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远航归来

四月初，依念收到阚江川的来信，信中说奉上/级命/令，沈城部分驻/军接受了一项兴修水利的任务，他所在的通讯学校将赴运河南岸和军区其它驻/军一同完成这个任务，要求在五月底前完成修渠任务。

        参加施工的部队四月初必须入驻工地附近村屯的农户家中，这样原来打算五一假期团聚的可能性就没有了。

        依念知道阚江川心里遗憾，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上次匆匆一面到现在又是半个多月过去了，思念的情绪与日俱增，但他们都有工作要做，更有使命在身。

        依念回信安慰阚江川，还是革/命工作重要，见面不必拘泥于一时，就差写上“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了。

        见面虽难，依念仍能从阚江川频繁寄来的信中窥见这个年轻军人跳动的脉搏，以及带一点幽默的乐观情绪。

        【每天天亮起床即上工，一日三餐都是在工地上吃，都是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干起活来体力消耗大，记得一次全营320人，一顿消耗了340斤高粱小豆干饭，大家还表示没吃饱，哈哈。】

        【今天挑土篮上堤坝，我一扁担挑过六个土篮上坡，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大的劳动强度了，哥哥我还可以吧。】

        依念“噗呲”笑了，这人怎么这么逗啊，每次来信都想办法逗她开心。

        兴修水利的任务完成后，学校马不停蹄带领学员去抚顺进行野营战术训练，待训练结束返校已是七月份了，学校给学员连着补休了三个休息日，阚江川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依念。

        这次阚江川先坐车到了市郊，再从市郊坐公共汽车到陵东公园门口下车，进了园门，不远处墙上有一个塌落的豁口，出了豁口沿着便道向北走就是火车站，这是依念信上说的。再向北就到了依念所在的生产队，阚江川第二次来到依念下/放劳动的地方。

        这次阚江川一路打听着直接找到依念劳动的地头，见地里有几十人在劳作，他驻足看了一会儿，见大家都是一个人在前面用锄头在地垄上刨个坑，后面的人就向坑内丢下种子，并用脚踩实土壤。

        上次阚江川来的时候，依念说是自己哥哥，大家也没多想，结果回了驻地被周大娘给说穿了，同屋的几个女队员一听就炸/了，“好你个小依，竟然骗我们，人都来了，都不给大家介绍介绍。”

        “就是，我们连人长啥样都没看清。”

        这次阚江川的到来极大地满足了人们的好奇心，不少人都瞄向这边，只是都在干着活不便停手。很快，过来一个中年妇女，给了阚江川一把锄头，说今天小伙子来的时机正好，赶上我们种萝卜，你们俩一起劳动，一起说说话，两不耽误，多好。一旁劳动的同志都笑着看向他们。

        依念小声问道：“你行吗？”阚江川接过锄头冲依念扬了扬下巴：“看我的。”说完回身沿着地垄在前面刨出一个个坑，“呦，还行啊。”依念一边同阚江川说着话一边跟在后面洒下种子并踩实，不长时间一条垄已经播完。

        大家一边劳作一边不时看向这对小情侣，都会心地笑了。刚才那位中年妇女再次走了过来，冲阚江川笑着：“对不起啊，你是客人，本来不该让你干活的，只是大家想跟你们开个玩笑，你别见怪。”

        阚江川薄唇弯起优美的弧度，瞄了一眼依念，转过头对中年妇女道：“您真会办事儿，这个玩笑好。”

        依念捏了捏阚江川的胳膊，小声道：“这是我们队长。”

        阚江川一愣，没想到队长是一位中年妇女，队长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怎么，不像？”

        “不是、不是”阚江川哪敢说不像，那可是依念的领导啊，他忙举手敬了个军礼：“队长好！”

        中年妇女一见阚江川这个举动，爽朗地笑了，转头对依念道：“小依啊，你这个男朋友还挺逗的，小伙子人不错。你看你们这么长时间没见了，我们也不能不近人情不是，这地头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去找个凉快点的地方歇会儿，俩人唠唠嗑。”

        阚江川看见大家都在地里忙着，也不好多意思多耽搁依念的时间，遂开口道：“谢谢队长和组织上对小依的关心，我就不耽误她的时间了，说几句话就走。”

        依念也点点头表示同意，中年妇女见两人都表了态，笑了笑道：“反正我把权/力都给了你们，那小依你就送送他吧，路上两人还能聊会儿。”

        “谢谢队长。”

        两人沿着阚江川来时的小道往回走，边走边聊着，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彼此都想将这几个月积攒在心里的话倾述给对方，怎奈小路再长终有尽头，眼前就是陵东火车站了，依念看懂了阚江川眼里的不舍，自己又何尝不是呢,遂指了指车站小广场中间的小花圃道：“我们在那里再坐一会儿吧。”

        “好。”

        两个年轻人又在花圃前面的水泥台上坐了一会儿，四周还有人在走动，两个人也不敢有什么亲密的举动，连手都没敢碰一下。阚江川告诉依念，自己原来的部队从朝鲜回国了，（＊1）现在在哈尔滨驻扎，过几天等学校放暑假了，自己准备回原部队看看老战友，大概要三、四天吧，等回沈城再来看她。

        依念点点头：“嗯，是应该回去看看，这么多年出生入死的战友情不易，得好好珍惜才是。”

        阚江川歪着头凝视着依念被晒得粉红的小脸儿道：“还是你懂我！”

        依念绯色的小脸儿立即转到别处，躲过阚江川灼灼的目光，略清了清嗓道：“你还是等我的信吧，我听说近几天队里要把我派出去到市农展馆做解说员，大约要一两个月时间”

        依念见阚江川愣了一下，好像没消化这个突然的信息，遂解释道“是市里办的农业展览，各个区县都要出展台，我在厂里不是兼职广播员吗，他们也不知道从谁那打听到的，找我们队长来，想借调我去给他们做解说员，队长大概考虑我离家时间也不短了，回到市里还能天天回家住，就同意调我去了。”

        “是这样啊，这是好事儿啊，你还能回家多休息休息，家里人一定都想坏了，正好多呆些日子。那我回来到你家看你”

        依念摇了摇头：“我听说展览会没有休息日的，周日参观的人可能还多呢，你只能到展览会找我了。”

        “那我就去展览会找你，你到时把地址告诉我。”

        “好。”

        两个人不得不依依惜别，阚江川没有坐火车，还是沿着原路回到公园正门，坐公共汽车回了学校。

        学校一放暑假阚江川便坐火车去了哈尔滨，他按照战友信中的提示很快找到了老部队的驻地。营房大门口站岗的士兵眼尖，一眼就认出了他，冲院里喊了一嗓子：“阚台长回来了”

        这一嗓子下去，附近的人都围拢过来：“哎呀，看台长，你咋回来了？”

        “学校放暑假，听说部队回来了,来看看老战友。”

        “还是你小子有情有义，知道回来看看我们。”

        几个人簇拥着阚江川回到无线电连的营房，营房里空空荡荡的，“哎，你小子回来的不巧啊，部队都去辽东半岛打/演/习去了，营房里只留下少数值班和后勤留守人员。”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说着。

        几个老战友见到阚江川都打开了话匣子：“阚台长你是没看到啊，去年撤军的时候，那场面”

        “对了，我去年回国的时候是八月，那时很多部队就已经陆续撤离了”

        “对呀，我们师是最后一批回国的，撤/军当天哎呀妈呀，那朝鲜的老百姓，就跟送自己家儿子出征似的，一大早当地政/府就组织老百姓在驻地外面守着，从我们部队到火车站中间近百里的路，我们走了一天多。战士们的背包都不是自己背的，有的是被朝鲜的妇女顶/在头上，有的是被朝鲜年迈的老大爷用背架背着一路护送到车站的。”

        “哎，阚台长，你没见当时那场面，我们一辈子都忘不了，用报纸上的话说，我们志愿军和朝鲜人民之间的友谊那真的是用鲜血凝成的，很不容易割舍。”

        几个战友一边说着一边流泪，仿佛当时的场面又回来了一样。

        “因为我们这趟列车是从位于东海岸元山附近的志愿军专列最东边的起始站出发的，从开车到过了鸭绿江大桥进入丹东，要在朝鲜境内走一天一夜，因为朝鲜境内都是山路吗。当时列车行驶的很慢，夜里就不说了，白天这沿途上，所有有村庄，有人住的对方，朝鲜的老百姓不管是男女老少都在铁路沿线举着毛巾、彩旗什么的欢送即将离开的志愿军战士，场面那叫一个”没有人不动容的。

        “列车驶到鸭绿江桥边的时候，就能遥遥望见对岸的人山人海，漫天的红/旗、大幅的标/语，还有领/袖的巨幅画像。扩音器里不停地播放《志愿军战歌》、《歌唱祖国》这些歌曲。还有一首歌叫什么来着？歌词有一句是：“祖国的河山遥遥在望，祖国的炊烟招手唤儿郎”

        阚江川想起来了：“是《远航归来》，我去年回国的时候也是一过鸭绿江大桥进入丹东境内就听到放这首歌。”

        “对、对，就叫《远航归来》。”

        “从列车上了江桥到驶入丹东境内，再到进入火车站，这几十分钟里群众都沸腾了，那种场面，没法用语言来形容。”说着几个人都激动起来。

        “可是有太多年轻的战友回不来了，我们只是比他们幸运，能囫囵个（＊2）地回来，其实他们才是最值得尊敬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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