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婚礼

小孩子的天真言论竟让沈妆如一时语塞，“你爸爸有他自己的人生呀，我会经常来看你的。”她的微笑如春风化雨般滋润着顾少麟幼小的心田。

        “少麟这孩子一般不亲近外人，没想到他这么喜欢你”，羽芽踩着细小的步子走了过来，笑意盈盈。

        等沈妆如站起身，她才发现沈妆如穿着顾凖的衣裳，沈妆如看出她疑惑，刚想解释却被羽芽拉起手来。

        “我今天搬去与姐姐同住可好？”她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

        沈妆如点点头，她带着羽芽走出顾家。临出门时，她一直回首向顾少麟张望，顾少麟也挥舞着小手跟她作别。

        总有一天，她要把顾少麟带回身边，沈妆如暗暗发誓。

        “真羡慕姐姐呀，姐姐跟少麟还有顾凖君都相处的这么好。”羽芽挽起沈妆如的手臂，摸索着沈妆如身上的风衣。

        沈妆如看出她的心思，连忙解释个中原由，羽芽看上去倒是一脸轻松，并无介怀。

        “姐姐，我来保护你，不再让你受朱太太欺辱。”她扬起娇俏的脸庞，像朵三月的桃花。

        羽芽入住朱家那几天，蓝娟果然收起锋芒。她与沈妆如形影不离，还帮沈妆如收拾房间。

        一天，羽芽捧着《白话报刊》来到沈妆如面前，指着庆丰戏楼《武家坡》的广告，笑着邀请沈妆如陪她看戏。

        两人来到庆丰戏楼，映入眼帘的便是硕大的花牌，上面写着：小凤班《武家坡》，这小凤班在北平并不是很出名，可是经欣戎丝厂的金爷一捧，已在锡城红透半边天。

        待门帘一掀，一生一旦双双亮相，还未开嗓已是一遍喝彩。沈妆如好奇地向台上望去，只见扮演王宝钏的男旦闵珍眼波流转，眉目含情，挥舞着水袖步态婀娜，竟是比女人还妩媚三分。扮演薛平贵的闵枫，虽半张脸被长长的胡须覆盖，却难掩俊俏神清，一双点漆似的凤目，眉高轻细入天仓。好一对神仙似的人物。

        羽芽望着戏台，也是呆住，她听不懂，沈妆如就耐心为她解释。羽芽听的入神，待戏唱完，她竟哭了出来，沈妆如去安慰，她梨花带雨地问起薛平贵到底辜负了谁？是苦守寒窑的王宝钏还是是骁勇美丽的西凉公主？沈妆如望着玫瑰色的烟霞，心底泛起悲凉。

        羽芽的伤怀很快因婚礼的到来而烟消云散，她一大早就兴冲冲地跑到沈妆如房间让她帮忙挑选婚纱，沈妆如却没在房间，她问翠柳沈妆如的去向，翠柳也只是摇着头。暮色临近时，沈妆如才回来，夜霜沾湿了她的头发。

        羽芽拉住沈妆如，兴奋地规划她的西式婚礼，沈妆如在灯光下欣赏羽芽的婚纱，轻纱弥漫，精致的蕾丝勾勒出一朵朵樱花。

        “在中国新娘都穿红缎子。”沈妆如挑起眉毛。

        羽芽好似没听见，只顾兴奋地问起沈妆如嫁给朱明彦的场景，沈妆如没有回答，只是含蓄的微笑，思绪却飞到《红鬃烈马》，苦守十八载王宝钏终是等来了功名，而她沈小鱼呢？白搭一条命！

        翌日，婚车准时出现在朱家门前，顾凖一袭白衬衫黑色燕尾服配领结，手托礼帽脚蹬油亮黑皮鞋，开门的小丫头看见他羞红了脸，暗自艳羡宫原羽芽能够嫁给这么丰神英俊的人物。

        朱老爷把他迎进客厅，朱家为了筹备顾凖迎亲之事，将客厅重新布置一番，桌椅都换成最时髦的洛可可风格。顾凖坐在与朱老爷寒暄。

        一双莹白的手端着一杯茶递了过来，顾凖一看是沈妆如，眼神瞬间变得傲慢。

        沈小鱼把他的品味抬高了，寻常的茶他都不喝，又何故喝她这疯婆子的茶。

        他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可沈妆如没有理会他，依旧低着头往前递茶。

        朱老爷连忙说:“顾少帅，我们妆如的茶艺也是远近闻名，今儿这喜茶您就尝尝，给您添个好彩头。”

        顾凖一听，立马摆出笑脸，“前辈说的是！”毕竟朱家答应帮忙掩盖他新婚妻子日本人的身份。

        他忙去接茶杯，他的手无意间碰到沈妆如的手，她微凉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手背。

        这疯婆子又撩我？顾凖挑起眉毛，他抬头去看沈妆如，沈妆如却仍旧低着头，藏起表情，只让顾凖盯着她美得不自然的黑发。

        顾凖不作声，一脸轻蔑地举起茶杯。一缕清香竟扑鼻而来，他慢慢品味，雪浪茶余香悠长，与沈小鱼当年泡的茶竟有同工之妙。

        他不禁想起沈小鱼，若是当年在沈阳找到她，他们早就夫唱妇随，被孩子们环绕，何至今日才娶妻。

        顾凖眼睛渐渐湿润起来，他分不清是触景伤怀还是被茶雾熏染。

        他看向已退至一旁的沈妆如，好奇她从哪里习得茶艺，而她正用莹亮的眸子盯着他，嘴角浅笑，似在嘲弄他。

        疯婆子就是疯婆子！顾凖忽地起身踱步到沈妆如面前，高大的身形如同黑影般，想要给她施加压迫感。

        他抓起沈妆如的胳膊，故作深沉地问道:“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沈妆如盯着他的崭新的黑色燕尾服和结实的胸膛，她的顾郎今晚要同另外一个女人洞房，想到这里她扬起下巴，凶狠地盯着他的眼睛。

        “顾少帅，我怎么会认识您呢？您都要大婚了，拉着我干嘛？与你结婚的又不是我！”说完，她回了个挑衅的眼神。

        顾凖一愣松了手，才发现朱家上下都在盯着他俩。朱老爷的脸色已经开始难堪。

        顾凖心中愤然，明明是沈妆如先撩拨他的，反倒成了他在大婚前夕调戏良家妇女。

        “新娘子来啦！”翠柳一声呼喊，大家都转过头去看羽芽，只见她头戴面纱，身着白色缎面婚纱翩翩走向顾凖。

        半遮半掩中她那张娇俏的脸洋溢着光彩，深深吸引了顾凖，他立马跑过去拥抱羽芽。

        “你真美，亲爱的。”他的羽芽永远带着明朗和煦的微笑。

        不像沈妆如，活脱脱一个从故纸堆里爬出来的凄绝冷艳鬼，她太像宋代墓室里的启门妇人。若他百年以后，一定要把墓穴的婢女雕成沈妆如的模样。

        顾凖摸着羽芽温暖的肩，禁不住掀起她的头纱，吻上她的樱唇，美人在怀，他终于将沈妆如驱逐出脑海。

        沈妆如看见他们踩在沈小鱼寒彻的尸骨上拥抱接吻。

        “羞羞！不进洞房不能掀新娘盖头。”翠柳冲上前，忙把羽芽的头纱重新覆盖。

        “会不吉利的，顾少帅不知道吗？”她对着顾凖一脸责备。

        沈妆如也走了过来，她的肩膀贴着顾凖，顾凖用余光扫视她。

        “顾少帅常年留学在外，哪里懂得这些规矩。”她微笑起来。

        “姐姐，认识你真好！以后要常来看我和阿凖呀！”羽芽给了沈妆如一个大大的拥抱。

        沈妆如也热情地回应着，表面祝福，暗地里诅咒。

        顾凖以后可不想再见到这个疯婆子，敷衍了一句:“也祝你和朱少爷生活幸福！”他将扬了扬他那微卷的头发，将他的新娘抱进银白色的道奇车里。

        车外早就围满了人群，他们都未见过西式婚礼，眼睛里都充溢着好奇。

        沈妆如死死地盯着那部漂亮的汽车。没有八抬大轿，凤冠霞帔，顾凖还是忤逆家庭，娶了一个日本女人。

        他的一句“生活幸福”带给沈妆如莫大的讽刺。前生被他迫害，今世又要被迫和陌生的男人相守。

        婚车在喧闹声中缓缓驶出，羽芽娇俏地望着顾凖，她幸福极了。

        忽然一片白色的纸片飘过车窗，现在明明是初秋，她竟以为下起了雪，几张纸片又乘风飘来，她拍了拍顾凖让他去看车窗，顾凖一看顿时拧紧眉头，大呼司机停车。

        他打开车门，只见漫天洒满白色的纸钱，它们随风起舞，飘到他的脸上，有的钻进他的婚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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