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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两脚上了镣子,两手铐在扶手上,那道人只把两眼一闭,权作瞧不见被云辔他们拿缚灵索捆得蚕蛹般满庭院打滚的一众弟子,自往院中央这太师椅上悠哉瘫坐。

        审讯了一个时辰,愣是一个字不曾撬得出。

        宝和把七窍生烟的云辔支去一边透个风,他自搬来一张八仙桌搁在那道人跟前,也不多言语,向怀内掏出乾坤袋,一吊接一吊,排了一桌孔方兄。那道人听见叮叮当当的声响,乜斜着眼,神色略动,却仍旧闭了。

        宝和不急,知道撬动了,接着在一吊吊铜板上垒起银元宝,叩击之声虽低钝,一下一下却相当清楚,那道人睁了眼,嘴唇嗫嚅,却还是憋回去。

        “这些都是小巧,”宝和笑嘻嘻的,“瞧瞧这个。”说着,自袋里掏出一个黄澄澄的勘阴罗盘,在火烛下熠熠生光,似乎是纯金打的。

        “你且放心,都是走江湖的,问个消息,咱们自不会走漏。”

        见宝和把勘阴罗盘缓缓推到他这边,那道人坐不住了,几乎把脸笑烂。

        这不就撬开了?

        “咱们原也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五年前,孙里长家的公子要迎娶东边阮府的小姐,哪知道阮府家的戏子大约同他们有纷争,以死相逼,搅黄了亲事,阮家小姐羞愤不已,吞金投湖。于是这未曾交割完的情仇凝怨,报应不爽,在那荷塘化妖,年年此时作祟,里长这才托我们来此魇镇。”

        果然事出异常必有妖,三月里的荷花,本就怪异,妖邪原出在这上头。

        “既这么着,我却糊涂了,已找你们来魇镇,为何孙里长却依然举家搬迁了?”

        “这些邪祟事,任谁都嫌晦气,人家大约就想离了这是非之地,免伤阴鸷,”这话从这邪魔歪道口中说出来,多有滑稽,“我们原是些散道,一并安生立脚的所在也没有,他们家找了我们来,许我们钱财食宿,还与我们盖了这庙宇,年年派人来给我们查探修葺,作法补贴,除了求来嗜怨鬾魇镇那小姐的怨灵,我们自兜售旁的灵器他们也不问,这样好的所在,任谁推辞?”

        “这小姐的怨灵若是早早超度了,岂不是更便宜?何苦每年兴师动众的作法行祭,还要你徒弟溜到人家房梁上画符?”

        宝和问完,看那道人笑得诡气森森的,恍然想起他方才说的年年有人来修葺,来人看见相安无事了,可不就不必再续贴补了。

        怨念不解,香火不断。

        不厌其烦的,前一天施法祝咒把荷花催熟,再引来阴煞附在上头吸食怨气做魇镇,好腌臜的手段。

        “这倒不是咱们不愿意,那小姐怨念深重,度不得。”那鬼道也看出他察觉出来了,试图找补。

        宝和听他这话不免火也上来了,“哪有的话?化解怨气,唯有超度,度化了她,你们依然可以卖降祟囊赚利钱不是?游戏怨灵,不怕遭报应吗?”宝和强压怒气,步步逼问。

        那道人闻言,偏过头不言语了,宝和见状,叹一口气,慢悠悠从怀里掏出乾坤袋,作势把罗盘装回去。

        “慢慢慢,”那道人咬咬牙,“讲实话,这大约也是我们东家的意思,若是想超度,干脆找普明寺的人来就是了,何苦舍近求远大费周章寻我们来?那自然是想求个心安嘛。”

        “你倒蛮会体察人意的,莫不是,小姐不是自尽,死的另有蹊跷?”宝和随口一问,思量一番自觉无理,即便是人有意加害,也不敢人同嫁妆还未过门就动手,“要我看,你口里这些情爱纷争本就是个幌子罢?”

        捋捋这些话,漏洞百出,直叫人云里雾里。

        区区一个戏子死了,如何能把这个两个极体面的大户人家的婚事搞得这样难收场?而阮家小姐又何苦来非得吞金投湖,把自己折腾的那样凄惨?

        还有,若非心虚,那孙里长一家为何要跑?跑得这样狼狈,房契地契都不要了,往哪躲去?

        撇开孙公子是什么名冠江南的倜傥人物,小姐就因为一个戏子闹死了,荣华富贵,父母公婆,一并身家性命,通通不要了?

        这任谁都忽悠不过去的。

        宝和隐隐觉得,这团闹剧底下大约藏了个不得了的脏事。

        天公亦是躁恼,把堆叠的脏云扯碎,淅淅沥沥的落下,似乎是想了结这笔糊涂账。

        时近黄昏,却不见晚霞,灰蒙蒙的天只是一个劲的暗下来,散了劲,毫不挣扎。

        大伙听着老妪讲述,她原是阮府的管家婆。

        然而,半盏茶面还不曾喝完,忽然听得外面吵嚷起来。

        下雨天居然走水了。

        众人出来,且见荷神庙,阮府,里长宅邸三处炎炎赫赫蹿起丈许烈焰,盈空而燎。一时间,砖瓦崩碎,梁栋炸断,号呼人声,不绝于耳。

        大伙忙不迭在老妪家院中找了些瓢盆器皿预备上荷塘取水救火,张驽甚至扛了个腌菜缸在身上。

        哪知道到了地方,整个荷塘旺燃一片,火焰连缀起伏。

        大伙见状了然,不用忙了,这是报应的昧火,浇不灭的。

        荷神庙里的宝和正思量着,一阵邪火自里间的庙宇直蹿上梁拱,云辔忙撤了一众道童的缚灵索由他们救火。

        紧接着,那道人浑身爬满火舌,熔肌化骨,他自慌乱,看见宝和极麻利的还把一桌金银装回乾坤袋,原本唬得魂不附体,却突然吆喝一声,火烧眉毛,命却不顾了:“你怎的拿回去了?”

        “我点点大伙出来试炼的盘缠还剩多少,”宝和眉间略蹙,“我几时说要给你了?”

        那道人眼中几乎射刺,“且不说这个,救命!”

        见云宝二人不为所动,他忍不住一阵跳脚,整个火人自太师椅上挣扎起来,咬群的骡子一般直朝着水边冲,正好遇上大伙,他脚上镣子未解,绊了一跤,扑地扭得火蛆一般,秽语尽出,詈骂不绝:“哪家哪门教出来的混痞?简直毒煞了心的坏种,见死不救,必遭报应!”

        宝和怕他伤了旁人,一路跟过来,见他如此说,有些气不过,回了一句,“咱们置身事外,唯救无辜人,不插手因果,给不该帮的人做事,这是你的报应。”

        那道人还想还几句,荷塘的火就像认得他,伸出一只火爪猛地把他拽了下去,瞬间不见踪影,徒留那鬼道挣扎一地的血印爪痕。

        也算了结了一个冤孽。

        葇晔嫌那鬼道抓的血痕腌臜,拉着春纤往旁边挪了挪。

        算不得什么惊心动魄的场面,众人脸上甚至不见一丝波澜,接着着手料理那渊中的水鬼了。

        俄顷,远远的清送二人带了一帮老小过来,是陈里长一家,却也奇怪,那样大的火势走出来居然毫发无损。

        火全然没有消下去的意思。

        铅色的天压下来,给这血海红魅蒙上一阵玄黑的乌障,妖诡到极致之下,竟有种凄楚萧瑟,万状悲切。

        雨丝若泣,风啸带啼。

        原先深藏水底的殇怨,眼下隐隐将现,呼之欲出。

        或许有法子灭火,只是未免有些异想天开。

        不妨一试,横竖没有别的法子了。

        “我暂离一刻,你们掐着时辰,看我回来前,你们且把那坎向引同禁步镇收了,”葇晔朝清猗送晨说完,又看向春纤,“我得上阮府一趟,邀个魂出来!”

        说完便转过身,迎着泠泠细雨如针,疾步如飞,往阮府过去。

        听了那管家婆的讲述,前因后果现已分明,那群人分明是自作孽,若不是看在无辜人的份上,凭这昧火烧上天去,葇晔也不乐意管。

        进了三门,从戏台子转到断桥,再到东厢房,葇晔把鉴面擦了又擦,一心要找着那鬼伶人,几乎有些魂不守舍。

        奈何降真香被雨水浇潮了,葇晔划破指尖,以血为引,在断桥两边都画上了请魂符。

        终于,伶人显形,然而这回只依稀看得清水绿的戏服,眉目妆发都模糊了,大约是将近魂归的时候了。

        葇晔心下终于明朗,若论当年,今儿大约是伶人的五七。

        然而唯一会送她的人却在这天走了。

        没人送她,没人度化,她每年回来一趟,躲着嗜怨鬾,守着小姐的嫁妆,直到魂归,来年再回,周而复始。

        “你跟着我,我带你去找你小姐!”葇晔看着忽闪的鬼影,也不晓得她听不听得明白,看着时间不多了,甚是着忙。

        那魂引到二门还是不走了,大约是这些年被嗜怨鬾或是各路阴邪折腾怕了。

        葇晔兜兜转转,本已有些不耐烦,转念一想也不过是个柔弱小姑娘,自然有些惧怕,遂收了脾性。

        奈何实在拖延不得,只得出了下策,邀鬼伶人顺着血气上了自己的身,葇晔一刻不停,径直往东边小门过去。

        这边,众人协力除水祟。

        水鬼都是枉死孤魂,不比那起脏邪可一口气攮死,若要保证他们顺利往生,只能一个接一个度化,就如同一个一个掐虱子,相当劳神。

        众人看花了眼睛把水鬼度净,这边清猗教送晨收了坎向引,那边棠晚跟梨新收了禁步镇。

        一时间,水面骤然揉碎,狂躁不止,残荷逐波,促成一片泣红绛珠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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