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求和


耳畔鸟鸣不绝,鼻间花香烂漫。

        一声剧烈的咳嗽下,楚衔枝挣扎着掀开眼皮,随后就觉浑身剧痛,根本无法动弹。

        大眼茫然地眨巴,眼中景物还不清晰,她凭着本能喉头来回咽动,察觉肚子里灌满了水,重重一呕,硬是哇一下吐出一大口。

        泡地浮肿树皮一样烂的手指要强地在原地摸索两下,隐约摸到几块大小不一的光滑卵石。

        楚衔枝想抠住地面支起身体,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来回几次不得成功,她才暂时放弃。干躺在硌人的地上喘着气,清明了的眼使劲地睁,终于看清自己所在何处。

        一片碧绿的山林。林间有雾,竹林繁茂,常青树更高。山花姹紫嫣红地开遍,耳畔有水声,应当是山间一涧。更有各式各样的稀罕鸟儿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地站在枝头瞧她。

        中间一只,棕圆的大眼黑白分明的毛,直挺挺地与她对视,随后张开羽翼扑了扑。赫然是当时在船上毫无预兆冲进来的鹞子。

        …鹞子。她腹中咕涌,面色一窒,随后猛地瞪大眼。

        ——是了,船队启程不久便遇上妖凿穿船底,林羞花放了小船下来救她,却未料那早早埋伏好的小国世子暗中下了黑手,故意害她!

        装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半月,未想他在这里等着。

        …好一个忍辱负重但求致命一击的徽世子。

        她此番骤然出事,军心定乱。也不知林羞花他们可安否。若是都好,那几个将士倒能顶住,定会来寻她。若是全军覆没…什么狗屁的妖,什么漩涡!楚衔枝蓦地皱紧眉毛,怒火中烧。

        待她从这地方找到去路,定要踏平徽王宫!

        正胸膛起伏不定,耳畔却不合时宜地想起鞋底摩擦砂石的声响。楚衔枝一顿瞬间警醒,费力地寻着声音转过头去。堪堪瞧见一双织银莲花纹样的云靴。有些泥泞,却依旧鲜亮。

        她眸子震了震,目光寸寸向上,山岚色的大袖外衫赫然垂在鞋面之上。

        无需再往上看。谁最常穿这身衣服她再明了不过。

        “…徽世子好算计。”屏着滔天杀意,楚衔枝挣扎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一字一字都恨不得活劈了来人般阴狠。

        那外衫的主人轻轻顿住脚,衣衫摩擦,忽然走到她跟前。楚衔枝抓紧了身下卵石,垂着眼迅速打量能看见的一切,发现并无东西能傍身,索性阴冷地抬眼看他。

        天光透过层叠的枝叶零零碎碎缀下,她果不其然瞧见了那张寒凉的脸。

        这人此时的形容算不上得体。发冠没了,一头及腰墨发还稍湿,半搭在肩上,剩余的约摸找了根草或者旁的松垮垮束在脑后。

        本是山岚浅绿的衣衫上沾染了几片不知哪来的苍青,斑斑驳驳的相当不称。裴既明脸上模样也算不得好,昔日就浅淡冷噤的薄唇这时半点血色都无。只眉宇间的阴翳昭示着他心情并不大美妙。

        裴既明瞧死人似的瞧着这发丝如云披散一地的少女。见她那讨人厌的艳俗的脸上这时没了以往那股定气闲神的轻佻和放肆,只增了愠怒与杀意,幽幽握紧袖下匕首。面无表情:

        “太女多虑,我若当真一开始就算计你,大可不必赔上自己性命。船翻实属意外,我趁机杀你才是真。”

        她冷嗤一声,要信不信,大眼往上一翻,唇角含着嘲弄:

        “这大泽是你们徽国养身立命安居乐业的护国河,你当真会不知里头的凶险?还有那只鹞子!你分明与它相熟!”

        要说楚衔枝坐稳太女之位十七年,靠的不仅是厉害的爹娘,更脱不开她本人的能力。她自小就是个唯利是图的人,一但有想要的甚至可以明里暗里不择手段,脑筋转地还很是灵快,人与人间那点子事观察几回便大致能得出个论据。

        那只该死的鸟,从前她从未留意是因为得来徽世子裴既明相关的情报中根本没有这一项。

        徽王第七子,故去王后所出。自小聪颖好学,善诗词歌赋,喜静,不食人间烟火,乃是举国上下心中那高岭之上最不可触碰的雪莲。

        淡漠孤高如斯,一个连秋猎时都不愉拉弓的坠世仙君。不似旁的兄弟般豢养嫔妾宠物这事更是人尽皆知。

        她派探子几次观察,当真确认了这些,可说已经掌握了满王宫里的动向。

        万万没想到。这徽世子暗地里藏了一手,直接要她性命!

        楚衔枝右手直弯曲,下意识地去抠袖中匕首,却一顿,心头大震。

        袖子松垮,哪里能摸到匕首一分一毫?

        他见楚衔枝那小地快要不可察的动作,眼中划过一丝讥讽,垂下长睫:

        “我与它并不相熟,太女知道的,裴某从不养这些东西。眼下太女还是莫要动的好。你在水中浸泡多时伤及了肺腑,若企图胡来…怕是要连心脉都受损。”

        楚衔枝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体如何,她初醒时,稍稍一运气丹田里便绞痛不休。若不是她自小跟着父君习武大约这时伤的可就不止肺腑了。

        她敏锐地感受地到裴既明现下已经不再掩饰的杀意。碎发弯弯绕绕糊在脸上的少年太女直勾勾地瞪着眼,时刻紧盯裴既明的手,依旧维持几分以往的高高在上,沉声:

        “你想杀孤,当时水下就能淹死孤。等到现在是做什么?让孤体会体会明知将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的无可奈何?”

        他垂眼,楚衔枝硬是昂起头,脑中一转,想到了什么,蓦地勾唇冷笑:

        “照理说,即便你是个泅水高手遇上那样的漩涡也不该同个没事人似的。孤瞧世子这发和里头的衣衫还湿着吧?想来也不过早孤醒了一小会罢了。做出一副强撑的模样吓人倒也不必。

        你想在这里杀孤,是自信光凭自己和一只蠢鸟就能找到出路?孤武艺超群天下皆知,可孤都不敢这样笃定。不若先放放那些个国仇家恨?何况世子也是强弩之末,孤真要拼死一搏,怕是两个人都要死在此处。

        再有水底那山一样的东西…孤虽不信是什么妖魔鬼怪,但必然要是要提防的。”说到最后,她脸上高高在上,句中含义却是委婉求和。

        狼狈却依旧清贵的少年听她迅速变了嘴脸求同存异,心头冷笑。如同吃了一块裹着完好表皮却早已生蛆的腐肉,越发厌恶此女。

        这便是大晋太女楚衔枝,见风使舵口蜜腹剑,刁滑狡诈至极。亏地外头都传她礼贤下士,行事豁达大气非凡。鳌里夺尊的天之骄女,天赐储君。

        他话音如同携了极北的雪,凉薄地渗人:

        “一个将死之人,未免话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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