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琉玉变幻而成的光芒落满了三界，将云纤纤遗留下来的邪魔净化，他用自己最后一道灵力化成一封罪己书，将云纤纤所做的一切揽到了自己身上。

        不远处，齐月也看到光芒落下，他伸出指尖。光芒在他指尖划开，涤荡人心，他好像听到有人在他耳旁说话：

        “人死后，魂魄不可能那么快消散，只要能找回散落在各处的魂魄，用心头血蕴养，就有起死回生的可能。”

        他眼神一亮，跌跌撞撞往前去，他要救回若若。

        他重回了深渊，站在深渊的湖边，他好像听见了若若昔日与她说的话：她说留在深渊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他来不及想那么多，在重重萤火中找到了她残留的魂魄。

        齐月从手中变出一把匕首，往心口处刺进去，原来被利器刺进胸口这种感觉啊。真疼啊，若若那时也是这么疼吗？他颤抖着，将那缕魂魄放进自己心口之中，往上山村去。

        上山村那个他们住过的茅草屋已经荒废了，曾经帮过他们的张奶奶也去世了。

        他往上山村的县城里走去，他想起那个躺在地上的女子，彼时他还不明白，她的眼神为什么那么满含希望最后却又绝望，现在他懂了。

        他想起文若最后看他的眼神，她在最后一刻还在等待着他清醒过来，可他没有，他不仅没有，还将剑刺得更深。

        摇摇晃晃的牛车上，他寻到了又一缕魂魄，他将魂魄收好，逃也似地离开了这里。

        兴陵郡中，他看见了她躺在他身下落泪，他现在才知道，她那时哭过，他看见法器之下他的本体，他转过头去几欲呕吐。

        可文若抱着他在哭，她从来没有嫌弃过他。

        齐月匆匆将魂魄收好，赶去苍溪山。苍溪山上，长阶布满皑皑白雪，她从台阶上一步一叩首为他寻来修炼的机缘，他用修炼得来的能力的杀了她。

        他收集完她最后一缕魂魄，再也站不住往后摔去，他从山上滚了下去，一身仙界特殊材质制作的华美衣裳被树枝石头刮得破破烂烂。

        他穿着这身破衣裳，不知守候了几个春夏秋冬、日升月落，若若的魂魄终于被他修复好，她变成了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整天跟在他身后，要吃烤蘑菇，她还是如从前一般。

        他带着她隐居在了山里，每天打猎摘果子，小姑娘跟在他身后喊哥哥，然后变成了齐月，最后变成了阿月。

        他的若若又回来了。

        齐月含着泪，低头去吻她，却在他触碰到她唇的那一刻，被她用一柄短剑刺进了胸口。

        她站在他前方，高高的睥睨着他，她说，她恨死他了，忍着恶心这么久，终于将他杀了，他们从此以后一刀两断、再无干系。

        齐月哭着爬过去，抱住她的脚腕，他哭喊着：“我没有变心，我真的没有变心，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没有认出你来，若若若你别走，你别走”

        眼前的人化成了一缕白烟，随风飘散，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没有短剑。

        梦，醒了。

        他拖着重重的脚步走在人界的大街上，听到有人在说话：

        “娘，这是什么人？他怎么这么脏啊？”

        “乖儿，离他远点，这是拍花子，会偷小孩的。”

        人声消失了，他看前方只有重重叠影，恍惚之间，那些字句又开始攻击他的脑子，它们不停地告诉他，若不是他对别的人动心了，又怎么会受邪术影响？

        他开始在街上疯跑起来，他看任何一个背影都像若若，他伸手接二连三地去拍陌生的背，将街上的人吓得疯叫逃离。

        他一边跑着追，一边哭道：“我没有变心，我没有！”

        “你就是变心了，她站在你面前你都认不出来，你这个废物。”他听到脑海中有人在反驳他。

        他哭得更加大声了，哀嚎道：“我没有我没有”

        不知是谁拿了个锄头从他背后敲了他一下，他腿一软，歪倒在了地上，蜷缩成一团，他又挨打了，这一次没有人陪他了。

        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云纤纤的话：斩魔剑下，万物都会灰飞烟灭。

        若若已经死了，他的若若已经死了，是他杀的

        他好想回到那年的深渊下，如果那时他能不，只要回到苍溪山时就好，他们在苍溪山待一辈子，他再也不报仇了，再也不报仇了

        “噗！”他一口鲜血喷出，将围观的人惊得齐齐退了一步。

        他扶着地面，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缓缓升起手，一道雷凝聚在上空。

        云纤纤死了，琉玉死了，那些曾经不分青红皂白逼着她认罪的人也死了，现在轮到他了。

        他绝望地闭上眼，天雷从上空落下砸在他身上，黑色丝线组成的本体被雷击得四分五裂，刹那间，无数的黑线在地上不停地涌动分散开来，将周围的人吓得四处逃窜。

        没过一会儿，那团丝线又开始慢慢涌动着聚拢，化成一个人形。

        那人形发出一声凄苦的笑，又是一道天雷砸下，黑线又分裂开来。

        次次修复，次次分裂，没有人知道他捱了多少雷，只有人记得那日黑云压城，雷声不断到天明，再出来看时，外头已经空无一物了。

        -

        百年前，一场意外的浩劫让三界生灵涂炭，幸而，新继任的仙盟领袖凌华仙君雷霆手段将邪魔清除，百年过去，三界又恢复生机，一片安乐祥和，而曾经被人奉为神祇的琉玉仙君，早就被湮没在了历史的轮回里。

        除了当年经历过那场动乱的神仙们，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仙界又有好消息传来，听闻，凌华仙君要成亲了。

        仙界中，有神仙正在议论：“作为仙盟领袖本就该断情绝爱，这凌华怕不是又会走上上任的老路。”

        却也有人不同意：“仙者寿命冗长，若身旁无人陪伴，如何度过这渺渺仙途？”

        一时之间，各人争执不断，分为两派，一派支持凌华成亲，一派反对凌华成亲。

        但这位凌华仙君可与从前的琉玉不同，他想做的事，任何人都拦不住。

        此时，仙界中灵气最旺盛的灵谷中，凌华正在为他的心上人画眉。

        自凌华接任仙盟领袖之职以来，他做主修改仙盟的协定，将自己的住所从仙盟大殿后，搬来了这灵谷中。

        仙界中虽有不满之声，指责凌华公器私用，但凌华毕竟是消灭邪魔的功臣，又是这仙界中实力最强悍之人，即使众人心中多有怨言，也不敢在明面上置喙。

        灵谷外，时湘湘轻触法阵中心，几息之后，法阵露出一个仅一人通过的小门，她从门中走了进去。

        时湘湘的父亲退任后，仙盟见她能力不错，于是举荐她接任，她现在也是仙盟十三人中的一位了，也是为数不多知道当年事件经过的人。

        那时，琉玉一封罪己书引来骂名无数，毕竟一个连死都要包庇自己女人的人，能叫人如何敬佩呢？

        但此事很快被压了下去，凌华以邪魔在仙界众人心中留了邪念为由，将大多数人的记忆给清除了，只有仙盟十三人知晓。

        而这中间唯一知晓文若与齐月过往的，只有她一人。

        那年，在了解到真相后，时湘湘想过要去找到齐月，给他当面道个歉，毕竟那时她可是编排了不少关于他的闲话。

        可琉玉留下的灵力并未能将邪魔完全祛除，她只能四处赶着去帮忙收拾烂摊子，等她抽出空再去寻齐月时，却已听闻他死在了人界。

        她曾听闻，仙魔之子不死不灭，唯有同类能将其覆灭，这也是为何当初非要齐月手刃云纤纤的原因。

        但齐月是如何死的，时湘湘不知道。

        她往灵谷深处走去，凌华为讨新婚妻子欢心，在灵谷深处为她建了一座别院，远远望去，十分别致漂亮。

        可惜这里旁人不能随意进出，就连她也只能得了同意才能进入。

        旁人都笑，凌华金屋藏娇，是爱到了极致，连让心上人出来露一脸也不愿意。

        只有时湘湘无奈，她觉得那些反对的仙君说的不无道理，凌华或许不似琉玉那般，会将天地搞得一塌糊涂，但迟早也要在这事上绊跟头。

        思索之间，已至小院门前。

        从半遮半掩的卷帘往里看去，一身白衣的凌华正轻轻拢起心上人的头发，他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佳人一笑，歪倒在他的怀里。

        时湘湘心中紧张，她知这时不该敲门进入，只能在门外默默等着。

        好在他们并未做什么过分的事，半炷香后，凌华走了出来，他站在外人面前，总是散发着一股清冷之气。

        他看了一眼时湘湘，淡淡道：“婚礼准备的如何？”

        “已经布置好了，喜帖也已经发往了三界，这一定会是三界最盛大的一场婚礼。”时湘湘硬着头皮道，这事儿她本不想揽，但凌华气场强大，往那儿一站，有谁敢不服他？

        恐怕只有他那个娇妻了吧。

        “阿游。”

        房里传出来一个慵懒的女声，时湘湘头皮发麻，她忍不住往里看了一眼，顿时一阵眩晕：

        这不是文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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