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司国公太夫人寿宴的那日，晏夕把盛宴那头的事都全权交给林氏打理，然后早早就去了府里准备。
晏夕前世就是名厨，除了参加过各类世界级的比赛之外，还在各种顶尖名流汇聚的宴席上一展自己的技艺，是以，她并不紧张，反而有些隐隐的兴奋。
晏夕由一早就等着的胡管家领着去了大厨房。还没进去，晏夕就吓了一跳，原来大厨房门口站着好多人。为首的是两位做厨师打扮的中年男子，他们身后站着一应十几位装束利落的厨娘和一些年岁不大的帮厨小丫头。
“胡管家，这……”晏夕迟疑道。
胡管家摆出一副笑脸，点头哈腰道:“晏老板，您是夫人和世子最满意的人选，还有什么要求您尽管交代于我，可千万不要怠慢了您才是。”
晏夕蹙眉，摇头道:“胡管家，不必如此，我是来给府上做寿宴的，只要诸位配合好了，将这寿宴办好，比什么都强。”
“那是，那是。”胡管家微胖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紧接着他转过头去，对两位厨子并厨娘吩咐道，“可听见了晏老板的话？都快先进去准备吧，莫要耽搁了晏老板的功夫。”
胡管家忙得脚不点地，稍微吩咐了几句后，便一溜小跑着去忙其他的事情了。
晏夕在众人的目光中进入大厨房。
司国公府的大厨房果然气派的很。案台上摆满了最新鲜的珍稀食材，除此之外到处都窗明几净，连那菜刀都是锃亮的仿佛能照出来人影。
灶里早就炖了鸡汤，猪骨，鱼汤等各类高汤。
晏夕一个个掀开锅盖，闻了闻，皱眉，这高汤的火候掌握得不大好，炖煮的时间有些过长，高汤难免会过于浓郁，反而不够清爽。
晏夕立即让打下手的小丫头将那锅高汤同从灶火上移开。
旁边立刻有人眼睛一瞪，上前一步道:“哎，这位小娘子，你这是这是作何？这高汤还没熬到时间呢！”
说话的人姓文，浓眉大眼，声音洪亮，生的是绑大腰圆。
晏夕一听，并没有生气，而是细细将自己的缘由解释了。
文厨子皱眉，细细思量晏夕说得对不对，他还没想明白，身后那位厨娘却不乐意了，斜楞着眼睛，上下打量晏夕，然后挤出一声鼻音:“哼！王大师傅都说了，这高汤必定要熬够两个时辰，否则不得入味儿，那骨髓皮肉里的营养也无法进入到汤里。”
说着这厨娘哼笑了一声，撇着嘴，低低嘟囔道:“果真小丫头年龄不大，办事就是不牢靠……”
厨娘口中的王大师傅便是司国公府先前的主厨，因为害了疾病，所以在家中修养，无法来府中做事。
晏夕知道王大师傅是在司国公府大厨房里做事多年的老人，既然是主厨，想必平时也是说一不二，这些个厨子和厨娘长此以往都早已习惯了他的做法。
而现在主厨突然换成了自己这个年岁不大，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这些人想来也不会心服口服。即使迫于司国公夫人和世子的威压，他们表面功夫做的好，但私底下难免会刺挠她几句，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难免惹人阴心烦。
晏夕其实并未往心里去，她是来做寿宴的，只要这寿宴办得好，往来的食客和主家吃得欢畅，干嘛管这些大厨房的人会对自己有什么样的想法呢？
但由着他们这样你一言我一句的挑刺抬杠也不是个事儿，难免会耽误了做事。
那厨娘此刻正斜楞着眼看晏夕，仿佛在瞧她还有什么话好说。
而晏夕却不愿与他多纠缠，直接吩咐了那打下手的小丫头，另外去做一锅高汤来，反正寿宴开始的时间还早得很，再炖煮一锅想必也来得及。
那厨娘见晏夕不搭理自己，眉头一动又要说话，但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晏夕给打断了。
“这位娘子。”晏夕笑着说，“我虽是来给国公府做寿宴的，也只是暂时顶替而已。”
随即晏夕抬高声音，明亮的眼神望向所有人:“诸位习惯了与王厨子共事，这我当然理解，只是不巧他害了急病，虽我暂时顶替王厨子，不过也仅此一次罢了，等王厨子身体恢复，想必还要回府上做事的。今日是太夫人的寿宴，来往的全都是高门大户的贵人，想必诸位也盼着这寿宴成功吧！”
顿了顿，晏夕又道:“但凡寿宴出了什么差错，虽我作为主厨，必定要承担大部分责任，但国公夫人为人端肃公正，任何错处差池都是瞒不过她的。”
听她这么一说，正准备附和那厨娘的其他人都顿住了，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如何进退。
一来他们确实不服这小丫头片子刚来府里就当了主厨。二来先前胡管家对她点头哈腰的模样，叫他们看了就不舒心，不过是个黄毛丫头罢了，他们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饭都多，能有几分本事？
可是……
先前那呛声的厨娘也不由自主思索起来，她确实是怕这小丫头一来就踩到她头上作威作福，不过，如果这小丫头说的是真的，倒也没必要再同她计较了。何况太夫人寿宴重要，为了一个暂时顶替来的黄毛丫头，惹了贵人们不开心，实在不值得。
那厨娘是个心眼多，心思又活泛的，想通了关窍之后立刻咧嘴笑起来，上前两步拉住晏夕的手亲亲热热寒暄起来:“小娘子说的事，今儿个是太夫人的寿宴，我们合该全力以赴才是。”
没料到这厨娘的脸色变得这么快，其余人愣了一瞬，面色都一言难尽，看向那厨娘的眼神颇有几分鄙夷。
好一个会变脸的花活，原是他们自叹弗如了！
小小的插曲过去后，大厨房里立刻都忙碌起来。
这些厨娘并厨子乃至烧火打下手的小丫头都是长久在大厨房里做事的。都手脚极为麻利，做事干脆利落，晏夕只要略为吩咐几句，他们就会按照她说的去做，没有半点儿虚话。
晏夕点点头，放下心来，与大厨房里的人将约定好的菜式一道道做出来。
＊
到了晚间，寿宴便开始了。
司国公府原本就气派豪奢的大门口停了许多的高头大马，这些马匹后头坠着各式宽敞的马车，一看便是搭乘着达官显贵。
男宾女客自然分成了两个区域，男宾那边由司国公和司白应酬，女客这边便由司国公夫人和司岚招呼着。
司岚乖乖巧巧地坐在司国公夫人的身边。
她穿着水蓝色的衣裙，皮肤白得想上好的瓷器，但因为身体弱了些，而她又不喜上妆，只是用螺子黛轻轻地描了眉毛。
是以那淡淡的唇色和血色不丰的面颊显得她脆弱得如同山间孤零的兰花
“岚姐姐——”坐在司岚旁边的是镇远侯府的嫡幼女严嘉缪，镇远侯府与司国公府倒有几分亲戚关系，所以位置上安排得极近。
严嘉缪眨了眨眼睛，夹了一块珍珠鱼片，放入司岚的碗中:“岚姐姐应该多吃些补补身体才是，瞧你瘦的，好像一阵风刮过就要被吹倒了似的。”
司岚瞧她一眼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点点头道:“严妹妹说的是。”
然后不动声色地将那鱼片夹了起来，放入口中。司岚细嚼慢咽的，眼睛微微眯起，仿佛在品尝世间最难得的美味。
将口中的鱼片咽下去后，司岚又端起手边的肉圆汤喝了一口，在严嘉缪灼灼目光的注视下，舀起一颗玲珑的肉圆放入口中咀嚼。
严嘉缪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怎会如此？司岚自小就身体瘦弱，是饮食欲不佳。她也同她吃过几次饭，别说是这些荤食了，哪怕是清淡的素菜，想要叫她咽进去都要费好大一番功夫呢。
司岚在京中贵女间颇有些才名，严嘉缪本就不忿，她刻意夹了鱼片给司岚便是想要看对方强颜欢笑。在自己祖母的寿宴上摆出一副不甚开心的样子，甚至拒绝进食，传出去恐怕对司岚的名声不好听。而严嘉缪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可是没料到司岚的食欲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这么一小会儿功夫，连了肉圆汤都喝下了小半碗不说，甚至拿起了一片荷叶膜夹了扣肉吃。
其实现下不只是严嘉缪，整桌的夫人和贵女们，都难以置信，心中微讶。
直到司岚极为投入地将那巴掌大小的荷叶馍夹扣肉全部吃下去后，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
见满桌子的人都在盯着自己，司岚顿时红透了脸。
司国公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笑道:“这扣肉这样好吃？那便叫徐嬷嬷再给你夹一个？”
司岚下意识点了点头，但没过多久，却又立刻摇了摇头说:“女儿食量小，如果再吃个荷叶馍夹肉怕是就要吃不下了，这满桌子的食物，如果只尝了这么两样，岂不是可惜？女儿还要留着肚子尝尝别的呢！”
司国公夫人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摆摆手叫旁边的徐嬷嬷退下，然后对司岚慈爱地说:“好，那便依你，你想吃什么便吃什么吧，就是注意着，千万不要吃积食了。”
母女两个亲热地轻语，其他的夫人和贵女们面面相觑，这司岚自幼食欲不佳，她们也都是亲眼瞧见过的，竟是不知什么时候好转了吗？
礼部侍郎的夫人齐氏眼神闪了闪，她的幼子是早产而生，先天不足。如今都要十岁了，身量却如同就六七岁岁的幼儿一般，连平日喂他吃饭也是艰难的很，甚至连续几日都吃不了一碗汤粥。
礼部侍郎和齐氏为此几乎都要愁白了头发，大江南北的名医都请了，却都没半点儿法子。
想到自家儿子虚弱的身体，齐氏眼神暗了暗。
不过既然司岚都能被治好，尽管她家儿子即使身体更虚弱一些，应该也有几分希望吧。
齐氏扯开一个热切的笑:“岚儿最近身子骨看起来好了不少……”
司国公夫人叹道:“还是那样，动不动便受寒高热，只是食欲比往日里好了许多，一顿饭能用的下一小碗碧粳米呢！”
“哦？”齐氏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既然食欲改善了，那么便代表着身子骨结实了些，哪怕现在仍旧有些不足，慢慢调理着，想必总归会有好的那一日。”
顿了顿，齐氏道:“不知是请的是哪位名医？开的是什么方子？”
司国公夫人和司岚对视一眼，皆都笑起来。
“哪有什么名医？”想到司岚的身子骨，司国公夫人也叹了口气，“我和国公爷这么多年来请遍了大江南北的名医，不过都没有什么效果，这你们是知道的。
“至于药方——”司国公夫人摇了摇头，嗔了一眼司岚，“叫她喝药，跟要她命似的，哪还能用什么方子？”
“那这……”齐氏着急道，“那岚儿的食欲怎么好了这么多？”
顶着满桌子人惊讶和疑虑的目光，司岚掩着嘴唇笑道，“因为实在是很好吃啊！”
齐氏一愣，不由自主往桌面上看去，除了司岚刚才用吃过的扣肉，珍珠鱼片和肉圆汤之外，还有清蒸石斑鱼，酱焖排骨，腰果虾仁，蜜汁炙烤乳鸽，南乳猪手等，倒都是些比较家常的菜式。
在人前向来端庄大方的司国公夫人突然眨了眨眼睛:“尝一尝不就知道了吗？看我们府上这宴席，到底是珍馐美味，还是不值一提。”
“瞧你，怎么这样说？”
“府上的厨子属于自然是极好的。”
“见这些菜秀色可餐，想必极其美味，国公夫人这是太过于谦虚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但即使是这样说，她们也都没当回事儿，司国公府上往日也并非没有举办过宴席。
就他们以前吃过的席面来说，味道虽是不错，不过对于她们这些日日本山珍海味养惯了的舌头来说，也仅仅是不错罢了，和自己府上的也差不多，并没有任何可以值得称赞的地方。
不过司国公夫人都这样说了，众人也都不得不给面子，反正她们此番来本意就是赴宴呀。
齐氏率先夹起一块南乳猪手放入口中，原本司国公夫人话里话外都不愿意将那神医和药方透露给她，她还有些怨怼。
便如同泄愤一般用力地咬下去，可没有想到那浓郁软烂的皮脂在齿间裂开之后，她一瞬间就差点惊叫出声。
猪手炖得极为软烂，皮脂丰厚，汁水浓郁，但一点儿都都不发腻。再加上是用南乳汁慢慢炖煮而成的，表面微咸，还带着清淡的酒香，与软糯的皮脂和瘦肉交织在一起，口感极为丰富，而且配合得天衣无缝。
齐氏飞快地将这一块南乳猪手嚼了吞进腹中，然后又将筷子伸向了蜜汁炙烤乳鸽。
这道菜选取了肉质最鲜嫩的乳鸽，浸泡在腌料中腌制了一整天。然后在表面刷上了蜜水调制成的料汁，放入火炉中慢慢烤制。
表面烤制成了油量的深棕色，在灯火下流淌出诱人的色泽。乳鸽仅仅有巴掌大的一小块儿，骨骼细小。但肉量相比起来却很多。咬下去一口，首先触碰到表面微甜酥脆的皮，然后变是内里汁水丰富，肉质软嫩的鸽肉。
在齐氏的印象中，这只烤出来的食物难免会带着几分焦干。
但这道蜜汁炙烤烤乳鸽却半点儿都不干，皮脆肉嫩，甚至连骨头都是酥的。
吃了南乳猪手吃了烤乳鸽，又零零散散的吃了珍珠鱼片和其他食物之后。齐氏这才不得不承认，原来司国公夫人和司岚先前说的都是对的。
司国公府八成真的没有请什么名医，也没有用什么新药方，司岚的食欲突然变好，不过是因为做菜的厨子手艺极佳罢了。
齐氏此刻兴奋不已，她顾不得像司国公夫人称赞这宴席办的好，满脑子都是自己那身体虚弱的儿子，和那从未谋面的神秘的大厨。
如果也能将这厨子请到自己家，儿子的身体是不是也会好上许多？
齐氏难免意动。
在旁人的宴席上挖墙角，这实在鲁莽而又无理，不过齐氏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她真心实意地握着司国公夫人的手:“先前我还想着能让您啧啧称赞的究竟是怎样的美味？这下子我可算是知道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您府上这厨子的手艺便是进宫去做御厨，那也是使得的。”
咳了一声，齐氏面色有些尴尬，但咬了咬牙，还是直言道:“不知府上这厨子可否借我两日，您也知道我那小儿子自幼便食欲不佳，有了这位大厨的手艺，想必……”
司国公夫人乐了:“不是我不答应啊齐夫人，今日做这桌宴席可不是我府上厨子做的。”
“哦？那？”齐夫人纳罕。
司岚掩唇笑:“是晏老板做的，盛宴的东家，也是主厨，您有需要啊，尽可以去那里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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