着睡意时的语气,颇为好笑。

        孟容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哼了一声,没有什么威慑力。梳妆打扮后,孟容便到了琼玉院的正堂,她还没有进门,便听到里面的言笑晏晏,她认出了兄长和姨娘的声音,还听到了一道陌生的好听声音,恍若风声萧萧竹叶摇动的清朗。

        孟容一进门,便有人通报。里面几人不知道说到什么趣事,柳扶眉正在笑,见孟容进来了,“容容过来了,可抄好今日的书了?”

        孟容脸不红心不跳,全然不顾自己现在才醒,张口就来,“可不是么,我现在才抄好了,一抄完我就过来了。”

        看见了孟究,娇美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哥哥可算回来了,我可想哥哥了,”又见到孟究身边坐着的林既清,乖巧笑道,“这位就是林哥哥。”

        林既清颔首,对她一笑,公子如玉,按照孟究与他说的,叫了一声,“孟容妹妹。”

        林既清一眼便看出孟究这位幼妹并没有一抄完书就过来,孟容穿得虽不是广袖,但也是偏宽的袖子,抄书写字必定是要把袖子向上折起来的,便是只抄了小半个时辰的书都会在这样的布料上留下印子,怎么会像孟容此刻一样,衣袖上毫无褶皱,不过他只是笑笑,这与他毫无关系。

        孟容可不知道自己露馅儿了,还是一脸无辜天真的笑意,她在姨娘和兄长面前可不敢和在长姐面前一样放肆,她觉得林既清温柔俊雅,便想多打量打量,但省得姨娘和兄长说她,颇为聪明地多问林既清一些问题。几人在一起又聊了一会儿,便到了午时,在琼玉院一起用了午膳。

        孟窈拒了韩晋几次,可这次却没有。韩晋说新得了一把伏羲式焦尾瑶琴,孟窈于管弦乐器只爱琴笛,她从在《琴说》一书中听说过焦尾,一直无缘得见,听韩晋这么说,当下便是心动了,又想着兄长要傍晚才回府,便赴了韩晋的约。

        临月楼雅间,韩晋在屏风前的案上弹奏七弦焦尾,骨节分明的手在银弦上拨弄轻挑,他的手法很熟稔,琴声随着弦的拨动变得或低沉或高昂,琴声悦耳,恍若昆山玉碎,芙蓉泣露,余音绕梁。

        孟窈坐在不远处听他弹奏,她只觉得韩晋琴艺高超,觉得他处处都好。

        琴音清扬含情,公子白衣墨发,凤眼含情,也不知是寄琴还是寄人,不过就算是寄人,雅间里的另一个人也没有知晓。

        一曲毕,孟窈轻轻拊了拊手,夸道,“韩公子的琴弹得可真好。”

        韩晋听了,清隽的眉眼露出青葵上朝露一般的笑意,“小姐可知道我刚刚弹错了一段?”

        韩晋弹得这首曲子是她最擅长的一首,孟窈自然是听出来了,与其说弹错不如说是改动,他将曲中幽微晦涩的喑哑调整成了山水开阔的明净,不可说不好,孟窈与他见过好几次,在韩晋有意的接近下,两人的关系虽不至于男女私情,但一声友人还是担得上的。

        孟窈听韩晋这般讲,便开口说道,“公子改得很精妙,说不上是错。曲子不比曲中情谊来的灵活,公子弹的真的很好。”

        “小姐喜欢就好。”韩晋对上她的眼睛,粲然一笑。

        言语中的情谊有些昭然若揭了,孟窈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见韩晋对她缱绻轻笑的模样,毫不掩饰眉眼中的欢喜,似乎知道他并不是想要说什么知音之类的话。

        果不其然,韩晋凤眸缱绻,眼尾蕴笑,一副要和她剖心说真情的样子,还没等孟窈说些什么,韩晋便开口了,“我与小姐认识不过一个月,但我是真心喜欢小姐的,我知道此举轻浮不当,我有千言万语恨不得和小姐说,我盼着小姐日日欢喜。我离京游学三载有余,今年便要回京城了。若是小姐不厌我,我回去便禀明祖父母,再带人来求亲,若是小姐不喜,便当我今日糊涂,什么都没有听过,我日后也不会再纠缠小姐了。”

        雅间里的人早在韩晋弹琴的时候出去了,孟窈身边的两个婢女并没有出去,孟窈并没有想到这位靖安侯世子会这般不顾颜面地表露心意,两个婢女都十分吃惊。

        韩晋今年十六,清隽俊美,玉郎皎皎,白皙如玉的脸上一双在孟窈面前常带笑意的凤眼含情缱绻,他生得实在金质玉相,这般一副可怜痴情的样子实在让人心生怜惜,他倒是拉的下脸,天底下怕是除却孟窈和她的两名婢女,怕是没有人见过韩晋这副姿态了。

        孟窈也是第一次听男子向自己表明心意,她与韩晋相识虽只有一月,不过她所认识的男子是极少的,抛去血亲,韩晋倒是独一份的亲近。她曾隐晦感觉到韩晋的心意,但不曾想这面上淑人君子的世子会这般痴态地表明心意,她说不上多喜欢韩晋,但也不讨厌韩晋。

        她不懂儿女情长,但韩晋实在款款温情,处处贴心,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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