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报国热情

两人下了坡向南走了小半条街便进入老城区的主街，这里是沈城的第二大商业街，店铺鳞次栉比，多半保留着老式建筑，两人选了一家油茶铺进去。

        这里铺面不小，还有二层楼，夏天经营自制的冰果，汽水等冷饮，到了冬天便改成油茶和元宵。上了二楼，两人找了个僻静的位子落座。

        阚江川探身问依念吃元宵还是油茶，依念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有些犹豫：“现在才两点多，也不饿呀，就坐会儿，别花钱了吧。”

        阚江川摇摇头：“没事儿，就暖暖胃，来碗油茶吧，不占地方，元宵不太好消化。”

        依念点点头：“也行。”说完要起身去收款处，阚江川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回座位上：“我去。”转身疾步走向收款处。

        很快，服务员端上两碗油茶面，青丝玫瑰嵌于其中，上面还铺了一层经过研磨的花生碎。另一个营业员从地中央的炉子上拎过尖嘴大茶壶，为两碗油茶面注入热水，随着沸水的注入，碗的上方蒸腾起袅袅热气，熏的人脸潮湿又温暖。

        两人不约而同拿起汤勺搅动着碗里的油茶面，很快，碗中的水和面交融在一起，形成糊状。

        阚江川低头轻轻地吹了吹，噗嗤轻笑出声，对面的依念不解地看向他：“你笑什么？”

        阚江川急忙抿紧唇，抬头认真地看着依念：“没什么，就是之前见你的时候还以为你是个挺柔弱的女孩儿呢，没想到你这么要强……”

        依念眨眨眼睛，明白了这话的意思，“我嫂子都说我什么了？”

        “说你自学三年考上曙光机械厂，说你一直坚持上夜校学习，还说你刻苦练字，还给人家写对子呢。”

        “她怎么什么都说啊。”依念囧的低下了头。

        “我觉得挺好的呀，谁说女孩子就不用读书了，读书能开阔视野，跟上时代的脚步，这是好事儿，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阚江川见依念仍低头搅动油茶，继续道：“说真的，我还挺佩服你的，也挺羡慕你……”

        “嗯？羡慕我？”依念终于抬起头不解地看向阚江川。

        “对呀，羡慕你还有继续学习文化课的机会，我现在虽然上了军校，但是学的都是专业知识，文化课那一块恐怕没有机会补了。”

        依念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及其小心地问道：“听他们说你是五零年参军的，在朝鲜待了六年，那十六岁就参军了？”

        “对，是十六岁，参军后在国内培训了将近一年，五一年入的朝。”

        “那你初中没毕业就参军了？”依念忽闪着两个大眼睛认真地问道。

        阚江川轻笑一声：“可不，当时初三才上一个月。”

        依念点点头：“我那时高小毕业已经一年多了，等于比你小一届。”

        阚江川不解地看向依念……

        “我晚上学一年呀，那时家里实在困难……”依念赧颜一笑。

        “这不能怪你呀，那是旧/社/会造成的，所以我说羡慕你呢，你在国内还能有机会上夜校继续学习，我这去了朝鲜文化课这块儿就断了。”

        依念点点头表示理解：“这确实是个遗憾，不过你也会经历别人不曾有过的经历，不是吗。”

        “対。”阚江川从依念的表情已经猜到她想问什么，只是谨慎地没有霍然开口问。

        “你是想问我怎么初中没毕业就参军了对吗？”

        依念摇摇头：“只是好奇，不方便你可以不说。”

        “没什么不方便的，相反，我的一切你都可以了解，只要你想。”

        当然想，只是……

        依念羞的小脸通红，这人怎么才见几次面就这么直白。

        阚江川倒没觉得什么，很简单的，就是认为喜欢一个女孩儿让对方了解自己是正常的，同时也渴望了解对方。

        “那你就说说吧。”依念终于鼓起勇气道。

        “嗯。”阚江川低头向嘴里送了一勺油茶，少顷，复又抬头看向依念：“你今天也见到我继母，看到我家的情况了……，五零年那会儿我父亲还健在，我那时在十中上学……”

        “十中啊……”依念小小地惊呼了一下：“那是全市最好的初中了。”

        “是啊，可是我却没能念完。”阚江川看似风轻云淡地笑了笑。

        “解/放/前我父亲一直在小学教书，我母亲是在我十二岁那年去世的，后来我父亲续了弦，又生了个小弟弟，我参军的时候他只有一岁，我最小的弟弟是在我参军后出生的。当时家里还有一个叔伯弟弟，算是我父亲的养子。那会儿我父亲得了肺病，身体一直不太好，靠着父母微薄的薪水供养几个孩子确实很拮据，何况还要供我和江河读书，哦，就是我那叔伯弟弟……”阚江川的神色有些黯然。

        “你别光说话，一会儿油茶凉了。”依念一边慢慢将油茶送入口中，一边提醒阚江川。

        “嗯。”阚江川抿了一口油茶继续道：“那是五零年上半年，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我在报纸上看到军/区通讯学校（1）招收学员，我就回家跟我继母说了这事，说我想报考。当时刚解/放不久，学校和社会上都在大力开展爱国主义教育吗，这个你也知道，几乎每周都要请一些部队上的同志或者各行各业的英雄人物来学校给我们作报告。我记得当时‘狼牙山五壮士’中幸存的那位叫宋学义的还来我们学校做过报告呢。

        那时候还小吗，我们就特别崇拜解放军，觉得那身军装特别神气、威武，要是哪天自己也能穿上就好了。当然，后来真的参军了才知道这身军装的分量。”

        依念静静地听着，目光中流露出畅往的神色。

        “我继母听我说了这事儿也没多想就同意了，这样我回学校就报名了，然后在暑假的时候参加了考试和体检。考试完了一直也没有接到通知，开学后也没有个信儿，我就以为没被录取，自己也就把这事给放下了。

        结果九月二十七号早上刚上课不久教室里的小喇叭就广播了，让下列同学到校长室来，我听到有我的名字就和老师说了声去了校长室。当时去的一共有十几个同学，校长就告诉我们，你们这些同学经过上次的考试，已经被军区录取了，今天就去报到，现在是第一节课，你们现在马上回家和你们的家人告别，带上行李马上回学校来，间操的时候全校给你们开欢送会，我们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既兴奋又紧张，有家远的和住校的学生干脆就不回家了。我就赶紧跑回家，结果我继母一听就说‘当初报名的时候我可没问过你爸，现在你录取了，这事儿还得问问你爸，我不好直接给你做主。’”

        依念蹙了蹙眉问道：“没跟你爸说她就同意你去考了？”

        阚江川无奈地笑笑：“可不。那时我父亲身体已经有病了，我想要参军，一方面是怀着报国热情，另一方面也是想为家里减轻点负担，以当时的情况，我顶多念到初中毕业，家里就供不起了，我走了能给家里减轻一些经济负担，因为报名的时候就说过在学校的一切生活都是国家供给的。”

        依念轻轻点头，静静等着下文。

        “我跟我爸一说我爸就不同意我去，因为当时朝/鲜/战/争打的正激烈，美/军在仁/川刚刚登/陆，究竟局/势怎么发展还不明朗，参军以后分配到哪里谁也无法预测。我父亲应该是出于对我安全的考虑，说什么也不让我去。

        结果我和我爸就吵了起来，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对方，大概有一两个小时没吵出个结果，我爸一气之下出屋拿锁头就把门给锁了起来，就不让我出来了。”

        依念听的入了神，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担心地问：“你爸身体不好，你们这么吵会不会把他气坏了？”

        阚江川神色黯了黯，继续道：“也许吧，我那时年纪小，气性也大，根本没顾及我爸的感受，就认为他思/想/落/后，不支持我进/步是不对的，我就在屋里连吵带闹再拍门，最后我爸没办法只好同意了。记得当时他打开门跟我说‘人各有志，你实在愿意去就去吧，我不好拦着你。’，我爸同意后我赶紧收拾两件衣服，打了个被服卷，我爸到门口拦了辆三轮车，将身上所有的钱都塞给了我。就这样，我跟家里匆匆告了别，就赶回学校了。

        到了学校已经是午休时间了，学校开欢送会的时候没见到我，也估计是家里不同意，就没等我。校长见我来了，只好打电话跟部队上联系，部队那边说既然人来了就过来吧。就这样校长出去又叫了辆三轮车，将部队给的地址告诉车夫，三轮车就直接把我拉到部队，我们学校的同学都在那呢。到了地方我才知道这里是东/北/军/区的通讯兵处，当时我们学校一共考上十五名学员，加上沈城其它学校的学生一共有一百多人，当天晚上就坐火车去了抚顺，我们的学校在抚顺。

        我就是这么参军的，去朝鲜是在第二年毕业之后。”（2）

        阚江川面色微赧：“不好意思，一见面就说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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