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国王
万神殿坠落不久，风鹰陷落。
当时的王宫还属于伊丽莎白二世，赤红荆棘攻入王宫时，战火烧透了整片夜空。
由玩家们为主导的赤红荆棘，在夜晚时的攻势并不强悍，但是王宫守卫并没有掉以轻心，因为这时赤红荆棘已经攻陷了风鹰骑士团。
万神殿坠落之后，风鹰骑士团由王嗣莉莉丝殿下带领，前去抢夺空中坠落的那座神座，唯一一座由女神亲手神力雕塑，属于风鹰王国的神像。
惨败而归。
风鹰骑士团全军覆没，唯有莉莉丝在一小队玩家的保护下，回归到了她的母亲伊丽莎白二世的怀抱。
莉莉丝在万神殿右臂粉碎性骨折，腹部挨了一发火球，颅骨被穿了一个洞，尽管已经经过牧师的治疗，保住性命，依然满身狼狈，半死不活。
伊丽莎白二世从翠绿的王座上一步步走下来，沉默地望着佝偻着身躯强忍疼痛半跪在地上的金发少女，那是她唯一的女儿，是帝国的王嗣。
也是一个战败的将领。
一个让王国损失惨重的罪人。
“剥夺王嗣身份，送入冰室禁闭十日，禁食禁水，十日后送去采石场服劳役。”
那些与莉莉丝仅有几年缘分，其实并不熟识，但不知为何竟然愿意将她从那场绞肉机一般的战役中救回并一路护送回家的玩家们，闻言纷纷露出了震惊的神色，继而是大怒。
“她刚刚差点就死掉了，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风鹰骑士团是死伤惨重，可是莉莉丝并非没有拼命，你不在现场，没有看到她是如何搏命的，可是你看她的伤口便知道，她不是，她没有，她绝不是那种话抛弃手下的懦弱将领。”
“只是赤红荆棘那群傻逼人数实在是太多了，他们人太多了，背后还有toa那个傻逼的支持，骑士团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们。”
“这并不是莉莉丝的过错。”
伊丽莎白二世看着他们，权杖遁地，轻声说：“噤声。”
法阵发动，玩家们被强行闭嘴。
她见那些天外来客无力为莉莉丝分辨，并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只是低头问脚下摇摇欲坠的莉莉丝：“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莉莉丝轻锤心口，咬紧牙关，闷声说：“听令。”
“好。”伊丽莎白二世轻轻点头，说：“罗伯特公爵，你亲自送她过去。”
罗伯特公爵——这位潜藏在伊丽莎白二世的影子中充作护卫的大魔导师茫然地自阴影中现身，深蓝眼睛看向伊丽莎白二世，完全失去了往常的稳重，他张口结舌：“陛下——莉莉丝殿下她——”
“她不再是殿下了！”伊丽莎白二世厉声说。
“可是——”
“你想随她一起去服刑吗？我亲爱的公爵殿下？”
“我——陛下——。”罗伯特公爵终究还是无奈行礼，哑声说：“一切都听从陛下安排。”
罗伯特公爵知道此事再无挽回余地，沉默地将莉莉丝从地上扶起，莉莉丝强忍从头部和腹部还未痊愈的伤口中传来的剧烈疼痛，甩开他的搀扶，挺直脊背，一瘸一拐地往冰室走去。
那一小批玩家们簇拥着她走出王宫禁言法阵的范围，纷纷破口大骂。
“这真的是亲妈吗？”
“莉莉丝现在这样子，再禁食禁水十天，会死的吧。”
“而且，冰室——是那个冰室吗？”
“是那个有寒冰法阵，温度低到穿着羽绒服都要冻死的冰室吗？”
“我屮艸芔茻，这个老女人太恶毒了！她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
“真是个狠心的母亲。”
当话题转到这里时，莉莉丝才终于开口：“好了，不要再说了。”
她一路到冰室，脱下盔甲，脱下鞋子，解下银剑，穿上苦修者的麻衣，戴上荆棘头冠，赤足服刑。
方才怒火冲天的一小撮忠实玩家，在冰室门口冻得瑟瑟发抖，守卫们本想前来阻拦，可是看到跟随在后的罗伯特公爵时，都默默退去了。
这当然是不符合规矩的行为，可是在伊丽莎白二世不在场的情况下，罗伯特公爵就是王宫的主人。
他是伊丽莎白二世的丈夫，莉莉丝的亲生父亲。
王宫中所有人都知道以阴暗著称的公爵大人对莉莉丝殿下的爱护，没有人敢在这种时候上前，被他记在眼里。
陛下对莉莉丝殿下的处罚，公爵大人自然没有反抗的余地，可是除了陛下以外，其他人就连说莉莉丝公主一句宫中佩剑行为不妥，都要被追究到底的。
更何况是这种时候……
罗伯特公爵沉默着目送莉莉丝走进冰室，眼眶泛红，却不知说什么才好，他交
握双手，止住颤抖，深深地呼吸，然后摘下左手花纹繁复的银戒。
他再开口时，已经不再像是个结巴了。
他说：“冰室寒冷如同深渊，莉莉丝此时状况不佳，如果没有人照料，恐怕要死在里面。”
“我听闻你们愿意接受聘请，为人做事。”罗伯特公爵平日里潜藏在伊丽莎白二世的阴影里，保护她的安全，并不出宫，只从来大臣和伊丽莎白二世的讨论之中听闻过，此时心中并无十分把握，可他送莉莉丝到冰室以后，还需要马上回去继续保护伊丽莎白二世，实在是没有更多的办法。
“这枚戒指当中封印有深红主教一系从低到高，共十个秘术，最高级的禁咒可以召唤来自深渊的邪神。”
“我以这枚戒指为报酬，想要拜托你们与莉莉丝共同服刑，照看她的生命安全。”
玩家们既然愿意将莉莉丝一路自万神殿护送到温德勒，自然是对莉莉丝有很深的感情。
要知道，尽管玩家们可以通过系统传送飞快地来回往返，莉莉丝却不能这样，且她还身受重伤，将她从万神殿带到温德勒，要耗费的心力可是没有那么简单。
且还没有报酬。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我们愿意，不需要报酬。”
他们有十几人，戒指却只有一个，倒不如不要报酬，不然反而容易坏事。
罗伯特公爵也不矫情，闻言说：“那我欠你们一人一个人情，日后但有请托，无论是什么事，我能做到的，一定做到。”
而后他便叫来守卫，随口编造了一个理由。
“这些人意图劫狱，送入冰室禁闭十日，每日三餐食水都按时送进去。”
守卫们哪里能看不出来当中的用意。
只是罗伯特公爵死死盯着他们，一副敢不听话就要将他们也一起下狱的模样，只能领命。
“遵命。”
后来莉莉丝明白过来，伊丽莎白二世已经知道温德勒的结局。
莉莉丝在采石场服劳役的第二个月，赤红荆棘于夜色中攻入温德勒。
战争的走向与骑士团在万神殿所面临的别无二致。
夜色中的赤红荆棘攻势并不激烈，在第一次照面中，王宫守卫截杀了大半入侵者，只损失了十几人。
可是当白昼降临时，战局就逐渐逆转了……
守卫是人，是肉做的，他们会累，也会死，而且累了之后会更容易死。
他们死了活不过来。
而玩家们不一样。
赤红荆棘中有一部分的虫族和恶魔，但绝对主导者依然是玩家，他们死了，很快就复活，通过传送直奔战局最中心。
时间拖得越长，赤红荆棘的优势越明显。
哪怕作战的士兵是整个王国中最忠诚的，最强大的，意志力如钢铁一般，也在一日日的消耗战中逐渐倒下了。
当守卫们死净的时候，贵族们加入了战团，当各大贵族的私兵悉数死净，教廷加入了战团，当牧师折损过半时——伊丽莎白二世叫了停。
她收缩战线，遣散了绝大部分护卫，登上了钟楼。
战况已经无可挽回。
身为国王，国都沦陷，殉国是她的宿命。
钟楼之下，是赤红色的火焰燃烧，是各色魔法和禁术的光芒，是毁灭的声响，是鲜血和战火。
钟楼之上，是静谧的夜空，和沉寂的诸神。
伊丽莎白二世敲钟。
做最后的祈祷。
然后一跃而下。
在秦珏登上钟楼的过程中，喵然为她讲述了这个故事。
这是秦珏第一次听说赤红荆棘这个名字。
但她没有贸然开口，赤红荆棘做了这么多大事，恐怕在玩家们当中，是属于不言自明的常识存在。
直接开口问恐怕不行。
秦珏说：“赤红荆棘这件事确实做的傻逼。”
喵然没有说什么。
她在仔细思索哪个立场才是她应该表现出来的，她的观众们更喜欢看到哪一种态度。
但萨格拉斯没有许多顾虑，直接开口说：“你这话说的太他妈对啦。”
萨格拉斯一顿慷概激昂的痛骂：“我先声明，我倒不是什么精神风鹰人，但是我是个商人。你知道旧王室倒了之后，温德勒的经济有了多么大的震荡吗？我当初代表圣罗兰出去谈生意，差点儿没被坑死。”
“温德勒的经济市场简直就像是被拿原子弹炸过一样，完全没有一个安稳和平的环境让我发挥，要知道，我们在学校里所学到的那些经济理论，绝大部分都是按照和平环境假设的。”
“但是温德勒不是！”
“这么说吧，如果温德勒的经济环境没有那么糟糕，我早就赚了一亿枚金币了！”
“这损失不可估量。”
秦珏安静地听着，冷不丁问：“那你现在赚了多少？”
“我只赚了区区一千万三——你想干嘛？”萨格拉斯警觉过来：“账户余额就和真实身份一样是最高隐私，去去去。”
他快步往前走几步，物理意义上离秦珏远了一些，这才心安。
秦珏淡淡微笑：“你少赚的那些钱应该是都被赤红荆棘拿走了。”
喵然看好了直播间的风向，才开口说：“那批内测老玩家是看准了公测开服的时机，提前一步掠夺了阿尔卡纳的绝大部分财富。”
秦珏默默将这点记在心上。
“赤红荆棘那一波，导致内测和公测的阿尔卡纳完全变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游戏。”
秦珏静静听着，缓缓走到了钟楼的最高点。
此处是整个温德勒最接近天空的所在，从这里向下望，可以看到整个温德勒的风景。
蓝天之下，温德勒被围绕在青青原野之中，如同躺在母亲怀抱之中雏鹰，只是两翼断折，缺口突兀，一眼便能看出是当年的战火余烬。
秦珏感到心情一片平静。
她极目远眺，看见一个头戴兜帽的佩剑少女，站在城墙缺口处，抬起头往钟楼看来。
兜帽之下，她的深蓝眼眸幽深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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