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

这一天晚上，金子和安子谈得特别开心。自从他在省城参加了金子和小杉的结婚仪式之后，两人再没有见面。一晃六七年间，安子的车把河梯级电站早已完工，金子的梯级电站群也坐落山崖。他们都在自己的基业上，培养着精干的队伍，创造着辉煌的成就，两个县城里的繁荣，已经到了芝麻开花节节攀高的程度。回忆起一条条纵深千米山谷的河流，终于在水电工人的脚下，乖乖变成无形电能为民所用时，这两个曾经是顶着侵略者的炮火四掠的硝烟跑进山来逃难的孩子，当他们扎下根来，行将步入中年时节，两颗顺着长江朔江而上的蒲公英种子，终于靠着他们生擒蛟龙锻造水电的本领，向山里人传播着文明时代人类进步的福音。在他们足踏鄂西的青山绿水之间，一处处瀑布飞挂的山崖下，无数条人工凿出的天河，将白云间横垣而来的碧波流水，引向了机房，让它生产出电能，供应给这里的人们享用。虽然这里依旧是林海，但是用不着再次牺牲绿色植被的生命，换取燃烧成碳核，再点燃机器产生电能的昏黄灯光；虽然这里的地壳下，到处是煤海的矿床，但是却随着水电厂的出现，一座座吞噬着乌金，然却吐着一股股巨大黑烟，既污染着大地和天空，又忙乎着无数矿井和运输煤炭的车队风风火火地往火力发电厂赶路时的忙态，在这里渐尽萧条。人们看到，在这里，煤矿依然储藏着，即或开采，然却运送到了其他急需燃料的地方；这里的林海依然葳蕤，那是因为人们终止了获取薪炭的砍伐，让绿色的生命长在。又有了这常驻的生命绿洲，鄂西山川的空气和雨水，就滋滋润润地下着，这就成了永远取之不绝的水电源泉。在这到处都有着汨汨流淌着的山溪和河流的地方，金子和安子，可以恣意地发挥着各自的无尽才华，播撒着自然赐予人类的绝然能源---电能，延续着他两当初在川江县城的旅馆里彻夜长谈着的造电梦想，从而实现他俩一辈子的夙愿。这简直无疑是灿烂辉煌的一生······两个赤诚之子，于是开怀敞襟地谈着，以至于天边渐渐现出鱼肚白来，他们仍然兴致不减当年峡江岸边的夜话。

        第二天一早起来，金子甚至勃然心动，公然爽朗地答应，跟着安子一块儿进县城去，县上的孤儿院马上就要撤了，他的孩子金泉和银水，得安排个落脚的地方呢。

        二人来到了县城孤儿院，这里俨然已是萧瑟一片。与一年前金子送孩子来时相比，几乎是人去楼空的样子。长长的街巷边，一个纵深的院落里面，已经只剩下不到十个孩子了，院里那些稍许年轻的阿姨们，都被县府安排到乡下从事妇女工作的岗位上去了，剩下年岁稍大即将退休的那些老人，一边等待着退休命令的下达，一边照看着眼下急需安排到他处去的孩子们。

        金泉和银水不是孤儿，无法安排到他处去，在院门边漫无目的地玩耍。这时，只有六岁的哥哥金泉，一眼瞥见院门口奇迹般地站着几个人正冲着自己微笑，其中一位，是他日夜期盼着的父亲金子时，他立马拖上三岁的弟弟银水，脚板儿声响“啪啪啪啦”地一气跑到了院门边来，拽住金子的衣角，嘴角里发出尖叫的声响：

        “爸爸，你怎么才来呀？院里的伙伴们都走啦！阿姨们也走啦！院长奶奶说，你再不来的话，他就把我们放到大街上去寄卖，让没有孩子的人领去，你真会让她这样吗？”

        金子弯下腰，一把搂住两个孩子，唏嘘地说道：“院长奶奶说着玩儿的，你们是县长大人亲自寄养在这个的孩子呢，我每月给着寄养费的，没有靠着国家抚养，她不敢把你们丢到街上去的。”

        正说着，院长朝着这边走过来。她是听见院门口出现孩子的尖叫声了，他这人一眼就认出了搂着两个小男孩的人是他们的父亲金子，立刻拉下脸来，厉声质询起他来：

        “是你的孩子，还是我这当院长的孩子？孤儿院都散伙了，你还不把孩子领了去？指望我长期给你看护着是吗？真不知道你这当父亲的是怎样想着的！”

        “我在山沟里看护着电厂机房发电，忙不过来呢。”他说。

        “忙不过来？”院长将抱着在胸前的两手狠劲地一甩，侧着头狠狠地蹬了他一眼，说，“为你自己的孩子都忙不过来，我为别人的孩子就忙得过来了？你的给我听好啦，这里是孤儿院！虽然眼下这些个孩子即将送到新的地方去，他们的待遇，也不能被你白白侵占。记住，小伙子，赶快把你的孩子领走，我没有闲心为你们周旋。”说完，院长一扭那矮墩墩的身子走了，留给他一副宽宽的身背和那肥胖的屁股。

        金子和安子等人，都被这位孤儿院的女院长的气势吓住了，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这里的院长，对县长的工作安排居然这样不负责任，对金子的每月汇款付给的寄养费，也全然不在乎。

        那偎依在金子怀抱里的金水和银泉，被院长这一声声指责给吓坏了，他们不知该朝哪儿去？只见他们一会儿望望金子，一会儿望望安子和后面的一行人。许久，老大金泉才着急的问道：“爸爸，你们是来接我们的吗？咱们的家在哪儿？你快带着我们兄弟俩回家吧！”

        金子就屈下身来，婆娑着眼泪，对怀中的孩儿们说：“爸爸的那个家你们定是不能去的，那里野猪狐狸多，更有老虎。你弟弟前年跟着你妈去我那儿，就碰上了一支花额大老虎。要不是你妈给它剔除伤痛，起了感恩之心，恐怕你妈和你的弟弟，均死在老虎肚子里了呢！”

        金水和银泉听得身子直发抖，齐把热乎乎的小脑袋直往金子的怀窝里窜。

        “你这样会吓着孩子的！”安子一把抢过小兄弟银泉抱在怀里，斜弋了一眼蹲着的金子，对那孩子说：“你爸是怕你们闹着往深山沟里钻呢。其实，那儿根本就没有老虎和狐狸，还有你妈送去的一对鸡公鸡婆孵养的鸡群，都快变成山鸡了，可是那地方没有女人，也没有幼儿园和学校，你们根本不适合和父亲一块儿在那儿生活。”

        “不能和父亲一块儿生活？”小金泉扑楞着疑惑的眼神，狐疑地望着安子，撅着小嘴片一本正经地问道：“伯伯，为什么不能和爸爸在一起生活？”他低下头来望一眼继续蹲着的爸爸，立即腾出手来，狠劲地拽了一把安子的脸皮，愤愤地问道：“爸爸说那里有老虎我们不能去，你又说那儿没有女人和幼儿园学校我们也不能去，可是，我俩明明是失去母亲的孩子，有父亲都不让跟了，孤儿院也呆不住了，这让我们到哪里去呢？  ”

        孩儿的发问，句句字字都戳在金子的心窝里，如刺哽塞，他不好直面回答。

        可是，安子却奇迹般地在他的孩子们面前替金子解答了。只见他“嘣”地一声，用嘴亲了一下金水那细嫩

        的小脸蛋儿，低头望着金子，对他说：

        “孩子，我那儿安全，你们就跟我走！”

        “跟你走？可是我不认识你呀？我更不明白，明明父亲就在眼前，我们不能跟着他走，却跟着你走，这是为什么呀？”金泉疑惑地望着安子，不安地问道。

        “你爸爸目前带着你们有困难。”安子的右食指使力地捣了一下金水的小酒窝，认真地说道：  “小傢伙，鬼心眼儿还多着呢！这么跟你说吧，伯伯和你爸爸是亲兄弟，目前伯伯比你爸爸家庭的条件好，家里还有伯母和两个哥哥，正好还你们成对儿地在一起成长，比你们的爸爸在深山里的条件好的多，你们能够健康地成长和学习着，这难道不好吗？”

        金泉低下头来，一往深情地望着金子发问：“爸爸，这是真的吗？我们当真只能跟着这位伯伯去吗？你可知道不，自打妈妈去世之后，我们天天念叨的是你，你才是我们唯一的亲人呀！”

        “不，孩子！你还有许许多多的亲人哩？”安子轻轻地抚摸金泉的头，宽慰地对着他说：“金泉呀，你的亲人可多着了，从金陵古城，到省城和施州山城，哪里都有着你的亲人呢。都还是大官儿！谁说你们失去了母亲，就只有父亲这个唯一？你们还有老爷姥姥舅舅舅母叔叔姑姑在身边呢！他们只是因为你们的父亲是右派，不敢认可你们。可是，伯伯那儿有着许多的叔叔阿姨，他们就不怕，敢认可你们，热忱地欢迎着你们去呢！”

        “好！既然有着这么多的亲人欢迎我们前往，我们就去，让爸爸独自安心地在山里替人民造电！”  金泉兴奋地鼓动着双手，询问着父亲怀抱中的银水：“弟弟，咱们跟着伯伯走，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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