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赔偿
唐曼云撑着拐杖，手里拎着一只大肥鸡，经过一处民宅，刚好看到前院里种着一片碧绿的韭菜，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薛婶子笑道：“唐知青，哪来的大肥鸡？”
唐曼云说道：“刚跟人换的。薛婶子，你家的韭菜真新鲜，我拿两只鸭蛋，跟您换一把？”
薛婶子笑道：“行，你要多少？你自己来割？”
唐曼云说道：“您看着给就行了。”
薛婶子弯下腰，割了一大把韭菜，拿草绳随意捆了一下，递给了唐曼云。
“够了么？”
“够了，谢谢，待会儿我让铁蛋拿两只鸭蛋过来。”
“嘿，不急呢。”
唐曼云抬起头，刚好看到狼孩一闪而过，连忙叫住了他。
“喂，狼孩，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狼孩低着头，弯着腰，瑟瑟缩缩地走了过来。
唐曼云觉得有些奇怪，问道：“你干嘛呢？见到我就跑，抬起头来。”
狼孩扭过身子，唐曼云又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你抬起头来。我跟你说话呢。”
狼孩犹豫了一下，缓缓地抬起头。只见他左眼眶发黑，眉骨肿了一个包，鼓鼓囊囊的，颇为吓人，脸上还有大大小小的伤疤。
唐曼云大吃一惊：“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她打量了一下狼孩的穿着，见他穿着一件布满破洞的旧衣，裤腿短了一大截，光着两只脚走路，连一双草鞋都没有。
“你怎么穿成这样，我给你做的衣服呢？”
狼孩低着头，一声不吭。
唐曼云憋着气说道：“我问你话呢，你怎么变成这样。之前才干净一些，又打回原形了？”
狼孩咬着自己的大拇指，用黑黝黝的眼睛看着她，满脸的委屈。
这时，薛婶子说道：“莫不是跟人家打架了？我今早看到姜武、姜斌两兄弟，穿着一身新衣裳，就是不太合身，我还觉得奇怪呢。之前那两个小子，老是欺负狼孩，经常捉弄他。狼孩不会说话，被他们打了，也无处申冤。”
唐曼云火冒三丈：“婶子，他们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薛婶子说道：“一身黑，一身蓝，都是好料子，就是袖子脚踝短了一些。我记得特别清楚，这不年不节的，谁家做新衣裳啊？”
唐曼云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啊，欺负小孩，像样么？我找他们算账去！”
薛婶子说道：“这时候，估计在田里了。”
唐曼云对狼孩说道：“你跟我来，我替你讨回公道。”
她先把大肥鸡送回家里，又让铁蛋去送鸭蛋。接着，她带着狼孩，怒气冲天地跑到田边去了。她视力很好，远远地，就看到穿着新衣裳的姜武、姜斌。
唐曼云抓着狼孩的手，站在田埂上，喊道：“你们两个小贼，快把衣服还来，谁让你们打人的？狼孩不会说话，你们就欺负人了！”
姜武抬起头，看到唐曼云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庞，不禁失了神。
姜斌用毛巾擦了擦汗，嬉笑道：“唐知青，你怎么来了？”
唐曼云骂道：“少给我嬉皮笑脸的，你们身上穿的衣服，都是我给狼孩做的。谁让你们抢了他的！”
姜斌撇了撇嘴说道：“你说什么呢，这是我娘给我们做的衣裳，怎么是你做的？你有证据么？别冤枉好人呐！”
唐曼云指着他说道：“好啊，要证据不是？那衣服的右下方，我绣了一个狼头，我特意给狼孩绣的，你把衣服掀开，露出来看看！”
姜斌愣了一下，没什么耐心地说道：“不知道你说什么，走开，我们还要干活呢！不像你这种城里人，整天那么清闲。”
唐曼云说道：“我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我找村长评评理，谁让你们欺负人的？”
姜武说道：“唐知青，你搞错了，我们跟这小子是一家人，他不喜欢穿新衣裳，特意孝敬我们两个哥哥的。他在山上到处跑，就喜欢穿破衣裳。不信，你问问他？”
唐曼云咬着牙说道：“行，我不跟你们废话，我找村长去，我就不信他不帮我。”
眼见她要离开，姜武连忙跳到田埂上，拦住了她，好声好气地说道。
“别啊，唐知青，有话好好说。这衣服我们就借来穿一下，等洗干净了，我明儿还他。”
唐曼云瞪了他一眼：“滚！”
姜武说道：“你还要怎样？”
唐曼云指着他的鼻子说道：“你们把人打成这样，你说怎样？这事不会这样算的，别拦我，不然我就喊非礼啊！”
姜武后退一步，举高了双手。唐曼云拉着狼孩的袖子，两人往村长家里走去。刚好村长坐在门口剥花生，看见她来了，不禁觉得头疼。
村长问道：“唐知青，你又怎么了？”
唐曼云说道：“村长，姜武姜斌那两个臭小子，把狼孩的新衣服给抢了，还把人打成这样，您给我评评理。”
她推了一下狼孩的后背，让村长看看他的脸。
“村长，您看看，把人的眼睛都打肿了，还有没有道理可言？他们两个混账，就欺负狼孩不会说话。那两身衣服，是我亲手做的，我还认不出来？”
村长拍了一下大腿，恼怒道：“可恶，真是可恶。石头，你去田里走一趟，把姜武姜斌给我喊过来！”
村长往屋里喊了一句，里面立刻传来应答声了。
“哎，知道了，爷爷，这就去。”
大孙子石头，长得圆头圆脑的，四肢有力，飞快地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姜武姜斌拎着锄头，垂头丧气地走了过来。
“村长，这么小的事情，怎么好意思打扰您老人家呢？咱们自个儿解决。”姜武笑嘻嘻地说道。
村长拉长脸说道：“胡闹，狼孩是你们的弟弟，你们两个不爱护怜惜他，还要抢他的东西，太过分啊！”
姜武说道：“村长，唐知青误会了，我们只是借用一下。这不，年纪大了，准备相看媳妇，打扮得体面一些。”
唐曼云骂道：“你放屁，把人家眼睛都打肿了，你说是借？我把你揍得半死，我还跟你闹着玩呢！你们两个，把衣服还来，一人赔五块钱医药费。”
姜斌反驳道：“你怎么不去抢啊！”
唐曼云冷笑道：“你们能抢，我不能抢啊？”
姜武说道：“我们没那么多钱，不过是兄弟们打闹一下，就你多事！”
唐曼云说道：“村长，您看，他们死不悔改！”
村长寒着一张脸说道：“你们两个，把衣服洗干净，还给狼孩，以后不许抢他的东西，也不许打人了。若有再犯，你们两个写检讨，当着所有人的面念出来。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还有医药费！营养费！”
村长说道：“这，既然这样，你们一人赔两块钱。就这样，不许再说了。现在回家拿钱去。”
姜武姜斌在村长的压迫下，忿忿不平地回家拿钱。
唐曼云还提了一个要求，等衣服洗干净后，放在村长家里，验收后，再还给狼孩。
唐曼云说道：“村长，他们两个牛高马大的，打人可疼，我担心他们报复狼孩。”
村长说道：“他们一家子骨肉，不会出什么事的。要是真的再犯了，你告诉我，我来处置他们两个。”
唐曼云嫌弃道：“他们不要脸，连孩子的东西都抢。”
村长摆了摆手说道：“行了，别说了。等你的脚好了，你得下地干活去了，不然村里人会说闲话的。别偷懒啊。”
唐曼云说道：“我每天都去打猪草，哪里偷懒？”
村长瞪了她一眼：“你要是工分不够，你别找我了。”
唐曼云笑了笑，倒是没说什么了。等姜家兄弟把钱还来了，唐曼云便带着狼孩去看医生了。
唐曼云说道：“你这傻子，人家打你，你不会跑啊。他们两个对付你一个，你肯定得吃亏了。下次形势不对，你就赶紧跑了。”
狼孩垂着头，抿着嘴唇，有点可怜巴巴的模样。
唐曼云拿他没有办法，又叮嘱道：“他们再敢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替你做主。”
两人走进诊所，刚好看到胡医生坐在椅子上，低头沉思。
“胡医生，您快过来看看。狼孩眼睛肿了，是不是要涂点药酒？”
胡医生回过神来，连忙走了过来。
“怎么弄成这幅样子？谁欺负你了？”
“还不是姜武姜斌两兄弟，抢了我给狼孩做的衣服，还把他给打了，太过分了。刚才我闹到村长面前，让两个混账赔了医药费。”
胡医生捧着狼孩的脸，仔细瞧了瞧，又伸手摸了摸：“没太大问题，涂点药膏就好了，过几天，这包就下去了。那两个混账，从小到大，就会欺负狼孩。狼孩他爹还是烈士呢，他们姜家不要脸！”
胡医生拿了一块手帕，洗干净以后，给狼孩擦了擦脸，拿起一管药膏，细细地涂在他眉骨上。
唐曼云问道：“狼孩他爹是烈士？他怎么过成这样的？”
胡医生叹息一声：“还不是姜家那老两口偏心，指望下面的儿子养老，就忽略了狼孩。他爹的抚恤金，还不是……”
说到这里，他就住了嘴。
“怎么不说了？”
“那是他们姜家的事，我也不好多说。反正他们没有分家，钱都在姜老太手里捏着。狼孩住在山上也好，清净，也没有人欺负他，自己也能打猎。反正他们姜家一团乱的。”
唐曼云说道：“你说这么可怜的孩子，怎么舍得欺负他呢？这些坏人。”
她抬起头，看了一下狼孩，发现他擦干净脸庞以后，是一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不禁愣了一下。
“他，他，怎么长这样啊？”唐曼云结巴道。
胡医生笑了笑说道：“他爹当年是响当当的人物，他母亲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漂亮姑娘，他自然是好看的。不过，看他模样，像母亲多一些。”
狼孩缩着背，忐忑不安地坐在椅子上，听到他们讨论自己的家人，一直紧皱着眉头。
胡医生开好药，就让他们回去了。唐曼云看了狼孩几眼，觉得十分新鲜。
付过钱后，他们两个正往外走，胡医生忽然问道：“唐知青，你吃过猪杂汤粉么？”
唐曼云歪了歪头，疑惑道：“什么？猪杂汤粉？好像在国营饭店吃过一次吧？怎么了？”
胡医生说道：“没事，随口一问。”
唐曼云说道：“那猪杂汤粉是广东菜式，味道极好的，只是处理不好的话，猪杂会有股腥臭味，我来了‘小棠村’这么久，也没见过哪家哪户做过？您想吃？”
胡医生淡淡说道：“不是，我听别人说过，有点好奇而已。”
唐曼云没放在心上，带着狼孩往外走。
她笑着说道：“你这模样挺好的，应该把脸擦干净。现在太阳那么大，你出门都不戴草帽，回头我给你找一顶，以后你出门记得戴草帽。还有鞋子，回头我给你做两双鞋子。”
狼孩拎着药包，踢着路边的石子玩，没什么反应。
“刚刚医生都说了，回去以后，记得每天涂药膏，听见么？”
狼孩点了点头，看到路边有一颗野梨树，手一伸，脚一蹬，就爬了上去，摘了两个大梨子，扔给了唐曼云。
“我不应该叫你狼孩，应该叫你猴子了。”唐曼云手忙脚乱地接过梨子，露齿一笑。
狼孩骑在树上，摘了一个野梨，用衣服擦了擦，美滋滋地吃着。他黑了一只眼睛，鼓着一个小包，看上去颇为滑稽。
唐曼云用衣服擦了擦梨子，轻轻咬了一口，很甜，一直甜到心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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