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逢

于归想，这个世界很奇怪，大起来无边无际，让你永远碰不到想见的人，小的时候又像是个弹丸之地，转个身就能和故人重逢。

        简单地打了一圈招呼，赵萱萱坐在胡总身边开始了商业交际，于归寻了个不惹眼的角落独自美丽。

        包厢里坐着七八个男人并几个陪玩的，整个房间烟雾缭绕，辣眼睛的二手烟熏的于归本就混沌的大脑更加沉重，她不自在的扭了扭脖子，却意外瞥见简琼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她心里冷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象征性地点头致意，好像两人只是认识而已。

        房间里的光线带着暧昧的晦暗，简琼收回复杂的目光，叹了口气，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一只健硕的胳膊搂了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怎么了，兄弟，从这俩美女进来你就不对劲了，还一个劲儿的偷瞄人家，兄弟可告诉你啊，想下手就尽快，你看老杨，早就在那蠢蠢欲动了。”

        简琼强颜欢笑，捶了他一下“闭嘴吧瞿扬，我可是……”他叹了口气，是啊，他可是要订婚的人了，怎么能对前女友生出别的心思呢，只是遗憾吧，他给自己这种难以言明的情绪下了论断。

        瞿扬另一只胳膊搂在一个身材惹火的美女身上，好看的眉毛轻挑，“怎么，订婚了就守身如玉啦，你土不土啊。”

        简琼没回话，只是碰了杯子，不想和这位海王同学争论。

        酒一喝完，简琼正看见老杨挪去了于归身边，脸上挂着轻佻的笑，而于归依旧是一张冷脸，却礼貌的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是为了赵萱萱，简琼心里又失落了几分。

        于归的世界很贫瘠，在她这一生里没得到过多少善意和爱，许多人会因为这样的生长环境变得扭曲恶劣，但于归却意外的长成了另一种极端。

        她看起来那样冷，好像对这人世间的温暖嗤之以鼻，好像飘满风雪的眼里装不下任何人。

        可……都是假象啊，只要有人愿意破开那层冰，他会为那方世界里的鸟语花香震撼，越冰冷的人越深情，简琼在于归身上见识过这句话的魅力。

        简琼的眸子暗了下去，他见过那样的于归，可他做错了事，把一切都弄丢了。

        他抬起头，看见赵萱萱冲他使眼色，是要他去解围，他挪了挪身子，终究是没有勇气。老杨的胳膊虚横在于归身后的沙发靠背上，身子离得又近了些。

        赵萱萱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心里暗骂“狗男人不靠谱”，虽然她知道于归不会解决不了这种小场面，但她就是不愿意于归受一点委屈，她脱不了身，想着让简琼去帮帮忙，谁想到，这丫做贼心虚，连于归的边都不敢靠。

        赵萱萱的眼神逐渐浮现出几丝杀气，简琼叹了口气点点头，转头附在瞿扬的耳朵边说话。瞿扬的神情闪过几丝异样，随即笑逐颜开，一碰杯，

        “done”

        借着包厢格外吵闹的由头，老杨凑在于归耳朵边说话

        “美女，你刚才说你结婚了，是假的吧”，

        热气呼在于归脖子上，很不舒服。

        于归举起酒杯，不动声色的退了几寸，索性承认了，

        “假的，抱歉，我不喜欢麻烦”她抬了抬酒杯，干了一杯权当赔罪。

        老杨苦笑“于小姐还真是直接，不过您能跟赵总玩在一起想来也不是寻常人，不知是哪家的千金？”

        于归的眼神稍变，却只是转瞬便恢复平静“朋友是不论出身的，对吗？”

        老杨惊讶了，他没见过赵萱萱，却听小胡总提过这位爱财的大小姐。这位财神爷的忠实信徒居然能和身家普通的人单独出来玩，倒是个稀罕事。

        他正想继续深入了解这位“普通人”的魅力，抬眼却见瞿扬端着一杯酒笑盈盈的走过来冲他举了酒杯“杨总，简琼说有事想跟你谈，叫你过去呢。”

        老杨被搅了雅兴，却也没多说什么，反而笑着应了这杯酒，抬屁股就去了简琼那边，搂过方才还歪在瞿扬怀里的那个美人。

        于归打量起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

        他的五官轮廓皆是棱角分明，是一种极富攻击性的长相，鼻梁高挺，嘴唇略薄，此刻虽带着笑意，却像极了万事俱备只是思索何时扣下扳机最能得到乐趣的猎手。

        男人坐在方才老杨的位置，借着昏暗的光，于归看见了他眼下一颗盈盈泪痣，恰到好处的为这副危险的长相增添了几分魅惑。

        于归喜欢漂亮的东西，漂亮的人更是。

        “你好，我叫瞿扬，是简琼的朋友”他举起杯，简单的介绍了自己。

        于归明白，这位瞿扬几句话便打发了那位杨总，想来更不简单。她无意惹麻烦，碰了杯“于归，赵萱萱的朋友”。

        瞿扬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的面瘫脸，有些后悔帮简琼这个忙，他喜欢千娇百媚那一类的，这样冻死人的，他看一眼都觉得冷。但谁让他拿人手短呢，要了简琼那块朗格，今晚他就得一直坐在这块冻人的冰块身边，挡住像老杨这样瞎眼睛的桃花，唉……多么无趣啊。

        瞿扬倚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打量起于归来。

        她穿着一件宽松的缎面黑衬衫，领口处的颈子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莹白的玉色，下摆收在烟灰色的仔裤里，紧身的裤型勾勒出两条笔直修长的腿。

        于归的外表其实很完美，无论是脸蛋还是身材，几乎是照着她那个曾经在娱乐圈呼风唤雨的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瞿扬向上一看，便见这般勾人的身体上顶着那么一张面无表情的死人脸，登时便了无兴趣了。

        “真是糟蹋”瞿扬忍不住腹诽。

        于归当然不知道身边这位大老板对她的怨念。她知道这人是简琼招来帮她挡麻烦的，于是当她看见简琼的视线又瞟过来时，微微点头，算是致谢，简琼忙错开目光，转头和老杨喝酒说笑。

        这一切都被瞿扬收在了眼底，他开始好奇起两人的关系。

        他和简琼从小便认识，是最好的兄弟。瞿扬幼儿园的时候，就知道用糖果骗漂亮妹妹的亲亲，这些年换过的女人能组成好几个加强连。

        但简琼不一样，除了那位未婚妻，瞿扬从来没在他嘴里听到过别的女人的名字，在感情上，简琼干净的不像是圈子里的人。

        方才简琼开口便用那块朗格换瞿扬过来，他还以为简琼是看在那位赵小姐的面子上照顾她朋友。他自己不方便，就破费点，请他这个混迹情场的浪子帮忙，但现在，二人的关系显然不是那么简单。

        简琼那个小心翼翼，欲语还休的架势，分明像个求而不得的舔狗。

        这让瞿扬心里荡起了汹涌的探索欲。

        “简琼是你的朋友吗？”

        他带着笑，看似在疑问，却显然是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

        于归端起酒杯，声音平静

        “我与简先生只是认识”。

        瞿扬轻笑，摇摇头

        “不会吧，只是这种交情的话，简琼怎么肯用他的表换我过来？”

        于归转过头，看着瞿扬带着几分玩味的笑容。

        酒精，烟味，睡眠不足，简琼，太多令她不舒服的因素搅和在了一起，她头痛得厉害，

        “瞿先生，看来您和他关系不错，那您问他吧，我不便说”。

        瞿扬哼笑一声，语气肯定，

        “他喜欢过你？”

        够直接，于归转脸看他，思索了半天，给出答案，

        “我和他之间……不能谈感情”

        她与简琼的身份差的太多，若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寻常人，一切倒还没那么遭，可她是……

        于归忽略了自己身上背负的诅咒，奋不顾身地爱了三年，也曾以为这些阻隔在感情面前都会烟消云散，可事实证明，她是个傻子。

        她终究明白，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绝对绝对不会有好结局。

        但瞿扬这种脑回路在风月场上泡臭了的，神奇的用另一种方式理解了于归的话，他惊讶的瞪圆了眼睛，

        “不谈感情？难道是……床伴？”

        “啊？”

        于归被这急转弯拐的半天没反应过来，她想，这他妈都是什么神人，果然纸醉金迷的生活容易让脑细胞坏死。

        于归这一愣，就失去了解释的好时机，那满眼惊讶看在瞿扬眼里，都成了被拆穿时的惶恐。

        他又上下打量于归一圈，有色眼镜一旦戴上，那微微敞开的领口，那盈盈一握的腰肢，那故作冷淡的姿态就都成了于归勾引简琼的手段。

        他皱紧眉头，低声骂道：

        “这他妈是什么情况”

        于归刚想解释，瞿扬却抢先开口，他“啧”了一声，

        “不管从前怎样，他现在要订婚了，按他的性子，你俩应该算是彻底结束了”

        “他要订婚了？和谁？”

        于归用力握紧酒杯，想掩饰手指的颤抖，但那透明杯子里的酒液却不识趣地荡出一圈一圈波纹。

        瞿扬心里冷哼，原来这位于小姐玩的是欲擒故纵这一套，听见简琼要订婚的消息，终于维持不住那般貌似冷淡的姿态了。

        他勾起嘴角，语气揶揄，

        “方氏集团的千金——方菲，订婚宴就在下个月，不知道于小姐会不会收到请柬。”

        于归将手里的酒杯放回桌上，头快疼炸了，她迫切地想离开这个逼仄的包厢，这里到处都是她讨厌的东西，她要离开这里，出去吹吹风。

        她站起身，

        “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跟赵萱萱打了个招呼，她便离席外面透气。

        蓉城的昼夜温差有些大，于归站在酒吧门口，夜风轻易打透她的缎面衬衫，将她的疲惫昏沉吹散些许。

        她还记得一年前，她像其他的女孩一样傻乎乎的想为简琼制造什么狗屁惊喜，等她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用偷偷配来的钥匙打开简琼的家门时，却只看见一地衣服和两个赤拥在一起的□□。

        那个场景太令人震撼了，她涌上来的第一种感觉不是愤怒，而是想吐，她在比今天更冷的夜里吹了半宿也没能压下那种上头的恶心感，真是……刻骨铭心啊。

        若说除了赵萱萱还有谁曾在于归那方晦暗的小天地里占据一席之地，那便是曾经的简琼。

        她的确是简琼一段不能宣之于口的过往，他们的那段曾经如今回想起来，只会令于归发笑。她笑自己愚蠢，以为遇见了光，傻x一样的裹挟着自己黑暗的世界扑向那团几乎将她灼烧成灰烬的火。

        于归叹了口气，正想再进去，却突然被一个身躯挡住前路。熟悉的味道顺着鼻腔钻进她的大脑，一瞬间就激得她想吐。

        她没抬头，冷冷开口，“简琼，别说让我恶心的话”。

        简琼脸色一僵，良久，他轻叹，“于归，我只想问问你过得好不好”。

        于归退后半步，抬起头直直地迎上简琼的视线，“这句，就很让我恶心”。

        简琼的脸色变得难堪，于归绕过他向里面走去，他忙伸出手握住了于归的手腕，局促的解释，“于归，对不起，我……”

        “别碰我！”

        于归猛地甩开简琼的手，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盯着被简琼碰过的手腕，那感觉，仿佛是被什么脏东西玷污了一样。

        于归很少表现出这样激烈的情绪，她也不明白为何，只是本能抗拒着和简琼的身体接触。

        简琼憋红了脸，半天没说出话，那只手尴尬地定在半空。

        于归深深呼吸，极力压住那种恶心感，揉了揉额角，

        “抱歉，我不太舒服……”

        “用不着这样吧，于小姐，听见人家要订婚了就拿出这种样子，怎么着，玩不起啊。”

        瞿扬看简琼跟着于归出来，他就觉得这女人会趁机来上这么一出。

        他更加断定，之前于归的表现，都是欲拒还迎，是为了钓更大的鱼，要更多的东西。如今听见简琼的订婚对象不是她，就恼羞成怒了。

        他俯下身，盯着于归的眼睛，眼神里含着隐隐的威胁，

        “于小姐，做人不能太贪心，床伴想转正，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于归没开口，偏过头静静地看着简琼。

        简琼漂亮的脸蛋涨得通红，嘴巴抿得紧紧的，几次做出要开口的样子，却终究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于归仰起头冷笑，她到底还在期待什么呢……

        局散之后，于归开车带喝得烂醉的赵萱萱回了自己家。她头痛得厉害，眼睛也干涩难忍，可当她收拾完赵萱萱，终于躺在床上时却怎么也睡不着。

        翻了许久，她最终还是叹着气起来去了画室，当那些线条色彩终于让她的心绪归于平静时，东方已现鱼肚白，她做好了早餐，回了房间，终于伴着朝霞进入了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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