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狼兔
循穆在矮几后的软席团处坐下。
长玉站着面向他，等着他开口。
“坐下。”循穆指了指他对面的位置。
长玉朝前走去，在他对面跽坐下。
循穆微微抬眼看着了她。眼前女人今日是打扮了过来的，一头乌黑的长发用木簪盘起，红唇点绛。
到底人还是需要有些气色的。这么看着倒是顺眼了许多。或许是到了新的环境，女人眼里的目光不像初见时那般的坚定了。只略微看了他一眼，便迅速收了回去。
若说第一次觉得像狼。那现在就更像是兔了。
今日装扮一切都好，只是她右侧脸上肿胀起来的一块，又格外的突兀。
他回忆起，怕是那天夜里被扇得。
循穆很是自然别过眼去，自动忽视掉了那一边。对着她直接问道，“我与你再确认一遍，太史万新是从贺之化手上拿到通关文碟的吗？”
她停顿了片刻，没有急着回答他。
循穆见她迟迟不答话，不由得讽道，“怎么？之前是胡乱说的？”
长玉忍着一身的疼痛，让自己坐得笔直，“我需要你再答应我一个事。”
“太史长玉，你没有资格和我再多谈条件了。”循穆拿起水杯来看了一眼，接着看向她。他的语气平缓，却带着一股让人莫名会害怕的气场。
“我知道。”她强迫着自己抬头去对视上循穆。“你听听我的条件，如若可以便成，如若不可以，那这案子解决过程中的事，我也只按着对等的来便是。”
话落，她仔细的观察着循穆的神情。见对方听这话没有生气，倒是饶有意思地看着了她。
循穆换了个轻松的坐姿，一手支颐盯着了她。
这个女人明亮的眸子又开始重新大放异彩，她身上仿佛有种与生俱来的自信与从容，明明瘦瘦小小的，周身带着的气场却叫他都不由得不去注视。初到将军府时的兔，在此刻又变成了狼。
换做平时他是断然不会如此有心思多听一句话的，只是现在他莫名的想要知道这个女人想要做什么。
良久，他才出声问，“什么条件？”
长玉心下松了口气，立即回道，“太史万新案子结束后，让我在你府上待上一段时日，等我做好准备再走。”
循穆不以为然，“就这样？”
他还以为是什么又需要衡量的条件。不觉一笑，“将军府里多个人还是养的起的。”
“那便说好了？”长玉接道。
循穆微微颔首
长玉见他如此，才低下头去开始回忆起那个夜晚，再看向循穆时，不多一句废话，“我之前确实是听他和另一个人说，已与贺之化联络到，只需再买通几个军官就可以了。”
“贺之化……”循穆的语气低沉了许多。半晌过后，他再问，“还有呢？”
长玉又回忆了一会，“他们说三月初将东西混入粮草之中，卖给米什。”
循穆站起身来，渡着步思考了许久，“还听到什么？”
长玉收回目光来，“我不过偶然听到，觉得应当是要紧事，为防引火烧身，便没有听太多。”
“你倒是聪明。”
长玉不确定循穆这句话是在夸她还是嘲讽她。不过第一种可能性不太高。她没回他，只当没听到这句话。
循穆朝她看了一眼，又背过身去看着了庭院外头，良久，似是想到什么，话题一转，他道，“第一次便敢以自己的名声来和我赌，就没想过我不会和你赌？”
长玉随着他的目光一同看向庭院外，平静地说道，“赌便是如此。若赢便可得到自己想要，若输便万劫不复。可我身在侍郎府本就是万劫不复。既然赌还有一线生机，我为何不去试试？”
循穆一挑眉，回过身来看向她，“照这么说，你事先不知道太史寰会来我这？”
长玉抬头面向他，现出一副茫然的样子来，“我真不知道大人会来找你。”
循穆的语调微微上扬，“当真不知道？”
这个少年将军的目光太过毒辣，一双眸子直直地望着她。那目光里意味分明不容许她说谎。长玉被他的眼神看得慌乱了片刻。
她只得强迫着自己演完这场戏，继续做出一副茫然的神色来，“我确实不知道。”
循穆轻声一笑，又转过去看着了外头。
院子外头有冷风呼啸之声。他再回身来时，脸上带着一丝叫人看不懂的笑意。
长玉只觉头皮发麻。只听得他说，“那日你早知我从东前院来，故而在景亭等我留下名字。后几日夜里又用太史万新一案让我与你交易。你知道我不一定会和你做这场交易，所以你也留了一手，来时便故意引起旁人的注意。到了时候，太史寰当场将你抓住。之后就算我不管你，你那重礼仪教养的养父也会因害怕传言四起，来替你求亲。”
长玉瞬间愣住。到底是十四岁便出征战场的人，能看得如此透彻。她迅速思考了一番。面上仍做得风轻云淡，“是，但也不全对。”
“哦？”
“景亭遇你实属巧合，留下名字也只因见你将军风姿，失言所致。总之景亭之时，不带任何刻意。夜里造访你，我说过，一来为给她人报仇，二来为自救。”她起身向循穆施了个礼，“将军一眼即透，长玉极为佩服。多亏了将军相助救我出侍郎府。将军之恩，长玉铭心致谢。”
梦里火将军的事绝对不能透露出来，她现在只能吹嘘吹嘘他，将自己表现得诚恳一点。
循穆冷声道，“也不全算是我帮你，你的条件很多，但是这些条件于我也确实有用。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他的眼中已没有了丝毫讥讽玩味之意，只剩下了冷冰冰的目光，“既然你想在这里多留一些时日，就需得安分守己。我不会太管你，但是也别在我面前再起这些小心思，不然我可以将你救出来，也可以把你抛尸野外。”
她垂下目去，“明白。”
门外突然传来明德的声音，“将军，徐副统领来了。”
循穆略整理了一番身上的盔甲。
他还没彻底走出这件房子，长玉便不敢彻底放松下来，仍逼着自己坐得笔直。
循穆将房门打开，院子里的凉风拥挤着吹进了屋子里，将油灯上的火光吹得摇摇晃晃。连带着光下的人影都被吹得摇摇晃晃。
长玉额角发丝被吹落了几缕下来，她抬手想要挽起那些散落的发丝，一探上去却触即到满满的汗珠。
刹那间，一阵眩晕袭来。她抬起双眼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却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开始慢慢变得重影。
这股眩晕感在此刻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她只觉再是撑不住，下一刻眼前一黑，往地上倒去。
循穆刚踏出房门两步，只听得身后传来“咚”的一身。回头看去，见人倒在了房内，随即返身朝着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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