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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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问，一起吗？

        即便水声滔滔汩汩，北面码头又有街头艺人在低低吟唱，谢泅仍能够听见自己胸腔内在狠狠地撞动，一下接一下。

        谢泅没说话，只是沉默地解开刚系好的麻绳，从岸上一跃，跳到那艘空闲的摩托艇上。由于摩托艇下沉的重量，湖水霎时间没进来，他的脚立马被溅湿。

        他却不觉得什么，又将岸边自己的物品丢进前机盖的储物盒中，谢泅戴起墨镜，朝尧书扬了扬下巴。

        “走吧！”尧书笑眯眯喊道。

        谢泅的摩托艇停在尧书前面，于是他便先启动，旋起油门，慢悠悠开出都是船只游艇的码头区。

        虽然是先出发，他的速度却并不快，尧书后来者居上，从他旁边加速转弯过去，溅起大水花，瞬间浇湿了谢泅小腿以下。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前方渐渐减速，直到在水面上停下来的摩托艇，和仅有一根粗细一厘米系在白皙背部的蝴蝶结。

        尧书回头，乌黑的秀发被风吹起，她笑得开怀，引擎声音盖过一切。见谢泅没什么表情，以为他生气了，尧书又无奈地摊摊手，指了指油门，表示自己不是故意的。

        谢泅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送给她。

        接着看到她的手指往前点了点，意思是自己要开去那边的方向。

        然后尧书又开始加速，摩托艇在湖面上速度越来越快，前方形成一个个波浪，摩托艇便跟着上下起伏，她也从坐在艇上到慢慢站起身来控制方向和速度，甚至摩托艇的前头会跃起来，再重重地砸向水面。

        尧书边笑边高声呼喊，耳边是呼啸的风和引擎声，逐渐地，宽阔的湖面上已经见不到其他划浆板或是开小船的人，尧书更无所忌惮地玩起来。

        又过了十几分钟，尧书才停下来。

        风已经将她的头发吹散，她坐回去，摩托艇就停在湖中央，右手边是绵延不断的山峦，左边则是小城，两块被湖水分隔开的陆地用一座桥连接起来。

        她将墨镜推上去，卡在头顶处，尽管阳光依然明艳，也挡不住她欣赏好山好水的自然风光。

        将摩托艇熄了火后，她就只能听见水拍打的声音。

        尧书突发奇想，不知道假如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一个孤零零的人类，无缘无故出现在这湖面中央，方圆多少公里内都瞧不见一名活物，是一种什么体验。

        光是想象了一下，尧书脑海里的关联词即刻浮现出：绝望和死亡。

        甚至恐惧都要远远排于这两位后头。

        尧书是个喜欢大自然的人，她也喜欢户外运动，用前男友汤颂文的话来讲，她是个非常outdoorsy的人。

        每逢周末或是假期，她一定在家里呆不住，你会在附近的徒步路径找到她，或是在登山的路上与她碰头，或者能够在室外攀岩区遇见她，又或者会与她在一片森林中的露营地偶然相见。

        可比起喜欢，尧书更敬畏大自然，因为那里存在太多种可能性了。

        生命与死亡，自由与约束。

        保护和摧毁，鲜活和腐烂。

        每一种都相伴相生。

        水浪声和发动机的嗡嗡声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穿透力传进尧书耳朵里。

        是谢泅追了上来。

        他甚至对尧书这个第一次上艇就敢开这么快速度而感到惊讶，不过见她向前冲得那么起劲，他便没有紧紧跟上去，而是给了尧书一定空间和时间的疯狂后，才加速来找她。

        尧书兴奋过头后，环绕四周，他们在湖中央，距离两侧的岸边都有很远的距离，手机又是没信号的，她像是对自己刚刚冲动掉头就开艇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有些懊恼，只好细声细气地问谢泅：“我们现在在哪儿？”

        谢泅睨她一眼，“刚见你指路，我以为你很熟悉地形。”

        尧书无奈地晃晃手机，“谁知道湖上会没信号，这下谷歌地图也刷新不出来了。”

        她实在感到有些抱歉，不过她这一路而来都是朝一个方向，如果想要回到来时的码头，只需往反方向返回即可。

        谢泅没搭话，他看看四周，对面是山，是铺满绿色的植被。他心中大概有数了，摩托艇在水面上浮动，他控制方向盘，尽量让自己不要因为水波的推进而和尧书相离太远。

        “我们现在大概在城市的最南边，”他推断着，转而又问，“再往前，大概开不到二十分钟小时，有一座孤岛，有兴趣吗？”

        尧书听完，自然被吸引的生出好奇心来。

        于是两人再度启程，这次谢泅也没在搞谦让那一套，与同尧书行驶在一条水平线上，两艘摩托艇所过之处都能够激起巨大的白色浪花。

        渐渐成了谢泅在前面领路，要不是多亏墨镜，否则迎面而来的风和溅起的湖水让尧书难以睁眼。

        又高速行驶一阵后，谢泅带着尧书绕着右侧的岸边转过去——

        湖面变宽，视野也同时开阔，但最让尧书拍案叫绝的还是那座湖心岛。小岛不大，甚至绕着开一圈都用不了半分钟，岛上却有几棵参天树，周边野草丛生。

        在浅水岸边，还有一排成群结队的鸭子们在休憩一般，慢悠悠地晃着膀子游动。

        谢泅与尧书在水上熄了火，任由水波和风一起将他们缓慢向前推动。

        尧书趁机拿出手机，在相机中取好景，又反转镜头将自己也框进去，咔嚓咔嚓拍了不少照片。

        见状，谢泅主动问起是否需要爱他帮忙。

        尧书没客气，笑着说：“那就麻烦啦。”

        艰难地接过她的手机，谢泅原本还在考虑要如何构图才能将这景色和人物完美融合到一张照片里，可当他看向取景器时才意识到，尧书这一张明艳的脸孔，就算是搁在脏乱差的背景下，也能拍出别样风情来。

        她仍是坐在摩托艇上，谢泅从侧面拍她，尧书张开一只手臂向上，笑得灿烂。

        她觉得人在做新鲜事，或是去新地方时，就应该用影像记录下来，以供日后回忆，否则等到她逐渐认知功能衰退的时候，只依靠存在脑海里的又能记住多少？

        但无法否认的是，那些能够永远留存的记忆，一定是难忘的。

        ……

        返程前，谢泅问起她今日的体验如何。

        尧书点点头给予肯定，“特别好。玩之前我还在想湖和海这么大差距是否会影响我的体验感，不过我猜除了看到的风景不同外，大概也没有特殊的区别。挺奇妙的，尤其是在你还没追上我的时候——”

        他笑了声，笑声短促，更像是哼笑，没揭穿她。

        尧书也瞥他一眼，又望向远处，眼睛微微眯起，沉吟片刻后继续道：“我尝试盯着湖面看，但是越看越觉得心惊肉跳，仿佛下一秒那儿就会出现一轮疯狂的漩涡，把我卷进无底洞去似的。挺恐怖的。不过如果你往远处看——”

        她指向某一方向，谢泅顺着看过去，尧书渐渐展出一抹笑来，“岸边又是一片生长茂盛的植物，树木葱茏茂密，应该也有不少野生动物栖息在那里，就又会觉得真的好神奇。我在水面上感到死亡，离我几十米开外却是另外一种新生。”

        “不迷人吗？”她最后问道。

        谢泅已经收回视线，久久盯着笑容明媚的女人，没吭声。

        他的目光灼热，似乎能够直接穿透那两片墨色的镜片，定格在尧书脸上。

        “我不否认，但相比这些与那些，”他顿了顿，继而唇角的弧度拉高，真诚地说，“我认为在描述你所看到的世界时的你，才更加迷人。”

        他的直白与夸赞令尧书有一秒钟的不知所措，而后便笑开，“看你年纪不大，嘴巴倒是会说。”

        谢泅没搭话，只是将视线转开。

        尧书没感受到他的尴尬，看看时间，问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后就回去。

        谢泅说好。

        绕了这么一大圈，在接近七点钟时，两人回到码头上的加油站，摩托艇停在边上，上了岸，和工作人员说加满。

        刚一站到地面上，尧书就苦着一张脸，皱眉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腿，抱怨道：“几个小时在艇上没走路，感觉我的腿麻了。

        谢泅帮员工一块儿绑好艇，转身才对她说：“正常。稍微活动几下就好了。”

        加油站是个开放式木屋，付完款后，尧书又多买了两份冰淇淋，分其中一份给谢泅。

        他看着被递至眼前的塑料碗，里面是两颗颜色鲜艳的圆滚滚的冰淇凌球，根本令人无法拒绝。

        尧书找了个又遮阳伞的位置坐下，边吃边等加油。

        谢泅这才有空看手机，消息已经爆炸了，符昼又是在群聊里艾特他，又是私聊他的，甚至还打了两通电话来。

        都是在控诉他怎么吱一声后又销声匿迹，控诉由于他放自己鸽子他的肠胃隐隐作痛云云。

        谢泅嘴里叼着可回收的纸勺子，不紧不慢地打字回复：半小时后老地方见，你要是喝不掉两碗粉，有你好看。

        果然，符昼那边安静如鸡。

        谢泅哂笑，将手机收了起来。

        很快便加满油，将冰淇淋吃光后，尧书与谢泅又将摩托艇开回到最初下水的码头边。

        速度使然，摩托艇撞到木桩上，发出钝钝的沉闷音。谢泅两只胳膊抓住木桩，手臂的肌肉和线条都在此刻发力时显眼得要命，他利索的上岸，又赶紧拉住摩托艇的把手，先将他固定在岸边，再帮忙尧书上岸。

        他伸出一只手臂，尧书便紧紧拉住，男性的掌心要厚实许多，尧书与他的手掌紧紧贴在一块儿，她都能感受到对方中指处的一块茧，应当是常年健身留下的，摩擦在她柔软的皮肤处，有轻微刺痛。

        即便他是弯腰，半蹲着的姿势，对于仍在水面上的尧书来说，依然是能够俯视下面的。

        她脑中忽然闪过相似的画面，却是破碎的，主人公的脸也是模糊的。

        再抬眼，只见谢泅也望着自己，一言不发。

        尧书感到一阵窘迫，她竟然牵着对方的手好一阵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于是她立刻上岸，站稳后，谢泅就立刻松开了手，而后他动作娴熟地将绳子抛下去，徒手将连人带艇的重量拉向要固定的木桩边。

        为避免尴尬气氛继续蔓延，尧书蹲了下去，趴在码头边，整个上半身探下去，伸胳膊打开自己那艘摩托艇的前机盖，把里面的连衣裙和手机什么的拿出来。

        身上被打湿的地方已经在回程是被风吹干了，此刻竟觉得有些冷感。

        正当她往前探身子的时候，有道人影将直照过来的阳光挡住。

        尧书下意识抬头，却捕捉到他向下肆无忌惮的目光。

        她也不遮掩，甚至目光赤裸的迎回去，一脸‘要看就大胆好好地看，不然就别看’的架势。

        “你以为我在看什么？”他笑起来，不怀好意地问。

        不等尧书说什么，他忽然蹲下，凑近了些，手指在她心脏上方轻轻拈起什么，又在她眼前晃了晃，扔掉。

        尧书定睛一看，是片沾了水的叶子，大概是黏在她身上了。

        “……”她抿了抿唇。

        谢泅哈哈大笑。

        尧书狠狠剜他一眼。

        谢泅将自己的物品也从前机盖的储物盒里拿出来，也不知怎的，这趟水上之旅回来，他连头发都是湿漉漉的。

        从背包里拿出一件短袖衬衫，他套在身上，没系扣子，前面就这么敞开，腹部的线条在流动的明暗交替中更显分明，就连胸膛的弧度也令人满意。

        算了。尧书心想，不和他计较了。

        谢泅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他右手拿着绳子，在确认牵好摩托艇的情况下，转过来与尧书道别。

        “祝你有个愉快的夜晚，女士。”他用英文说。

        尧书也说了再见。

        时间已经走晚上七点，太阳仍是在天空高高挂起，尽职尽责地传递热量，丝毫没有要西落的迹象。

        她回头看了眼。

        他仍是在检查什么，背对着尧书。

        一阵风卷过来，吹起他衬衫衣角，印花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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