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寂寂春花烟色暮 芳树无人花自落
经历过凌晨可怖的一幕，我已经失去了惊喜的功能。
我们发现了一群野马，有二、三十匹的样子。我们平静地走了过去，它们并没有跑开。
“它们怕是很久都没见过人了。”我说。
“这是家马。”小丽说。
“你怎么看得出来？”
“我家养过赛马，从它们的眼神里看得出来。”
小丽走进马群，牵了一白一红两匹马过来，这两匹马的嘴上还套着缰绳，小丽没说错。
“这两匹都是好马。白色这匹适合你，脾气温顺，步子稳；”小丽面无表情道，“这匹红马性子野，翻山入海都行。”
我们骑上马，出了绿洲，一路向东，我答应小丽先带她去她父母所在的城市。
中午的太阳高悬，完全是夏天的感觉，越发觉得饥渴难忍。小丽策马赶上我，她从的背包里掏出了三块压缩饼干和一瓶矿泉水，全部给了我。
在我狼吞虎咽地消灭了这些食物后，小丽又递给我一小包酸梅。
女孩子就是女孩子。我咽了一口口水，摇头道：“还是你留着吧。”
小丽兴奋地指着远方道：“看，盆地不远了。”她手上拿着一个gps卫星定位仪。
我手搭凉棚望去，群山连绵起伏——我们终于走出沙漠了。
“还有多远？”
“也就五十公里，珙城就在盆地里面。”
我想我到那第一件事就是吃一顿饱饭，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
“翻过眼前一座大山，就会到珙城，那里有铁路、饭馆，而且有温泉。”小丽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我以前到过珙城，不过是开车来的，这里是铁路的起点也是终点，如果你坐汽车或火车去那要绕一周的时间，但往西步行的话，只有五公里的山路。”
前方完全没有路，那条小溪在前面不远处又出现了，我们只能沿着这条小溪走。我想珙城一定就在小溪的下游。在荒野、森林里，溪流是最好的指南针，《指南》里是这么说的。小溪流到这里已经变成一条小河，我们骑马沿着这条小河西行。
这是一条变化莫测的小河，有时是宽阔、白花花的浅滩，一条巨大的乌鱼顺水而下，水淋淋的脊背在午后的阳光中闪着光；有时是碧绿的深潭，扔一块石头进去，过了好半天才见到有气泡冒上来，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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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河的浅滩上有人用石块连成一线横在河面，并有间隔地安插上用竹片编织的锥形捕鱼工具，形状就像是甜筒冰淇淋，有一尺来长，水流从竹篓口流入，如有鱼游入就会被卡在底部。我一一拎起，但毫无收获。我后来用那玩意在岸边草丛里捕到了几只虾，青色、半透明，个头有食指那么长，前端有一队细长的钳子。这下午饭有着落了。????我把虾搁水里涮涮递给小丽一只，她摇摇头，我直接就把虾塞嘴里，清甜可口。
午后，我们俩终于来到了一座大山脚下，松涛阵阵。我感觉从没呼吸过这么舒服的空气，饱满，混合着松脂油、阳光和水草的香味????。
我觉得这离城市有十万八千里，我看见了那座高耸入云的山。
“山上面一定住着神仙。”我开玩笑道。
一阵阵强劲的山风吹来，衣服吹得鼓鼓囊囊的，连呼吸都有点困难了，水面上泛起縠皱波纹，漫山遍野的绿树时暗时明。我的大脑轰鸣膨胀着，我知道是有人想我了，我也想你，雨。正想着，细碎的雨点突然间就下起来了，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正是：乱红杂下残花雨，暗绿兼飞弱柳风。
“翻过这座山，就到珙城了。”小丽柔声道。
真是难以置信！这么荒凉的地方，会有一座现代化的城市。
雨下了几分钟就停了，但太阳还没从那朵乌云里出来，山间的景色收敛了耀眼的光芒，变得柔和清晰，绿意包裹了整座山峰，山腰处一簇簇桃花绽放，就像无数根熊熊燃烧的粉色火炬。
上山有一条之字形山路，我们策马行进其间，一路是上野草青青、鸟语花香，却也热闹，我们沿着青青的缓坡上行，开满花的桃树就像是粉色云朵一样绽放在斜坡各处，人类消失后的春天似乎更迷人了。
越往山上走，桃花林就越密集，远远看去，桃花的粉红色中因为开花的时间早晚不同也有深红、浅红之分，漫山遍野怒放的花树如同一场吞没一切的山火，不知大自然在最后一刻呈现出的勃勃生机是否暗示这是地球的回光返照。
正是：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当我们转到山阴，眼前的景色更让我大开眼界：这是一处梨花林亦或是一处李花林，我不敢确定，我只知道它们的花都是白色的，这些白色的花中也有雪白和浅绿之分。
这些开花的树就像长满白色叶子和粉色叶子的树，但过几天就会全换成绿色，马走在绿茵上，不时经过一簇簇，一团团的花树。一道道光从树叶和花的缝隙间照射下来，给阴暗的林间增添了丝丝缕缕梦幻的色彩。
等我们进入花海，又是另一番景象。我们一会穿过粉色温暖的世界，一会穿冰雪清香的长廊，带着花香的轻风从耳边飘过，到处是忙碌的蜜蜂和蝴蝶，蜜蜂的翅膀发出嗡嗡的颤音，似乎在说：世界末日是你们的，不是我们的。但雾霾来后，这些植物恐怕也难以生存吧。
山色美得让我忘记了饥饿。但看看脸色苍白、沉默不语的小丽，我不能显得太高兴了。
我摘了一支花，等她的马走过来，我把花插在她的马辔头上。
她凄然一笑道：“谢谢你。”
阳光穿透树荫，一些叶子变得明亮，就像发黄的秋叶。
从山腰往下的山路上，是一个深深的缓坡，没有树，绿草如茵，沿途开满了鲜红的野玫瑰。此时天已近黄昏，天空很干净，只有几片纯净的火烧云，西边的山上，残阳如血。
我脑海里响起了那句“可爱的一朵玫瑰花”，正想放声高歌，又想起小丽闷闷不乐的样子，我忍住了自己。
“骑马上山身子要向前倾，下山要向后仰，”小丽突然道，“刚才忘了提醒你了。”
“知道了。”看着远处绵延起伏的山脉，心说千万别从山坡上滚下。
“gps上显示城市就在这附近了。”
但我并没有看到城市。
“他们经常搞错。”小丽自言自语道。
“铁路！”我看到山下有一条笔直的铁路，附近还有一长条平房，像是一个小车站。
我们来到这个车站时，太阳已经下山了。锈色覆盖了铁轨上端，被雨水侵蚀的黑色枕木间偶尔探出几棵野草，只有碎石仍旧完好地垫在下面，这条铁路看上去像是被弃用了很久了。
铁路的一头是一个长满青草土堆，就在车站边上，两条锈蚀的铁轨就像是猛地插进土堆里，这大概就是铁路的坟墓吧。铁路的另一头伸向看不到尽头的远方。
车站的每个房间里面空空荡荡，地上全是一些琐碎的杂物，积满了灰尘。站台上，白色的站牌上写着二河，下一站就是珙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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