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Part3.缱绻的末日与绽放的玫瑰
8th
“火车摇啊摇，摇过云中桥；桥头有珍宝，财神也折腰；珍宝哪里好，珍宝拉着花轿跑，跑回过去遇见花棉袄。”
女人小声哼唱着摇篮曲，怀里的孩子沉沉的睡着。醉意虽已消散大半，余醉仍劝人迷离。
果子看向女人怀中的孩子，大概一岁上下。粉嘟嘟的脸蛋，长长的睫毛，那后面定是藏着美妙绝伦的黑瞳。多么美好的事物，这可比世间任何事物都纯粹。
小小的身体里住着轮回几世的灵魂，怕是在轮回池中精挑细选了好久才选中如此可人心疼的躯壳。不知灵魂将会如何驱使它创造出不凡的奇迹，又或是伴着它过完平凡如一的一生。
小家伙在蹬腿，会不会是灵魂在梦中告诉他，此时有个喝醉的姐姐正在盯着他看，眼中流露出羡艳的爱意。她也曾如此纯粹无暇，只是她记不得了，也休想再回去体验一遍。摇篮曲里的珍宝放在云中桥，而云中桥已经在火车的咣当声中渐行渐远。
果子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向车门，靠在上面凉冰冰的清爽助她赶走剩下的醉意。入夜了，外面被人泼了墨，她使劲涂抹车窗才瞧见远处有零散车灯闪过。虽听不见车里的声音，但应该会很安静。
9th
清晨时，火车停靠在陌生的车站，那对母子随着人潮下车。果子看见车外有个男人在使劲对着她们挥舞手臂，随后三口相拥的画面像是梵高的向日葵那样金光灿烂。果子眯着眼扭过头，一阵眩晕令眼前的早餐难以下咽。
火车徐徐起步，咣当声描绘着下一个城市，沿路风景又开始卖力表演，她在心中默默品味着情绪的递进。远处绵延的山脉朦朦胧胧，犹如高深莫测的能人志士。它们不在乎周遭的风言风语，刻意无畏的展现自我。
再过不久她就能与那片海相遇，海边的人与船，海上的大鱼与浓雾。
10th
淮港市的海水更清澈，阳光之下的寄居蟹无处遁形，慌忙钻进小屋打算骗过猎手的眼睛。忽而一阵海浪袭来，它便不见了踪影。
果子望着远处的海，没有惊喜也没有失望。长裤长衫令她变成了沙滩上的碉堡，男人的眼神不愿在她身上多停留一分钟。海岸线被硕大的礁石拦腰斩断，她打算走到那里就结束散步。快要落山的太阳层次分明，令她想起酒店菜单里的鸡尾酒。若是能再醉一场，或许月亮就会欣然嫁给太阳。
远处有渔船出海，马达声鸣，不辞辛苦的渔夫们相信大海会在涨潮时对他们施与恩泽。也相信他们的贪婪无度绝不会惹怒大海，渔船会安稳的出海再归家。转眼间，海面狂风大作，所幸时间很短。短到只吹歪了海鸥的翅膀，海豚的背鳍。
果子在海水淹没沙滩前，就着中年男人的呼喊声上了堤坝。她可以不相信世间存在鬼神，也可以不相信命运临摹的剧本。但她不得不相信缘分，就像刚刚喊她的中年男人名叫周海生一样。
她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因为李光平喝醉时总是将这个名字挂在嘴边，连同失联的蒋子珺一起抱怨。时间久了她就在心里为这个名字画出五官，又从曼菲那里为他借来躯干，拼凑在一起就很像蝙蝠侠里的企鹅人，他怎么能配得上蒋子珺呢？
然而此刻眼前的周海生身高一米八，剑眉虎目，鹰鼻阔口，约么比李光平要高出一头。皮肤黝黑，身材魁梧，透过领口能隐约看见发达的肌肉。络腮胡挡住了下颚的曲线，看起来比李光平要有男人味。但想想李光平曾说过他违背了领养自己的诺言时，果子猛然觉得眼前的男人还是更像胆小龌龊的企鹅人。
宛如一阵旋风，8、9岁的小男孩高喊爸爸，在果子尚未反应过来时已冲进了周海生的怀抱。父子二人举止亲昵，正走来的女人提着孩子的水壶和半个西瓜。他们可能会在这里待很久，久到温馨散尽，鱼儿还家。
“你每天都会来吗？”
“大概吧。天气好的话就来。”
“明天见。”
周海生一脸茫然的看着果子离去的背影，忽然间他的记忆被什么敲打了一下。她的神情、动作、口吻，就连背影都太像蒋子珺了。
11th
鸡尾酒在灯光下显得性感妩媚，果香的口感又颇为清爽自在，与外刚内柔的蒋子珺一样。
果子没想到在她抽签挑选的城市会遇见令蒋子珺魂萦梦牵半生的人，更没想到这个人会在岁月的拷打下选择了背叛。至于领养她的事，也就顺理成章的化作了子虚乌有的泡沫。
酒杯见底，果子回想起刚刚那温馨的一幕，要是被蒋子珺看见会怎么样呢？她一定会痛哭流涕的，毕竟她对周海生的爱那么纯粹且深沉炽烈，即便最后被愧疚包裹着，也闪着光。
果子转念一想。不，不会的，如果换做是蒋子珣大概会哭天抢地。虽然蒋子珺的爱依然那样炽烈，但她绝对不会哭闹，她会穿着黑色旗袍安静的离开，找个没人的角落再肆意折磨自己，最后再找些形色各异的借口将过错归咎在自己身上。
果子轻叹一声，将酒杯放在一旁，趴在阳台栏杆上眺望远处的海。黑黢黢，雾蒙蒙的一大片。要是将蒋子珺放在里面一定会被弄丢的，她的旗袍可比这还要黑上几百倍，就像命运回馈给她的爱情与生活。
醉意朦胧，果子呆呆的望着远方轻言自语。
“蒋太太，你过的好吗？”
12th
隔天傍晚，果子再见到周海生时，他正在和上钩的大鱼奋力搏斗。她不敢贸然打扰他，生怕他被拉进海里变成鱼腹餐。不过，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你好。”
鱼线咻的一声断掉了，弹回来的半截鱼线在周海生黝黑的小臂上抽打出一条红印。他咒骂几句又重新绑好鱼线，拧眉瞪眼的看着果子。
果子礼貌的笑笑，鲜眉亮眼，昨晚那个醉酒幽怨的她不见了。唯独在周海生面前，她想将自己坚韧的一面展现出来，说不清为何，感觉只要稍稍流露一丁点软弱就会连累蒋子珺一起遭其鄙夷。
“很抱歉打扰你钓鱼。”
“又不关你的事，是那鱼得了失心疯，居然扯断我的鱼线。”
说着，周海生重新将鱼钩甩向海面。鱼钩入水溅起水花，他坐下静观其变。
“从重文市来的？”
“你怎么知道？”
“这口音太让人怀念了。”
“没想过回去吗？”
周海生长叹一声，说道。
“那是座空城，回去干嘛。”
“兴许还有人在等你。”
周海生看着远处的海岸线，沧桑顺着眼角的皱纹溢了出来。他顿了顿，说道。
“没了。”
果子坐在堤坝边上，双脚自然甩出去轻轻的打着摆子，只可惜够不到海水，否则一定很惬意。她在想该如何开口，难不成以蒋子珺代言人的身份吗？要不就是以自己准养女的身份？昨晚那颗想要厉声质问的心突然静了下来，她忽然没了底气。
果子一言不发的看着他钓鱼，直到太阳藏进了海平线。女人带着孩子又来了，和昨天一样的打扮，手里拿着水壶与另外半颗西瓜。小男孩也如昨天一样缠着周海生，果子起身看了看随波荡漾的鱼漂，说道。
“你好幸福。”
周海生闻声顿了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
“你憋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说这个？”
“那倒不是，只是觉得没必要再说了。”
周海生不以为然的耸耸肩，他此时更在意精心调配的鱼饵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引猎物上钩，转而又将视线挪回到海面。
果子对女人礼貌的笑了笑，又同小男孩挥手再见。离开时她终于明白有些事没必要弄的很清楚，更不必心存芥蒂。事态总会自由发展，从不会屈尊于谁的欲望。
/后来，曾令我们百般怀念的人与事，都因时间与现在的我们再无瓜葛。我们不会因此哭闹，学着坦然接受。怀念依旧怀念的，并且无比纯粹。/
果子在入睡前写下这段话，蒋子珺的样子在脑海中慢慢浮现出来，不急不躁，静若处子。
13th
钱多多的夺命连环call搅闹了果子的懒觉，她在电话那头暴跳如雷，埋怨果子抛下她，独自出去潇洒。果子苦笑连连，暗忖这趟无心插柳的旅行没有找到自己的鲜花冢，反而找到了蒋子珺的鲜花冢，只不过那冢里住了别人。
一番矫情后，钱多多命令果子在原地等她，否则就绝交。果子顿时感觉这小娘们儿有不得不说的心事，而且必须面对面痛说一番。
重文市直达淮港市的班机只需两个小时，果子梳洗完毕后，钱多多已经站在门外了。
“果子”
大墨镜挡住了钱多多半张脸，也挡住了她红肿的眼睛。果子一惊，险些被扑来的钱多多压倒。
“你哭什么，慢慢说。”
钱多多摘下眼镜，果子噗嗤就笑了。妆已经花了，黑乎乎的两道泪痕，红肿的大眼睛像是两颗盘了几十年的核桃，樱桃小口快要咧到腮帮子了。
“你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谁欺负你了？”
钱多多情绪激动，抽泣不停，含含糊糊不知说些什么。果子给她摩挲摩挲后背，摸了摸头，又抱了抱，她的情绪才稍微缓和下来。
“都怪那个挨千刀的安洋。”
果子心里咯噔一下，她猜测钱多多是感情受困，但没想到困住她的人会是安洋。
“他把你怎么了？”
“嗯？他没把我怎么样啊。”
悬着的石头掉下来了，当果子察觉到那个遥远的人依旧能轻易的牵动心弦时，蓦地羞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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