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同一个世界，不同的人生。

        王菘蓝昨晚比较幸运。

        凌晨一点，接了一个从外地转过来的重症病人，上着呼吸机，到达u门口呼吸机只剩五分钟氧气了。紧急处理完之后，回到宿舍，刚闭上眼睛，急诊又来电话，说是收了一个急性st段抬高型心梗病人，危险程度评级后需要立即手术，他马上安排手术室，联系值班医生，忙了一夜，万幸手术还算顺利，陪同护士将病人安全送回病房后，一看已经快到七点了，把昨天大手术的病人过了一圈，再标好了可能要出院的，手表的指针已经转到八点，正好碰上他老师周礼彬来查房。

        “呦，王总早啊。”周礼彬笑眯眯地看着他。

        “老师，你就别取笑我了。”王菘蓝正好向他汇报了一下昨晚出现的各种情况。

        好不容易查房结束，他正想处理一下刚才上级医师指示要做的各种检查，会诊，再安排恢复情况差不多的病人出院，科室群里又发来通知，要开一个简短的早例会。

        王菘蓝只好把手头的事先放下，往会议室走。一路收获“王总”无数，遇到比较熟的住院医还调侃他：“大帅哥就是不一样，一夜没睡还是这么光芒四射，哈哈哈哈哈。”

        王菘蓝听后只想苦笑，他想和其他科室的住院总比起来，当心内科老总也算不错，要是万一累的心脏骤停了，倒下后立马就能接受最专业的治疗，绝对不会浪费黄金6分钟。

        两腿生风走到会议室，发现大家都坐好了，周礼彬看他来了，拿起他的保温杯喝了一口茶水，开始讲话：

        “人齐了，咱们今天利用一点时间开个短会，主要是传达一下院里年终总结大会的会议精神，今年院里的医疗工作成绩整体不错，咱们心内科水平还是领先，发挥算是比较稳定，希望同事们都再接再厉，尤其是年轻人，正是努力的好时候啊，明年全院医疗工作任务仍然是艰巨的，我们绝对不能放松，要以质量与安全为核心，以国家三级公立医院绩效考核为指引，以——”

        手机自带的默认铃声突然在会议室响起，正好打断了周礼彬的排比造句，所有参会者包括周礼彬，都条件反射般拿出手机低头查看，发现自己手机没响的人大松了一口气，心情舒畅地抬头看是哪个大冤种。

        哦，是王菘蓝。

        周礼彬理解地摆了摆手：“你先出去吧，会议精神稍后我再单独传达给你。”

        王菘蓝提着一口气赶紧跑到会议室外面，接起电话，同时大脑飞速运转，各种紧急情况此起彼伏的在他脑海里浮现，他一边思考各种应急措施，一边说：“喂，我是王菘蓝。”

        “王医生，这里是xx手术室，我们排的是今天上午十点，主刀医生怎么还没到啊。”

        饶是王菘蓝天赋异禀，体质过人，也不由气的眼前一黑，他真想大吼一句：“主刀医生没来，给我打电话有用么。”

        事实证明，有用，抱怨归抱怨，大冤种王菘蓝还是立马联系当事医生，强忍着怒火，温柔的通知他：“喂，张教授么，您好，嗯，对，我是王菘蓝，今天上午您有一台手术在xx手术室，马上开始了，嗯嗯，再见。”

        挂断电话，王菘蓝在走廊的墙上靠了一会，长出一口气，苦中作乐想自己也算是因祸得福，好歹不用听老师在这开大会，他平复了一下情绪，把他省出来的这点珍贵的时间投入到了那无限的工作中去。

        ——

        宋春华每每想起自己的儿子，对老伴的埋怨就加深一分。俗话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这老头自己当年违抗父命，说什么要效仿周树人先生，弃医从文，可轮到了自己的儿子，却是下得了狠心。当初宋春华担心儿子学医辛苦，将来没有自己的生活，还被这老头教育了一番，说自己当了几十年的老党员，没想到妻子的思想觉悟这么低。可事实真应了宋春华当年的猜想，儿子学医学了八年，自己连个儿媳妇的影子也没看到，好不容易博士毕业工作了，又当上了什么什么总，这回好了，别说儿媳妇了，儿子的影子也没了，当妈的想见他一面比登天还难，给他打电话不是在救人就是写论文，国家总统也不如他事多。

        要说宋女士的思想觉悟低，是不可能的，她读书的时候也是村子里百里挑一的大学生，毕业后又被分配到某研究所技术中心，干起业务工作那是风生水起，单位领导看她组织才能也出色，又让她兼职工会主席。宋春华工作这几十年里，组织的联谊活动不知多少场，研究所里多少年轻男女在她的撮合下互定终身，可轮到自己的儿子，确是全然无能为力的。

        早些年，王菘蓝读书的时候，宋春华也没着急，一方面医学生的学业繁重她是知道的，另一方面，她属实对自己的儿子有信心，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大眼睛，双眼皮，往那一站，明星似的，咋还不引来几个女同学，到时候两口子都是医生，说出去也是极有面子的。结果念了八年大学，儿子身边愣是一个女朋友都没谈，哪像他堂哥王川柏，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了，只比自家儿子大了五岁，可现在人家的孩子都背上书包上小学了。

        尤其今年宋春华结束了自己的职业生涯，光荣退休了，注意力大部分转移到了儿子的身上。上次全家一起吃饭时，她看着王菘蓝，总觉得他没有以前那么水灵了，越看越觉得这大儿子眼皮上的褶子多了不少，又看头发好像也不如以前浓密了，不禁又暗暗在心里发愁：“听说做脑力工作的人头发都掉的快，儿子天天一个脑袋恨不能当八个用，这干工作努力是应该的，可要是万一努力过头秃顶了，岂不是更不好找对象了。”宋春华又不好明说，怕儿子自卑，她想自己在事业上属实不能帮助王菘蓝，那就从后勤工作献力量，儿子回医院前，她在王菘蓝的车里、行李箱里放了六七罐老金黑芝麻丸，细细叮嘱王菘蓝，看到的时候就吃一颗，暗自祈祷儿子能保住这一头秀发，真是可怜天下慈母心哪。

        ——

        可惜王菘蓝没能解读出宋女士的真心，他需要思考的事太多了，这些肩负重任的黑芝麻丸不足以浪费他宝贵的脑容量。又是马不停蹄地奔走的一天，电话说的他嘴都干了，今天常规的手术终于差不多要结束了，这时候已经快要到晚上十点，王菘蓝随便吃了点面包，开始了属于住院总真正的工作：先是去看了一下今天科室新收的病人，把他们分别报给各自的主治医生，接着各位大佬会给自己的病人安排各种检查，这些会和主治医生们第二天的日程一起发送给王菘蓝。接下来他又去看术后的病人，顺便和第二天要手术的病人家属强调一下手术风险。然后回到自己的小黑屋，终于可以坐下开始排第二天的手术了，刚开始当住院总的时候，王菘蓝排手术总想做到尽善尽美，让所有人满意，等被折磨了一个月后发现怎么排都会有人有意见，他顿悟之后，工作效率着实提升不少。排完手术再看看当天回来的病理结果，告知主刀和住院医，再查看明天手术病人的各项检查是否齐全。这所有的一切做完之后，王菘蓝终于可以去干一些属于自己的事了：看看论文，琢磨一下升主治医师需要的课题文章，再看看主治医师考试的复习资料。这就是他现阶段每天的生活，从当上住院医的那一天开始到现在，已经持续了整整10个月。

        王菘蓝所在的京南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是京南省最好的三甲医院，入职后要想完成从住院医师到主治医师的境界跨越，一年的住院总经历是必不可少的。这是让一个医生的综合素质全面提高的训练过程，无论是专业技能、人际交往、心理素质还是品质意志都能得到全方位，高强度的锤炼，所谓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不外如是。除此之外，还得手握一篇高分论文，才能算是稳妥晋级，在医院里，没有论文的住院医就像是皇宫里没有子嗣的妃嫔，一边待着去吧您。

        想当初王菘蓝刚刚进入医院时也是引起一番轰动，人长得帅又是院内王牌科室—心内科主任周教授的关门弟子，手把手带了八年，说是师徒，但情分已经近乎父子了。最重要的是人家自己也扶的起来，在同一批入职的住院医里专业技能相当过硬，手稳心细，大胆果断。唯一惹人非议的是性格清冷，看谁都像睥睨众生似的，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多少是有些招人烦。多亏当上住院总以后，被磋磨的稍微接了地气。这可能就是住院总具有的神奇魔力吧，试想当你忙了一天，水米未尽全靠身体分泌的肾上腺素支撑时，被着急的病患家属拉扯到双目无神，就算是天仙也被拽下神坛了，诸如此类的事迹在王菘蓝当住院总的日子里反复上演，不提也罢，说多了，都是王医生的血和泪。而且随着相处的时间长了，同事之间互相熟悉之后，大家发现王菘蓝性格其实不错，从不仗着老师是行业大牛搞什么特殊化，只是对待学术特别严谨导致为人严肃，不苟言笑，本质上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美男子罢了。

        而这位忙的焦头烂额的美男子此刻并不知道，自己即将在百忙之中迎来一场特殊的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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