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ih结束后的第一个周末，天气晴好，驱车外出总能令人心情愉悦。尤其是此行的目的地将与排球特训有关。
但日向并不敢把内心的兴奋彰显在脸上，全然是因为两个教练之间诡谲沉默的凝滞气氛，让他属于小动物的本能雷达哔哔作响，拘谨紧张得一动不敢动。
一上车就睡觉补眠的影山没一会就醒了，在吃了个饭团后就直接探着脑袋凑到横鸟身边。
“横鸟哥，我们要去哪儿？”他问，真实的社交破冰小能手，从不在乎什么气氛的冰点。
在日向来不及阻止的惶恐视线中，他又毫无所觉地看向乌养：“乌养教练也一起，是我们的怪人快攻有什么可以突破的地方吗？”
“在ih选拔赛后，你们就应该意识到了怪人速攻的短板。”
横鸟看着车窗外更迭的景致，并未回头，他继续说：“只是闭着眼睛把球打出去可还远远不够。以后针对你们的防守在正式比赛里也会越来越严密。在这种前提下，想要保持怪人快攻的优势，就得弥补在攻击方式上的不足，然后……”
“变得更强…”日向喃喃接道，眼神炸出满是期待的光芒。
“然后就是影山的二传…不，你的二传一直很稳，但还有上升的空间。在这点上，和青城的二传对比，就已经很明显了。除去技术外，经验判断，节奏掌控…总之，老头子…啊，也就是那个‘乌养教练’，能更好地指点你。”
乌养漫不经心地瞟了眼影山，但余光却从横鸟被黑发遮掩的后脖颈处掠过…而后目不斜视地看着车道补充道：“更何况，怪人快攻是你们两个人的配合。想要进化，也需要你们两个人一起进化才行。”
“喔…”影山若有所思。
他们很快抵达了老乌养的宅邸，在下车后，日向偷偷摸摸地凑在影山耳边嘀嘀咕咕。
“刚刚教练们的气氛明明这么紧张，你也真敢啊…”
“啊？”影山茫然，“他们不是一直在分析我们快攻的不足吗？有什么吗？”
“…难得地羡慕你一次，影山，真幸福啊。”
“哈？你在说什么啊？！boke！！”
“笨蛋！！”
横鸟落后乌养半步，留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没再凝神于那不尴不尬的中间态，只是分神看着踏上的小路。
六月中旬的天气充斥着暑热，知了嘶声力竭地叫着。然而林荫丛生的小道只有惬意的凉爽，吹去了带领运动服裹挟的燥热。
寂静的林野总能传来不远处少年们玩闹的喧嚣，昔日旧影的记忆仿佛也在道路尽头招手呼唤。
横鸟所剩不多的凌乱记忆里没有多少与这有关的场景。他能模糊记得一些人，还有少许是凭借琐碎的记忆推断而出。但比理性更为随意的感性，总是让莫名的感触找上他。
就像迎面而来的旧友，陌生却又熟悉，一点一点向他展露被忘却之物的宝贵。尽管他做出了无悔的选择，但是…
他回头望去，恍惚间看到两个少年吵嚷着从另一处走来，然而那不过是片刻的残影…是影山和日向，互相痛殴着向他走来。
他将浅淡遗憾留在身后，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道路尽头，乌养正看着横鸟，驻足等待。
……
乌养一系是个健气而不服老的精神老头。
比起乌养系心这个里外看起来都还需成长的不靠谱教练，乌养系心是早已培养出许多凶猛乌鸦的名将，仅仅凭借双眼锐利的气势，就足以击退所有胸无斗志之人。
“所以，你们来找我，是因为在怪人快攻上碰到束手无策的问题？”
“啧…”
“那是你自己的球队吧，臭小子！！”
将乌养气势汹汹掷飞的老乌养，转过身，用更为锐利的目光打量两个下意识立正挺胸的少年。
精炼的老人像是猛禽，锐利的目光估量着羽翼未丰的雏鸟，将两小盯得颤颤巍巍冒出冷汗后，才将视线转向一言不发的横鸟。
“…你看上去很累。”他皱起眉，“难道没有好好吃饭吗？”
“乌养教练…”横鸟张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哽在喉间，生于空白记忆的惶恐让他忐忑不安，但仿佛再多的话语都是累赘。
“行啦，进来吧。”瘦高的老人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年轻人总有自己闯荡的想法，别像乌养小子那样没毅力又没骨气就好。”
“可恶的臭老头…”
庭院里，有几个小孩正随着老乌养的指导在兴趣学习排球，此刻正好奇地围在影山和日向身边，奇怪地问着为什么高中生和初中生会一起打排球之类的问题，引得日向一阵吱哇乱叫。
“然后呢，就是你想凭借这样的身高制霸空中战？”老乌养打量着被围在小孩中间小豆丁。
“正是因为这样的身高！”日向毫无犹豫地回答，眼神满是坚定，“我也想靠自己的扣球，在空中战斗最后一秒！”
“还真是…”狂妄的语气，然而这样的决心并不令老人厌恶，他赞赏地点点头，而后将目光转向影山，“那么，你呢？”
“我想让这家伙能继续打我的托球…”影山指指日向。但他想到及川，想到牛岛…想到这些横在他眼前的强者。在略微地停顿后，又忍不住大声地喊道：“然后，成为最强的二传手！！”
“那么，最强的二传手，又要做到什么？”
“更、更精准、厉害的传球，”顶着老乌养锐利的视线，影山咬了下舌头，又支吾地说，“能够了解队友、让他们发挥出100的实力…”
“是这样吗？”老乌养哼笑一声，没有做出评价，“那就把你们的怪人快攻打给我看看吧。”
不多时，日向影山vs横鸟乌养为核心的3v3队伍很快组成，各自都插入了凑人头的小朋友。
“喂！小豆丁，你为什么每次扣球都闭着眼？”在几次怪人速攻后，老乌养皱着眉凝重地看着日向。
“啊！因为，因为影山的传球很厉害，球每次都能传到手里，然后打出‘咻——啪！’的那种扣球！”小豆丁比划了一下扣球的姿势，然后在老乌养的视线下声音越来越小，“但是睁开眼的话…就…呃…”
“技术太烂了。”一支锐利的箭刺入日向胸口。
然后，这样的配合就被打乱重组。
往日的习惯和节奏被统统打乱，不论是日向还是影山都手忙脚乱得难以应对。不是错过或高或低的传球，就是神色凶恶得差点吓哭小朋友。
即便是乌养也因七零八落的配合打得够呛…他忍不住怪异地看了眼神态轻松的横鸟，压下内心一闪而逝的复杂，被注视的黑发男人清爽得连丝汗意也没有，只有…
他看到藏在领口下一闪而逝的红痕，舌尖抵了抵上颚，收回隐晦的视线。
从3v3的测试到横鸟单方面的指导赛也不过眨眼睛的事，在缺少来自‘团体’的支撑下，‘个体’的强大就变得尤为可怕，即便考虑到有年幼的孩子在，横鸟扣球与防守有所克制，但依然无懈可击。
“好厉害…”喘着气的日向，满是憧憬与渴望地看着正在喝水的黑发男人。他转过头，压低头发，沉着声音板着脸说：“托球传球接球，全部都由我一个人完成这样就好了…什么的，总要到横鸟哥这种地步才对吧，影山！”
“你烦死了！！”
“所以，你们觉得他们欠缺的问题在哪？”
后院赛场边敞开的和室客厅内，老乌养盘腿坐着，向另外拘谨跪坐在他面前的两位新上手的教练问道。
“嗯…日向的速攻缺少对于球路的判断和控制？”横鸟不确定地问。
“至于影山的二传…感觉因为太过恰当好处，所以总觉得…”乌养思考，“没有给攻手思考的余地？”
“…让你们两个，一个没有正常技术意识的人，和另一个只有三脚猫经验的人去教排球，真是太为难了啊。”老乌养叹了口气，“当教练的技术也太烂了！”
两支箭“簌——”地射入失格教练们的胸口。
“听好了，在制霸天空战的快攻里，掌握主导的理应是攻手而不是二传！如果攻手一味地迁就二传，那么他就永远无法凭借自己的扣球战斗！”
老乌养神情一顿，骤然提高的严厉音调，连带着门口俩小也忍不住正襟危坐：“优秀的二传手能够托出精准的传球很重要，但是，如果只相信自己的排球却罔顾属于队友的排球。那么作为二传手，也仅此而已了。”
“二传手和攻手，可不仅仅是单方面托出球、扣出球这么简单的关系！”
老人手臂一挥，神色沉沉地盯着两人。
“你们两个，给我留下来训练！”
……
入夜，被老乌养盯着训练的日向和影山，在晚饭后又被横鸟盯着辅导作业，在精神和体力惨遭双重压榨之后，饶是精力旺盛的两只小乌鸦也打着哈欠一起睡在了客房。
乌养先行回了自己儿时的房间洗澡，等他出来后，就看见横鸟盘腿坐在地上，对着眼前的一箱杂物，正翻看着一本做工粗糙的手工记事本。
…《鸟类观察日记》
“原来小时候，你还有这种东西…”被观察记录的人一边翻看，像是在看第三者的记录。唯一的一点善良让他略有克制，没当着尴尬得全身通红的乌养肆意点评。
“毕竟有些人可是从小特立独行到大…”挂着毛巾擦着头发的乌养贴着横鸟盘腿坐下，“…而且很善于逃避。
“…这个呢？是什么。”
“是你去打街机赢的，还有这个，你还赢了很多代币，用了很久都没用完。”
“那…”
“你还是想搬走吗？”乌养突然说。
他一把抓住横鸟的手臂，打断了他话语。棕黑色的双眼有着少有的锐利，逼近了眼神闪躲的横鸟，没再给他逃避话题的机会。
“就在我们…”他把词语在舌尖咀嚼，露出不善的笑意，“…之后？难道我不该吻你…还做得哪里不好吗，阿横？”
横鸟下意识想要后退，却反而让自己被困在了角落。乌养抓住了他的手腕，而在不能伤害乌养的前提下，他已避无可避。
“这就够了…系心，这样的关系对你我没有好处。”
横鸟垂下眼，依然表露出拒绝沟通的态度，语气生硬而疏离，却暗含畏惧——他对咄咄逼人的乌养感到畏惧，畏惧于他滚烫而热切的凝视，畏惧他真挚而坦诚的情感，就像飞蛾畏惧火焰。
“这不过浮萍之缘，更没法给你想要的…”
“那又怎么样，阿横？我脑子没你聪明，也不懂什么人生哲学精神理念…我追求不了更深的意义，也不在乎你最后的选择，我只在乎能拥有的当下，就像现在。”
“可我在乎。”
“…”
“放手吧，系心，我们各退…”
然后，他的话语又一次被人堵在唇间，带有体温的呼吸凌乱地交缠，难舍难分。任何妄图后退的怯懦都无处可逃，短暂地分离，而后是再一次更为热切的吻，迫切而无法控制，像是无声的狂热证明。
片刻，他们才拉开距离。
“你也感受到了吧？渴望，欲望…它们不仅仅是恶。”
乌养神色沉沉地看着横鸟，他的视线从未交锋中有所闪躲，只为将自己的灵魂坦诚地展露在横鸟面前，闪烁的爱与渴望就像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将横鸟缩瑟的灵魂洞穿，“就算是浮萍之缘又怎样…”
“我不会放手的，阿衡。”他说。“和我在一起吧。”
……
五月底，暑热渐起，不耐的知了在树上嘶声鸣叫。葱郁茂密的林地舒缓了夏的酷热，让微不可见的风带了几丝林荫的凉爽。
在林地间开辟的小道上，隐约可见一位穿着灰t短裤衩的少年正背着包跑步。
优渥的道路交通尚未覆盖乌野这样的小地方，从他下车的最后一站公交站台到他朋友爷爷家，仍有一段路程，甚至还有小段山路。
但这样的地形对他而言，用来跑步训练再合适不过。
即便是在坑洼不平的林道内，少年也依然保持匀速，他的步伐灵巧、流利，气息平稳得仿佛只是热身。
林荫下卷过的凉风，将他鬓边的微汗掠去。而后，林地变得开阔，等候已久的友人在道路尽头兴奋地向他挥手。
“横鸟！”他大喊，“比赛转播要开始啦！”
奔跑的黑发少年也微微加快了步伐，越过树根、碎石，穿过门扉与廊道，接力赛交接般牵住了伸来的手。
他们在廊道下踢开鞋子，像两只争先恐后的小猫般窜进室内，留着跟不上的风蹭得檐下的风铃晃动。
老旧的风扇不知疲倦地呼着带有热度的风，十六岁的少年们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了冰冷的弹珠汽水，就肩挤肩地凑在老旧电视机前。
比起时下小孩热衷的数码宝贝大冒险，他们更喜欢凑在一起看一些珍贵的排球录像。而此刻，他们手指交叠，正兴致勃勃地等着排球比赛的转播。
夏天，尚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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