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插手

一道黑色的人影踏着闪电型的步伐，灵活地避开音叉与斧刃，切入了兄弟二人之间。也是在这时，众人才恍然意识到擂台上不止有大放异彩的“呼啸双煞”，还有那个存在感极度低下，却实实在在打出八连胜的刺客“影子”。

        艾迪正因一招重创矮人法师而自得，心绪激荡之下回防不及，左侧后背被闪击数次，四溅的鲜血立时带起一股淡淡的铁锈味。他痛呼一声，一边挥着长柄音叉狼狈地格挡，一边靠上兄长的背脊，瞬间封||锁了防御死角。

        正在向外场示||威的强森也堪堪反应过来，猜到“影子”趁他们不备，终于动手了。他飞快错步，就着背靠背的姿势转过半圈，将受伤的弟弟掩至身后。沉重的斧枪大开大合，仿佛要以横扫之势将“影子”腰斩。

        黑衣刺客一击得手也不恋战，跳步跃出战圈，并没有与狂战士死拼。强森不屑地叫骂着，对方却不为所动，依旧在安全距离外徘徊。

        看台上的视线被“影子”牵引，不少人忘却了先前对闯入者的不满，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被转移了注意力。连廊上的凯文抓紧时机，查看矮人法师的伤势。

        昏迷的女矮人单手虚掩腹腔左上方，双眉深锁的神情似是忍着疼，且面色苍白、冷汗涔|涔。凯文轻缓地移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转动娇小的身躯，并未听到咳嗽与骨摩擦声，连呼吸也相对平稳……男人这才舒了口气，将女矮人原地放平。整个过程中，由光芒汇聚而成的羽毛始终稳稳地托着她的身体，浮在离地一寸高的位置，轻柔如云。

        通过在大陆南境多年游历与行医的经验，凯文初步确认女矮人隔着魔法护盾遭受冲击，并未骨折，脆弱的内脏却有损伤。以捂着左上腹的动作与吃痛的神情，结合在战场上所见的伤亡，他猜测对方可能脾脏破裂，进而陷入了休克。

        好在他的光愈术能修复轻度的□□损伤，对骨折反倒收效甚微。凯文的掌心亮起了一团柔和的白光，他低声吟诵着咒文，同时将掌心贴向女矮人的左上腹，引导光明魔力，缓缓修复着受伤的肌体。

        环状收缩的贵宾席上，阿普顿男爵居高临下地俯瞰全局，神情阴鸷——

        他耗费千枚金币促成这场二对二的角斗，为的就是用临时搭档的庸手，拖“影子”的后腿，抵消那强悍的单体作战能力。蛮人兄弟配合默契，矮人法师被击出场外，却意外地得到援护，角斗场还有意庇护治疗者，连“影子”都以突袭转移众人的注意力，莫非打着让那个矮子再战一轮的主意？

        他坐在这里，可不是为了看“影子”迎难而上逆转局势的！

        想到这里，男爵托着酒杯站起身，朝下方的裁判喊道：“那个矮子不算出局？‘终极挑战’什么时候那么仁慈了？”

        尽管为难，裁判依然选择偏向自己人。他看着女矮人身下尚未散去的光羽，大声道：“她被落羽术浮空了，还未落地……”

        说到这里，他上前一步拎起矮人纤细的手臂，一边朝擂台拖去，一边安抚不悦的男爵：“既然她尚未死去，就该回到擂台上！”

        看似公平的处理，实际却打断了引导型的治疗法术。可以想象，陷入休克的矮人被丢回台上后，随便一击便能取其性命，这也是变相向金主示好。男爵冷笑了一声，勉为其难地接受这个折中的方案。

        然而不过迈出两步，裁判的手腕就被抓|住了。他诧然回首，见到的就是那个莫名其妙的低阶服务者，正牢牢地拽着他的手臂。他在心中腹诽着对方的不识抬举，同时呵斥道：“决斗是你能干预的吗？一边去！”

        “影子”听着擂台边的动静，以余光瞥了一眼。只不过他关注的不是休克中的临时搭档，而是那个穿着白袍、戴着面具的金发男子。

        此时，凯文正与不近人情的裁判争执——

        “她休克了。”

        “废话。”

        “被你丢上去，她只有死路一条。”

        “她和我们签了合约，生死有命！”

        “合约上有矮人语吗？她签下姓名了吗？”

        “她会通用语、按下手印就够了！”

        见对方暗指角斗场强迫异族，裁判也恼羞成怒了。他压低嗓门，以威胁的口吻道：“惹了男爵还想惹角斗场？你想横着出去？”

        说完，他拖着女矮人准备迈步，被握住的手腕却随之一紧，旋即分筋错骨的疼痛传来。他满头大汗地松开矮人，足以令人骨折的力度也随之消失。被屡屡阻挠的裁判终于愤怒了，他转身吼道：“别不知好歹！你……”

        “我替她上场。”凯文将女矮人平放回地面，随后起身。笔挺的背脊与6英尺的身高令裁判略感压迫力，尤其是那张白色的半脸面具，令人难以窥探其神情，故而显得愈发沉稳莫测。

        见男子迈出一步，探出右手，裁判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被对方利落地摘走了他的扩音气旋螺。

        凯文举起海螺，对着躁动的观众席，扬声重复道：“我替她上场。”

        随着不满的哗然与嘘声，裁判反应过来，一把夺下气旋螺，嘲笑道：“你说替就替？你以为你是谁？”

        说完，他一挥手，值守的雇佣兵立刻赶来，准备将这个多事的家伙押下场去。

        凯文闪身，错开了推向肩膀的手，随后右手一扯，猛地拽下了被自己作为斗篷用的白色长袍，露出了里面的制式法袍——

        尽管淡金色的纹路已经被洗得泛白，袖口的镶边更是数处磨损，但这套陈旧的法衣依然引起了看台上的惊呼，因为它属于天神教的牧师。而众所周知，比起教区遍地的南境，北境向来被教廷视为未开化的蛮境，其中又以驱逐了教会势力的希瑟帝国为首。

        所以作为一名天神教的牧师，孤身踏上这片土地并暴露身份，需要的不仅是胆识与勇气，还要有随时葬身于异教徒手中的准备。

        果然，观众席上站起了一个披着红斗篷的男性。他身材削瘦，佝偻步行至围栏边，扶着栏杆的手也在秫秫发抖。他猛地掀开兜帽，露出了一张含怒的老人脸，戴着红宝石戒指的手指向擂台，疾言厉色道：“天神教的走狗，滚出去！北境不欢迎你们。”

        凯文垂眸敛目，像没听到呵斥一般，静默地叠起了白色长袍。老者却视其为目中无人，愈发怒不可遏。随着他情绪激越，戒指上的红宝石燃起了怒焰，汇聚的火焰魔力引得几个守卫警觉，开始向这位老法师靠拢，防止其暴起伤人。

        老法师深知不宜在此动武，但对于天神教的厌恶令他变得暴躁，像个一点就燃的火||药桶。他瞋目切齿地朝那个牧师吼道：“你们还想将那独||裁的教义推广到北境吗？刽子手！你们会下地狱的！”

        似是被挑起了不好的回忆，凯文蹙眉阖眼，却并没有将这番唾弃放在心上。而面对老法师的暴脾气，观众虽有些不耐，却也十分理解，因为他们都熟知开启了南北对峙格局的冲突事件——

        曾经的西大陆处于欣欣向荣的魔法辉煌期，魔法师公会总部坐落于麦尔肯，位于南北境之间。如果将接壤的各大缓冲国比作一条和平的腰带，那么麦尔肯就是腰带上最为璀璨夺目的一颗宝石，散发着魔法的光辉。那里的典籍浩如烟海，求知氛围浓厚，可谓是魔法师的圣城。

        然而在132年前，南境最为强大的塞克雷德公国与天神教结盟，由银色军团、神圣骑士、祭司牧师组成的联军强攻麦尔肯。烈焰魔导师与雷霆大|法师以攻代守，在城墙上轮番降下范围魔法，杀伤力强大。原本各行其是的法师们抱团，轮流守城，用了无数珍贵的魔法药剂与卷轴，凭意志力战至日落。

        他们本可迫使敌方退兵，谁知五名圣殿骑士燃烧生命，在光明祭司的辅助下沟通神灵，竟导致天使降临。圣歌空灵，圣光夺目，联军士气大振、悍不畏死，在强大的神术庇佑下破城，仅剩的两位圣殿骑士拼着重伤斩杀了雷霆大|法师，随后麦尔肯便陷入了一片火海……

        魔法之都就此化为焦土，焚城之夜亡者无数，却从来没有亡灵法师打其主意，无非是物伤其类罢了。无论是圣城被毁、法师阵亡、还是无数典籍与实验成果化为飞灰，都注定了魔法师与天神教对立，更不用说流||亡后的法师们被足足打||压了近百年，西大陆就此步入了魔法消退期。

        北方希瑟帝国的统||治者雷蒙德四世认识到宗教与魔法的可怕之处，不断削弱教会位于北境的力量。雷蒙德五世承其志，自10年前开始，逐渐关闭北境各地的教堂，于6年前驱逐了教会的残余势力，彻底形成了西大陆南北对峙的局面。

        所以看台上的老法师在北境见到天神教的牧师，如同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也就能被理解了。不仅是他，更多隐瞒身份的流||亡法师也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只不过比暴躁的火焰法师更冷静些罢了。

        咆哮过后，老法师伸手探入怀中，取出的不是施法材料袋，而是晃起来“哗哗”作响的钱袋。他掏出一把金币，猛地洒向角斗场，用一种羞辱的语气道：“只有猴子才会上台表演！”

        在半空中旋转坠落的金币闪烁着别样的光芒，勾得人目不转睛。守卫们见他并非伤人，也不便上前阻止，只是在心底感慨法师虽然没落，身家却依然丰厚。

        然而老法师尚嫌不解气，他取出一块拳头大的能量水晶，高举过头，大声道：“一块完整的能量水晶！我赌他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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