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于明珠的乳娘徐氏就住在后罩房里，此刻手里拿着一件大毛衣裳正坐在烛火下缝补。
她看到瑾兰捂着额头，一脸仓惶地进来，愣了一下，皱眉问道:“姑娘发火了？出了什么事儿？”
瑾兰讷讷地点头哽咽着道:“姑娘叫您呢，您快些去吧。”
徐氏连忙放下手里的针线，推开瑾兰火急火燎地就往外跑。
进了正房，却看到于明珠歪靠在软塌上，她蹙着眉唇色苍白，仍是那幅世人眼中弱不胜衣我见犹怜的模样。
徐氏一见她这幅样子便不由自主心疼起来。
“姑娘今日不是不是去找那晏夕的麻烦去了吗？怎的不顺利吗？”
于明珠哼了一声:“嬷嬷不知，我那好妹妹今时不同往日了，伶牙俐齿的连县主都拿她没法子。”
顿了一下，于明珠将今日的情形细细的说来。
听完，徐氏一双布满了皱纹的吊梢眼立刻瞪了起来，眸子里射出几乎能将人刺透的精光。
徐氏气得直拍桌，她不明白那个往日里鲁莽蠢直、笨嘴拙舌的晏夕怎的被撵出了侯府反而越发嚣张肆意起来。
“这个贱种，竟也敢在姑娘面前大放厥词！早知道如此，当时在庄子里就该给她灌了哑药！”
于明珠阴沉着脸，冷笑道:“要我说，当时还不如趁她投湖的时候顺势除掉她算了，偏偏姨娘又说留着她还有用，不许我动手。”
“太太自是有她的考量的……”徐氏迟疑着道。
于明珠哼了一声，娇俏地靠在徐氏怀里，手指攥着徐氏的袖口:“我不管！晏夕叫我不开心了，我定要报复回去！”
看到自己奶大的女孩儿软软地靠在怀里，一张病弱的小脸苍白得让她心疼，徐氏还有什么不答应的，自是搂着于明珠心肝儿肉的叫。
徐氏怜惜地看着徐明珠:“老奴愚笨，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姑娘只管吩咐便是了。”
于明珠眸光闪了闪:“我记得慎哥认得些不少三教九流的人物……”
“慎哥”是徐氏的独子，名唤齐慎，如今跟着他老子为侯府掌管些马匹车辆之类的事情。
徐氏眼皮一跳，连忙跪下回道:“姑娘明鉴，老奴那不争气的儿子早些年虽说不靠谱了些，但他如今全改了……”
“嬷嬷这是想哪儿去了！”于明珠连忙扶起她，低声叹息道:“姨娘没有给我生兄弟，世子虽然对我好但到底隔了一层。嬷嬷奶了我一场，慎哥是我的乳兄，便与兄弟也没什么分别了，我又怎会说自家兄弟的不是呢？”
“姑娘……”徐氏听到她这番话鼻头发酸，眼眶湿润。
于明珠笑得温柔无比:“慎哥为人胆大能干，连父亲也夸赞过他呢，只是……”
“只是什么？”徐氏我住于明珠微凉的手急切地问道，“可是那不争气的东西又做下什么错事惹恼了侯爷？”
于明珠叹了口气:“还不是上月那件事儿，我与姨娘去宣王府上做客，回来途中马车却坏了，险些从车里跌出来，好在世子哥哥路过才没有酿成大祸。”
徐氏骇了一跳，惊呼出声，忙扑通一声跪下:“怎会如此！这、这可如何是好——”
于明珠呷了口花茶，嗔了一眼，笑道:“瞧嬷嬷，怎么又跪下了，能有什么大事呢？慎哥可是我的乳兄，我自然要帮着遮掩过去了，就是世子哥哥也没骂慎哥半句呢。”
“使不得使不得！”徐氏惊叫，惶然地几乎落下泪来，“什么乳兄，也就是姑娘心善才给我这老货留个脸面，我们一家全赖姑娘和太太才能有今天的好日子过！”
于明珠柔声笑着，这才慢条斯理扶起徐氏，又用帕子替她轻轻擦去眼泪:“嬷嬷且放宽心罢，过去的都过去了，只要听我的，慎哥不会有什么事的。”
徐氏眼睛通红，握住于明珠的手连连点头:“听的听的！姑娘说什么我们都听的，往后需要做什么姑娘只管吩咐。”
于明珠抿了抿唇角:“嬷嬷待我真好，正好我有一件事情要做，又不敢交给别人，也只有慎哥才能让我放心了。”
说着，于明珠附在徐氏耳畔低低说了些什么，只见那徐氏惊愣不已，脸色变了又变。
“如何，嬷嬷？”于明珠抬眸看她。
徐氏咬了咬牙，眼睛一闭:“好！全听姑娘吩咐！”
于明珠终于笑了，俯身将头搁在徐氏膝上，柔声道:“嬷嬷真好，嬷嬷且放心，我不会亏待了乳兄的。”
“不过，此事需要从长计议才能保证万无一失，倒是不急在一时，须得慢慢安排。”看着徐氏闻言明显松了口气，于明珠又说道，“所以，先请慎哥明日帮我做件小事吧。”
于明珠又细细说来，这回有了刚才那件事的对比，徐氏很容易接受，她想也不想立刻就答应了。
“没问题，等会儿我就交待给阿慎去做。”徐氏重重点头，“姑娘且等着瞧好吧，晏夕那小蹄子快活不了几日了。”
＊
却说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晏夕和林氏就出了家门。
天冷，她们穿得多，也不讲究什么美丑了，棉袄手套棉靴帽子怎么保暖怎么穿，远远看过去像两只熊带着只小熊，别提有多滑稽了。
晏临年岁尚小，正是贪睡的时候。起床时林氏看他困得厉害，便与他商量让他今日待在家里。但晏临却说什么也不愿意，明明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却还下意识爬起来给自己穿衣服。
晏临被林氏捂得严严实实的，围领和帽子遮了大半张脸，浑身上下只露出来一双半梦半醒的眼睛。
幸好铺子与家中只有不到一刻的脚程，倒也算不得十分辛苦。
到了门口，看到店里橙黄色的灯火从窗口透出来，周氏已然开始准备了。
周氏对晏夕心中是有些感激的，她们孤儿寡母，一般店铺都不愿意雇佣，但晏夕却没二话，还给她们按市价算工钱，丝毫不嫌弃小苹年龄小又嘴馋根本做不了多少活。不仅如此，晏夕还提供餐食，要知道以前小苹她爹还在时，她们母女二人也不是天天都能吃的上肉的。
心中有了感激，周氏做事非常认真，几乎把“盛宴”当成自家的生意来看顾。晚上晏夕回家，她便负责打烊关店。早上晏夕还没有来，她便早早起床先把面包窑和灶膛热上。
虽然晏夕并没有要求她去做这些事情，但她还是主动做了。她和林氏是一个想法，下厨她们做不来，但这些零零散散的粗活用是力所能及的。
而此刻菜贩子也送货上门了。
“叶叔早！”晏夕与他打招呼。
“嗯。”
那贩子姓叶，是个中年男人，黝黑的一张脸上有很多沟壑皱纹，他平日里不苟言笑，为人却十分实诚。见这店里皆是妇孺，不等晏夕她们开口，便主动把货卸了替她们放到后厨仓库里。
他没半点抱怨，独自一人搬了好几趟，也不多收钱，甚至连茶水都没讨要一口就走了。
每日的菜都是根据菜单定下的，今日要用到的有猪蹄，里脊，肋排，豆腐，莲藕，葱姜蒜，各类蔬菜和杂豆黑米等。
后厨里因为灶上点了柴火所以并不冷，林氏支了一张小桌子，让晏临和小苹一边吃朝食一边趴在桌子上休息。
现在离晌午还早，但食材应该开始准备起来了，林氏和周氏蹲在地上，她们在大盆里打了水，把食材没进去清洗。
晏夕也要来帮忙，却被林氏挥挥手撵开:“去去去，吃你的饭去，这里用不上你！”
晏夕袖着手看了一会儿，又偷偷摸摸把案板和刀具拿出来，没成想刚切了块里脊，就被林氏把刀夺走了。
“舅母，多一个人干活的不是能快点么……”晏夕央求道。
林氏瞪了她一眼并不跟她废话，拿过菜刀开始切肉。
晏夕讷讷地摸摸鼻子，在后厨里东瞧瞧西看看，抓耳挠腮地不知道干点啥好。
周氏“噗嗤”一声笑起来，她把长长的莲藕用力在藕结处掰断，然后放在清水里搓去污泥。
周氏手脚麻利，一盆清水很快就混杂了莲藕上洗下来的污泥，变得浑浊，她把脏水倒出去，又拿了个干净的大盆，把莲藕细细削皮。
期间晏夕数次想要帮忙，却被身后像长了眼睛一般的林氏回过头来瞪了几眼。
晏夕不敢反驳，只好撅着嘴在小板凳上坐下来托着腮看周氏干活。
周氏笑呵呵的，藕削完皮了，又开始搓豆子，残留的豆壳在她掌心之间扑簌簌地落下来。
周氏看她实在无聊，就塞给她一袋子花生:“东家娘子剥这个吧。”
晏夕应了一声赶紧欢欢喜喜地接过来，刚剥了一颗，花生壳裂开的脆响“咔嚓”一声让她想起了什么。
晏夕一顿，悄悄扭头朝林氏看过去，而林氏此刻也刚好看过来，两人正巧看了个对眼儿。
“舅母……”晏夕可怜巴巴的，“我就剥个花生。”
林氏眯了眯眼，看那袋子花生都是软壳的小果，剥起来确实不怎么费力，便也随她去了。
晏夕把剥下来的花生仁时不时放进口中吃几颗。这花生很嫩，脆生生的带着甘甜味儿，用来做八宝米饭再合适不过了！
这种八宝米饭并不是现代那种用糯米、大枣、白糖等蒸制成的的甜米饭。而是用各类杂豆，花生和黑米白米制成的，用料扎实，口感丰富，香糯清甜，就算不配菜也能一口气吃一大碗。
晏夕不由自主点了点头，对今天的生意也信心十足。
小小的后厨井然有序，等到所有的食材都准备好时，已然天光大亮了。
听着街市上行人越来越多。晏夕系上围裙，卷起袖口，打开面包窑，把蛋挞放进去烤制，准备迎来今天的食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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