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望月楼外

众人听完逍遥书生的说书，张娟儿带来的消遣也吃得差不多了，谢源和秦仁帮张娟儿收拾食盒。赵修还在回味方才的故事，他一边把手搭在何小胖的肩膀上，一边不住地感叹道：“这望月楼的说书先生，果然不同凡响！”

        何小胖嫌弃似的一把拍掉赵修搭上来的手，正要开口说话，此时有一个店小二过来，对何小胖行礼道：“七公子，扬州林家的货运到酒楼了，林家公子在后面等您……”

        这何小胖，也就是何七明，是何家第七个孩子，因此何家的仆人都称呼他为‘七公子’。

        赵修收回自己的手，忍不住好奇问道：“哎——这扬州林家，莫不是那个扬州首富林家？”

        何小胖说道：“是啊——”他扭头问谢源他们：“谢兄、秦兄、张姑娘，你们要不和我一起去看看吧？扬州林家运来的货，即便在这金陵城，也是罕见的上等货……”

        谢源原本今日并无他事，所以也想去看看，于是笑道：“既然我们已经来了，不妨就去开开眼界，张姑娘、秦兄，二位以为如何？”

        张娟儿还在犹豫，赵修立马劝道：“张姑娘，反正已经来了，我们一起去看看，也占不了多长时间。”张娟儿有些无奈：“那好吧，我们就去看看，迟一会儿再回去也可。”

        此时秦仁说：“这食盒，我帮你提着吧，等张姑娘你要回去时，我再给你。”

        见秦仁如此体贴，赵修瞟了一眼谢源，阴阳怪气地揶揄道：“想不到秦兄如此体贴。”

        谢源自然是有注意到赵修乱瞟的眼神，但他有些不明所以，毕竟这好几个男丁在，总不能让一个弱女子提着食盒吧。

        此时何小胖指了指身旁的店小二，解围道：“还是把这食盒交给这里的仆人吧，我回头让人把食盒送回张府。”

        张娟儿想着携着食盒，确有不便，于是便把食盒交给店小二，随众人一起穿过望月楼，去往望月楼的后院。

        只见偌大的后院里，零零散散、堆着不少箱子，同时还有很多身着短衣的帮工正在忙着用小推车把货推进来；也有若干管事的，正在指挥着帮工运货，其中有一个身着浅青色绸缎长衫的男子，站在这后院中间，他手执一把扇子，对那些帮工吆喝着：“你们都给我小心点搬！这些货可都是价值不菲！千万不要磕着碰着！”

        “林兄！”何小胖对那人喊道。那人转过身来，见到何七明，立马嬉笑起来：“哟，何小胖——”说道这里，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拱手对何小胖拜了一拜，文绉绉地说道：“何秀才——”

        谢源上下打量这个林公子，只见此人身高与秦仁相似，但身形略壮，发顶青丝如云，束着玉冠，面容如月，他身着浅青色外衫，下面覆着的是宝蓝色的里衫，虽然颜色并不张扬，但上好的绸缎和精致的衣边纹饰，正透露着此人的富贵；更别提他手中的扇子，扇面似乎是用蚕丝所织，扇骨乃玉骨银线，想必是个稀罕物。谢源不动声色地合拢了自己手中的纸扇。

        “果然是‘人靠衣裳马靠鞍’，这林公子身着华贵，粗略一看，也得值个五分。”谢源心中暗暗思忖。

        林公子的恭维，让何小胖有些得意又有些不满：“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何小胖——我哪里胖了？！”

        那林公子赔笑到：“对，不胖，不胖，一点都不胖！”

        这一下子逗得赵修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连张娟儿都忍不住掩着嘴轻笑着。

        林公子这才注意到何小胖身后的姑娘，待他再看张姑娘一眼，就立马被张姑娘的花容月貌给惊得怔住了，竟一直盯着张姑娘一个劲儿猛瞧。

        张姑娘最讨厌生人，就是因为她常常遇到这种情况，胆子小的男子偷偷盯着她一直瞧，胆子大的男子干脆直接开口调戏，当初在明月书苑与谢公子赵公子初次见面时，谢源谢公子属于前者，赵修赵公子属于后者。不过好在二人都并非怀恶之人，又有秦仁作伴，所以她才愿意与众人一起出来游玩。

        见林公子如此无礼，何小胖轻轻推了林公子一下：“林兄，你怎么了？”

        林公子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他窘迫地拱手对张姑娘拜了一拜：“这位姑娘，方才林某失礼了，还请姑娘莫要放在心上……不知姑娘芳名？”

        这下赵修着急了，他上前一步，试图挡在张娟儿前面：“人家姑娘家凭什么告诉你名字？”

        何小胖眼见众人就要起争执，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自责似的说道：“你瞧，我都忘了跟你们介绍了。来，这位是林乐道，是扬州林家独子，我们何家和林家在生意上多有往来，因此我和林兄很熟。”

        他又对林公子说道：“这几位是我的同窗，这位是隶属六部的赵晓大人的独子赵修，这位是同属六部的谢维谢大人的嫡长子谢源，这位是秦仁，这位姑娘是工部的张主簿之女张娟儿。”

        林公子知道何小胖在点拨自己的人脉，这些人大多是官家子弟，他和何小胖作为商贾，以后难免要和这些官宦打交道。因而何小胖每介绍一个人，他便对那人拱手行礼，同时在心中也一一记下对方的出身。当他听到张娟儿这个名字时，一脸崇拜：“莫非——张姑娘你就是赫赫有名的金陵才女、张娟儿？！”

        张娟儿有些不自在，但仍然谦虚有礼：“那些都是世人的打趣，当不得真。”

        林乐道却夸道：“张大才女莫要太过自谦，”他对张姑娘拜了一拜，然后侧过身，用扇子指了指院子里忙碌的帮工，“张大才女你看，这天下有多少男子尚且不识字，你一个姑娘家，能做到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是多么难得！”

        此时赵修心中愤懑不平：果然经商的人，都是这般油嘴滑舌。

        谢源见赵修一脸愤懑，便知道他在想什么；而此时秦仁，倒是一脸平和。此情此景，竟让谢源想起了初到明月书苑时赵修调戏张娟儿的场景：同样是初见美人，赵修能弄成仇人，而眼前的林乐道，对着美人一个劲儿猛夸，显然是比赵修高明太多。

        想到这里，谢源顺手展开纸扇，想掩饰自己的忍俊不禁，毕竟这样笑话赵修，被赵修看见了可不好。

        此时那林乐道突然看向谢源，一脸诧异，问道：“谢公子，你这纸扇上的画……”

        谢源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纸扇，才意识到对方问的是秦仁画的‘神女图’——也就是两座大山。谢源不卑不亢：“实不相瞒，这画是‘神女图’，正是我身边的这位——秦仁所画。”

        没想到谢源就这样坦然地说出‘神女图’这个名字，秦仁涨红了脸，窘迫道：“这画……不过是我作为同窗好友，嬉戏涂鸦罢了，让林公子见笑了。”

        没想到林乐道竟然对那副画颇感兴趣，他对谢源道：“能否借我一看？”

        谢源心中微微有些诧异，但又想这纸扇普通至极，于是便把扇子递给了林乐道。林乐道刚接过扇子，此时何小胖抱怨道：“哎——说好了我们是来看一看扬州货的，怎么看起扇子来了？！”

        林乐道十分有礼地说：“哦？你们要看什么货？”他看了一眼张娟儿，道：“我们运来了一箱上好的胭脂水粉，不过此时还在院子外面渡口的船上。”

        其实赵修对胭脂水粉一窍不通，不过此时若是能知道张娟儿喜欢什么样的胭脂水粉，到时买来送给她，岂不妙哉。于是众人便跟着林公子出了后院，前往渡口。

        途中林乐道对谢源道：“谢公子，你这扇子能否先放我这里，等我看完再还给你？”谢源也不是小气之人，自然应是。

        ——所谓渡口，其实是一条河，河很宽，却不长，是为了方便商家运货给酒楼，引秦淮河之水，而人工开出的一条短河。

        这渡口距离望月楼不过百步之远，却因为不临街，而很少有行人。有些货船不大，可以驶进渡口，停靠在此，再搭一块宽木板，就可以将货物沿着木板推向岸边，最后帮工们再用推车把货物运走。林家的货船便是停靠在此，此时这些帮工们正在搬运箱子，此外还有不少身强体壮的看护之人，分布在船上、岸边，显然是防止有人偷窃或打劫。

        等到林乐道带着众人走近货船，就看到货船之上，有一个身着暗色绸缎的中年人，似乎是正在监督帮工搬运货物。林乐道对那人喊了一声：“爹！我带何兄、还有几位朋友来看看货——”

        那中年人听见声音，从船边往下看了林乐道一眼，又看向何七明，朗声问道：“乐道啊，还有何贤侄……你们要看什么？说不定已经运到望月楼去了。”

        林乐道又喊道：“我……那批怜香阁的货呢？”

        那中年人，也就是林父，回道：“还在船上。”倒是谢源和赵修二人心中皆是诧异，没想到这胭脂水粉竟然是出自怜香阁，当初他二人还在国子监读书时，听那些皇亲国戚说起过，皇宫里的贵妃、公主们都十分喜爱怜香阁产的胭脂水粉，但这怜香阁每年产的胭脂水粉极少，因此一金难求。

        此时何小胖也知道货物珍贵，便说：“我们去船上看一眼就行，或者我们就回望月楼看看其他的货物也行……”

        林乐道却摇了摇头：“这怎么行？我既已答应你们要看胭脂水粉，怎能反悔？”

        秦仁与张娟儿二人心有所动——没想到商贾之人的林乐道，竟是如此重信诺，所谓以小见大，便是如此。

        众人便随林乐道上了货船，这个货船不大，分上下两层，底层是船舱，用来装货，上层一部分是甲板，一部分设有住人的小间。此时甲板的一处木板被移开，形成一个方形的口子，帮工们正从这个口子处往外搬货箱。

        林父见了众人，林乐道又把赵修等人介绍了一边，赵修等人作为后生，一一对林父拱手拜了一拜。林父原本是捋着胡子、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但当他得知眼前的小美人正是金陵才女张娟儿时，还是吃了一惊，他左右端详着张姑娘，忍不住赞叹：“不错！不错！”惹得张娟儿又一阵不自在。

        此时两个帮工抬过来一个上锁的箱子，林乐道蹲下身，用钥匙打开锁，打开箱盖。只见箱内满是大大小小的木盒子，外形十分精致。林乐道随手取出一个方形小盒，将其打开。他起身对何小胖众人说道：“这个胭脂是怜香阁今年的新品，名为初莲。”说罢，便把那个小盒递给众人。

        何小胖拿在手里，闻了闻，道：“有一股荷花的香气。”然后把它递给赵修，赵修也看了看：“这浅浅的粉红色确实是好看。”然后想把胭脂盒递给身旁的谢源，谢源笑道：“我就不看了，”同时他一把拉过秦仁，秦仁正要挣扎，只听谢源对赵修道：“想必秦兄也不感兴趣，给张姑娘看看吧。”

        赵修便对张姑娘道：“张姑娘，你看看……”，此时张姑娘倾过身来，赵修见张姑娘那双玉手轻巧地拿走他掌心的胭脂盒，似有蝴蝶掠过心间，赵修难免又是喜悦又是失落。

        张姑娘仔细瞧了瞧那胭脂，又闻了闻：“这胭脂的莲花香气中，有一股青涩的荷叶香，这股青涩若隐若现，与莲花的芳香混合，二者浑然一体，确实是有初莲的意境。”

        众人看完胭脂，林乐道便把箱子锁好，叫来两个帮工，吩咐他们把这箱货运到岸上。正当这箱子被推上那连接船和岸的宽木板之上时，河面竟忽然有一股强风，莫名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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