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二章

神明之舞与巫女之舞是不同的。

        巫女的舞蹈是为了取悦神明，借助神明恩赐的力量来实现祈祷，而神明的舞蹈只为这片天地。

        约定之日，是高天原的一些神明们避之不及的责任。

        那是一场险些叫阴阳失衡的闹剧，为此每一年的九月九日都要有一位神明为伊吹山注入神力，直到让身为阴面的八岐大蛇恢复为止。

        宇迦之御魂神是极为少数的，经常担任这项工作的神明。

        尽管这件事情的起因和他没什么关系，但是其主要责任人是他的父亲，拉不下脸的须佐之男强硬的拒绝担任输送神力的人，只能由宇迦之御魂硬着头皮来了。

        表面上来看是这样的。

        实际上又称作稻荷神的宇迦之御魂神并不是那样听话的孩子，身为丰收之神拥有大量信仰的他实际上在某种程度上根本就不需要要仰仗他这为任性又讨人嫌的父亲。

        其根本原因在于酒蜃的一封信。

        “像你们这样奢侈到让神明教狐狸跳舞的傻瓜行为可不多见。”还是用每次一瓶的神酒做束脩。“宠孩子也要有个限度吧。”

        “明明你自己也很开心，每年都在期待这个时候吧。”酒蜃毫不客气的揭穿到，一边埋汰还一边拿着酒盏。“像是那个孩子一样的狐狸凡世里已经不多见了，差不多是时候下定决心在这边建个神社了吧。”

        “所以才羡慕伊吹大明神这种不需要信仰的自然神啊，那样多的信仰看都不多看。”稻荷神捏了捏脖子。“明明是最适合狩猎的季节，结果只要一声令下，自然的规则也要篡改，你们自我也要有个界限吧。”

        “那也是高天原自作自受，快点变回去。”酒蜃抬手一扬，脸大的酒盏精准的将酒水泼了过去。“我家的孩子可不喜欢男人。”

        平白挨泼的稻荷耸了耸肩，用神力蒸发酒液，微微一矮身子就化作了女性的模样。“玉姬到底活了多少年了，明明身上除了人类的味道什么都没有，怎么过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变化。”

        “十六。”

        “我是说年——”“十六。”

        “年——”“十六。”

        “是是是，我明白了玉姬是永远的十六岁，你怎么比她自身还要在意啊。”稻荷终于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说起来，玉姬这次不来看吗？这可是稀世的美景神女之舞哦。”

        那是为这片天地而生的舞蹈，这世间唯一能够诠释纯善的存在。

        即便是没有自我的虫豸也会因为这舞蹈停下觅食的脚步，能够跳出羽衣之舞的存在寥寥无几，正因如此才会让稻荷神说出浪费的话来。

        一年只会跳一次的舞蹈，要让一只连妖狐都算不上的小狐狸来学也太过强人所难了。

        稻荷依稀记得上一次她来到山间舞蹈之时，那只小小的狐狸连抬起前肢都很艰难，也不知道如今那只小狐狸学的怎样了。

        “玉姬本就只是为了陪那怯生生的狐狸来罢了。区区羽衣之舞，玉姬自然会得。”酒蜃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只会为一人起舞。”

        “你们三兄妹，简直就是怪物呢。”稻荷目送着酒蜃离去，她感知到鸟居后有一只红狐朝她奔来。

        “小狐狸快点跳给我看看，时间还早呢。如果跳的好说不定今年你能和我一同起舞。”

        小狐狸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红狐狸，只是因这座灵山的滋养而生得几分灵动，虽还未修成妖怪却也已经是难得的灵物了。

        羽衣之舞是天地之舞，无论是人、妖、神、甚至是恶鬼，只要能够领悟那一瞬的天地缥缈皆可起舞。

        尽管他们起舞的方式不尽相同，但能够感受到的却是同样的。

        羽衣之舞，只是在起舞。

        怎么样才能跳的更美呢？怎样舞动双臂才能更加灵活？下一个动作要怎样才能吸引目光？

        都不是。

        当羽衣之舞开始之时，舞蹈的、观看的，甚至是风儿都会驻足，这是一片纯白的舞蹈，会让所有观赏的人忘记想要做的事情，专心致志的投入其中。

        正因起舞之时连同舞蹈者也什么都不会思考，想要依靠传授学会羽衣之舞无异于痴人说梦，但对于这只小狐狸来说却不是痴狐说梦。

        狐狸是一只漂亮的狐狸。

        那是当然了，生在伊吹山的野兽哪有不漂亮的呢？只是这只小狐狸也是一只聪明的狐狸，她会作揖卖娇，还知道往天地一色之处跑。

        天地一色，俯瞰风景。

        唯有这里才是人类无法抵达的地方。

        聪明的小狐狸穿过石隙摇了摇尾巴，那是她第一次看见舞，第一次看见世间纯白如此的事物。

        玉姬是一个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女人，她好像汇聚了一个人理应拥有的最美的模样。

        她掂起手指，像是花朵绽放。

        她踏出舞步，像是激浪昂扬。

        美丽的女人扬起袖子轻盈的在空中回旋，划出漂亮的弦月——她又像是燃烧一切的熊熊烈火，那样激昂、那样澄澈。

        玉姬是美丽灼目而又热烈的美丽，她的眼神永远只追随着她心爱的男人。她的舞蹈是为秋日而染红的漫山红叶，是倾尽所有不留余地的绚烂。

        她为他的丈夫献上我舞热烈又绚烂——但那也是羽衣之舞，是玉姬的刹那之舞。

        美丽的女人缓缓收起架势，她将余光施舍于狐狸掩唇轻笑，小小的狐狸在那一瞬间为这等美丽沦陷，摇摇晃晃的随着余韵挥动肢体。

        “嗯？”漆黑的神明瞧见不由自主抬起前肢的小狐狸，有些玩味似的转动手中的酒盏。“呀，这是哪家好运气的小狐狸偷偷溜了进来？”

        “您还真是喜欢饲养各式各样的孩子们呢。”

        那是狐狸见过的最美丽的人类。

        像是镜面似的湖泊，像是娇艳的烈红色的花朵。

        狐狸的一生，是要逃避天敌、要捕猎、要玩闹、要准备繁衍，是要这样去度过的。但是这一瞬间，瞧见那团刹那似的烈火沸腾的一瞬间，狐狸那颗浑浑噩噩的小脑袋好像变得清醒了。

        小狐狸朝着玉姬屈起前肢，低下头去。

        ——这一只有一些小小的与众不同的小狐狸想要成为那样热烈到灼目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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