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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你和我都是混蛋 活该的


“这是小先生生前  王秘书把手机递给姜晏,上面的血污已经干涸。

        姜晏掀起眸子,眸光闪过寒意。王秘书一个激灵,马上改口,  “这是在垃圾桶里捡到的手机。”

        “已经充好电了。”王秘书想着姜晏可能会需要,特意留了下来。

        “小先生在  ·  之前拨打过电话。”  王秘书把手机放在姜晏的办公桌前。

        “谁的”姜晏握紧了扶手,哑声道。

        “您,您的,还有疑似医院急救”  王秘书快要被一股巨大的悲哀淹没,  要窒息一般,错误但是您的电话却是完整正确的。王秘书不忍继续说下去,便沉默起来。姜晏闭上眼,一瞬间脊背弯了不少,  也就是说,我本来有机会的”

        他想起被他毫不犹豫挂断的陌生号码。

        他颤声道:“我本来有机会救他。"

        郁小雀临死前疯狂拨打姜晏电话的初衷无从得知,无  仑是为了是孩子还是怎样,但很显然,  那一刻是想要活下去的。一次次的被挂断和未接通,  郁小雀的心越来越凉,他知道快要没时间了,  忍着痛转而拨打急救电话。

        可由于脑子不清晰,却总是按错了键,  直到手机失去电量。  王秘书很难想象,  那么娇弱的小先生是怎么熬过那个寒冬的,  怀着怎样的绝望生下了孩子。

        “我太贪心了,是我太贪心了”  姜晏捂着脸低声喃喃,“我早该带着他走了,  我要是什么都不争,他我身边。”

        他被恨意蒙蔽了双眼,既想要权势,  又想圈住心上人。  是他过于贪心了和自负了。王秘书离开后,书房内一片寂静,  只隐隐有男人掩不住的哭声。  姜晏胡子拉碴的,已经几夜不眠不休,  只要迷迷糊糊睡过去,  郁小雀那一声声绝望的哀戚便在耳边不停回荡,恍惚间,他看见他的小金丝雀捧着艳红的玫瑰站在不远处,  笑容恬淡。  他想着也许一切不过是场噩梦,  他的小雀依然坐在沙发前晃着腿,  捧着小脑瓜津津有味看着漫画。阳光落在他的侧脸,美不胜收。

        姜晏伸手想去碰碰他的脸颊,  却只摸到一手的鲜血。  才恍觉那哪里是什么玫瑰,  分明是鲜血映出的艳色。

        郁小雀咧嘴笑了笑,“先生,  我要带着崽崽走啦,你找不到我们哒。”

        他的声音软糯糯的,说出的话又是那么绝情  ,

        然后姜晏惊醒,窗外夜色沉沉,  一轮弯月挂在半空,浅浅淡淡的。  那他的月亮哪里去了

        姜晏跌跌撞撞地跑进书房,  翻出夹在词典里的照片。

        他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小心  翼翼地把被撕得两半的照片拼上。  照片上的少年笑得一如往昔,  酒窝像是盛着佳酿,眼睛弯弯的,  像是雪后竹子尖上那捧晶莹。

        他皙白的手指抓着围巾,发丝染上了霜色,  傻兮兮的。  姜晏蜷缩在地板上,把照片拢在怀里,  悲戚地痛哭起来,接着又失声,  立刻又变得剧烈起来,  像只雪夜里被抛弃的狼,惨伤中夹着悲哀。1292621

        他也终于食了恶果,失去了年少时最后的  一点温暖。  江郁清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见了好多,  梦见了十几岁时离家出走,  被小偷偷走了身上所有的钱和手机。那年冬天可真冷呀,他摸着饿瘪的肚子,  面无表情地盯着包子摊使劲咽口水。  入了夜娇贵的小少爷被占了地盘的流良汉赶来赶去,最后缩着脖子躲进了一个装了许多纸壳的垃圾桶里。在寒气中一切都仿佛结了冰,  空气也是要被冻成冰块的样子。  一股冷气顺着缝隙侵到他身上,  他禁不住打了个冷噤。

        他小心翼翼地把废旧纸壳子盖在身上,  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落,又被冷风吹得冰凉。

        “这东西不挡风。”  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垃圾桶旁边,  像是看见什么新奇有趣的小宠物似的,  笑吟吟的,“我家暖和,要和我回去吗”

        他笑得极为好看,干净而又温润,  像是春日暮色下沉沉的卷云,又似  令泠流动的山间清泉。

        于是那成了他灰暗人生的一乍春光。那几年的时光是他最快活的日子,  他住在破旧的老式宅子里,  木地板踩起来嘎吱嘎吱地响,  可小院子开满了爷爷种的小玫瑰,开窗,芬芳便透了进来。站在花园中间的少年噙着笑,眼神清亮,  他就站在那,什么也不做,  便胜过数次惊鸿一瞥。

        他坐在少年的自行车后座,凛风在耳边呼啸,  他探进少年的衣服兜里,  是两个暖呼呼的烤红薯。少年一面嫌弃他吃得乱七八糟,  一面耐心在他的碗里堆满了扒好的小龙虾。

        他们牵着手在初雪里慢悠悠地走过大街小巷  ,忽的听边上的小情侣说在初雪里  白头的人一定会白头到老。

        他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亮亮的,  盯着少年发丝上的雪花傻笑。  隐秘的小心思随着细雪飘散。

        “晏哥,我们会一直走下去吗”  他望着昏黄灯光下的小路,声音低不可闻。

        连那颗精巧的泪痣都羞成了红色。少年的嘴一张一合,他听不清楚,  耳边的噪音越来越大,  屋边的冰棱子长长的倒挂下来,  像一颗颗獠牙,张牙舞爪地要将他撕碎嚼烂似的,风呜呜地叫着。

        他捂住耳朵,眼前的脸越来越清晰。

        像是淬着雪原上终年不化的寒冰。

        “你算什么东西”刹那间,万籁俱寂。薄薄的眼皮子下眼珠动了动,  他缓缓睁开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进鬓发。

        他的梦醒了。

        “清清”身旁传来一声极轻的呼唤,  小心翼翼又珍重,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江郁清蜷了蜷手指,神色空洞,慢吞吞地侧过头。

        男人面容棱角分明,剑眉英挺,  与他如出一辙的桃花眸子藏着锐利。盛气逼人。

        “哥哥”江郁清嘴唇动,细若蚊嗡。

        “是,是我

        他把江郁清额上的发丝理顺,  平日严肃的男人声音都浸着哽咽,“对不起,  我来晚了。”

        他  没想到江老爷子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  在他出国前两人大吵了一架,  自打他去了国外后,小崽子憋着气,  电话短信都不回。时间久了,他就也放弃了与他联系,  偶尔和管家打听打听就算安心了。  哪怕过了三年,  江南白想起从电椅上抱起江郁清时,  怀里的人轻飘飘的,就剩下一把骨头的场景,  手仍是忍不住地颤抖。

        他最宝贝的弟弟靠在他的胸前,  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我”江郁清声音极低,慢慢地捂住肚子,  干涩道,“我好像做了一场很苦的梦。"

        "回来了就好,回家了,不怕  江南白把自己弟弟抱在怀里,抚摸着他的脊背,  低声道,江郁清浓密的睫毛下忽的流出眼泪,  他抓着江南白的衣服,  小身子剧烈地痉挛起伏起来,  那些眼泪仿佛以前藏在一个暗无天日的深井里,现下才终于涌现了出来。

        郁小雀只有他自己,是个孤苦无依的小乞丐,  他站在荒漠上,连眼泪都要被沙子掩埋,  被阳光烤干,只剩下嘶哑的哀叫。

        金丝雀有什么资格哭呢

        可江郁清不同,他打小千娇百宠地长大,  小少爷这辈子就撞过一次南墙,吃了大苦头,  撞得头破血流。但他有什么怕的

        他是江郁清,那个江南江家的江郁清,  他身后是整个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江家。

        “不怕,哥哥在,不怕怀里的小身子眼泪本是落得隐忍,  咬着唇生怕被谁听见似的,可怜巴巴的。  听见江南白的话,终于张开嘴放出了声,  像是个终于找到家的小孩子,哭得声嘶力竭,  身子直打颤,裹挟着那么多的委屈与悲伤。向窗外,大雪纷纷扬扬,  泪光朦胧中依稀瞧见两个互相依偎的身影越走越远。矮个的那个呆毛长长的,小泪痣扑闪扑闪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风雪中。许是真就在雪中白了头。

        晨光总是好的,姜晏挟着一身的凉意,  手上捧着一束玫瑰,慢慢走进墓园。

        墓碑上的少年羞涩地站在镜头前,眼睛悄  肖地去瞥身旁。  姜晏知道那是他的位置。

        他俯身把玫瑰放在墓前,  用指腹轻轻摩挲少年定格的笑颜。

        “糖还够吃吗”姜晏温声道,  像是和老朋友叙旧,

        “猫猫已经长大了,凶巴巴地

        “它很想你,托我问问你,  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他”  后面传来一阵嗤笑。

        “姜先生何必现在做这一套”秦暮白提着一瓶酒,  领带歪歪扭扭的,“装什么深情”

        “我没有。”姜晏看都不看他,  只温柔地瞧着少年的照片。

        “你和我都是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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