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童年

韩诩感冒还未好全，又经这一折腾，竟又发起了高热。

        等被发现时，韩诩几乎快要晕死过去，时瑜也顾不上江湾所劝告直接将人送往医院。

        等韩诩转醒时，刺鼻的酒精味充斥着他这个鼻腔，还没等时瑜反应过来，韩诩便要将针头拔掉，幸好被时瑜阻拦住了。

        韩诩看着周遭的环境，记忆反复重叠，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弱小的年纪，坐在医院长椅上呆呆的看着眼前一切，温热的血液顺着脸颊落在衣领上，没有人管他，八岁的小韩诩就这样坐着，当时正当年幼，并不知自己与他人有何不同，直到看到外婆，韩诩跌跌撞撞的向外婆走去。

        外婆他是认识的，妈妈经常跟他说外婆的样貌，时间久了哪怕没有见过外婆，韩诩也是能一眼就从人群中找到的。

        只是外婆并不似母亲所描述的那般慈祥，她也并没有慈爱的蹲下身给小韩诩擦拭脸上的血液，外婆看着他愣了一瞬，然后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韩诩脸上，那巴掌打的韩诩脑子嗡嗡作响，周遭一瞬间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女人的嚎啕声，不知过了多久，小韩诩被江湾扶起，那时江湾正值少年，脸上却有着历经世事的沧桑，韩诩不认识他，妈妈没有说过他，亦或是说了但变化太大，韩诩不认识他。

        但江湾看他的眼神和别人都一样，眼神掺杂着愤怒，痛恨，但多了些怜悯，江湾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韩诩不知为何突然察觉自己像是个罪犯，他垂眸看着身上还未干涸的血液，那不是他的，是他母亲的……

        今天原本是他生日的，韩诩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今天早上还好好的，可是临近晚上，韩诩的爸爸送给他了个生日礼物，韩诩打开时却发现是一把匕首，包裹里还夹杂着一张纸条。

        “送给我亲爱的儿子。”

        江舒看见那张纸条却像疯了一般将它撕碎，随后夺过韩诩手中的匕首没有丝毫犹豫的刺向自己的胸膛，随后带着笑意躺在血泊中。

        直到送往医院前也没有再看韩诩一眼，只是呆呆的望着天花板，嘴里不停的呢喃着：“我要回家了……要回家……”

        江舒嘴里不断有血流出，霎时间就模糊了她整个脸颊，韩诩连忙跑去家中的报警器，可这次屋外早有人等着，将江舒送往医院，韩诩也被一同送了过去，他看着母亲就这样躺在他怀里，血不断的流下。

        “滴答”“滴答”韩诩看着自己漂亮的母亲被鲜血模糊了脸蛋，他伸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韩诩不停的哭，却不敢发出声音，因为母亲不喜欢吵闹，这样会让母亲不高兴的……

        血液的粘稠刺鼻不断刺激着韩诩的眼眶，韩诩的眼泪不停的流，打在江舒的脸上，却融入血里去。

        江舒没有说话，或者已经没有力气再开口，她还是爱着这个孩子的，她用尽所有力气抬手抚摸上韩诩的脸颊，她还是像以往一样，温柔而又残忍。

        江舒是想说对不起的，可是她开不了口了，直到被送进医院时，她也只是看着韩诩不断的哭泣，她不是个好母亲，但韩诩的出生的确就是个错误……

        “韩哥？韩哥，韩诩！”

        韩诩被时瑜拉回现实，他双目赤红，挣扎着想要下床，可被时瑜按在床上。

        韩诩眼泪不断的从眼眶流下，时瑜愣住了，但手上的力气却一点也没有松，他紧紧抱住韩诩，头也埋进韩诩的臂窝里，不停的唤着韩诩的名字。

        韩诩烧的发昏，但他还是察觉到时瑜哭了，他不明白时瑜为什么哭，也许是趁着自己神智不清，他哑声道：“关璟，你哭什么？”

        时瑜没有说话，过了很久他才哑声道：“我不是关璟，我不是关璟……”

        韩诩颇为无奈，只好顺着他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韩诩，时瑜爱你，很爱你，所以你能不能带我一起走？别丢下我一个人走……”时瑜觉得眼前人快要消逝了，他不想让韩诩消逝，他想陪着韩诩，他知道这样不对，但他就是想陪着韩诩，他想陪韩诩一起走向死亡……

        韩诩愣住了，他没有答话，时瑜只当是他默认了。

        良久韩诩才开口道：“时瑜，你想知道我的母亲吗？”

        时瑜抬眸看着韩诩然后点了点头。

        “我的母亲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在我的印象当中她一直都是笑着的，她是只金丝雀，是被父亲囚禁在海边的孤堡里的金丝雀……”

        江舒与韩诩父亲的相见在路边的烧烤店里，他父亲一眼就爱上了江舒，可是他的父亲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恶人哪里会懂爱，他的父亲将江舒绑架了，困在那片海里，韩诩有记忆来，他的母亲一直盯着那片海发呆，韩诩经常问她“你在看什么？”

        江舒总是回答：“我在等天亮。”

        于是韩诩便常常坐在阳台边等天亮，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天才会亮于是他就一直等一直等……

        日子就这样平静下去，直到那个男人的出现，那人一身黑色西装，深邃的眼眸中夹杂着一些怜悯，韩诩时常在想这个男人是不是也会心疼一下母亲，有没有动过一丝放母亲离开的念头？

        小韩诩站在楼梯旁看着男人将母亲按到在地，母亲不停的哭，小韩诩跑上前去，捶打男人的胳膊，可他力气太小，男人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因为小韩诩的愤怒而停止。

        他将一管不明液体注射到母亲的身体，随后就走了，而母亲也瘫倒在地，双眸失焦的看着地板，韩诩从来没有见母亲这幅模样，起身跌跌撞撞的想要安慰母亲却被母亲推开。

        江舒颓废的坐在地板上，久久没有起身。

        自那之后韩诩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一日比一日消瘦，而韩诩却无能为力。

        他看着自己的母亲躺在地上浑身抽搐，不断的冒出冷汗，昔日的温柔眼神被暴躁哀伤所充斥。

        自那之后，韩诩都会一个人趴在阳台上等天亮。

        韩诩不是没尝试过报警，可在韩诩八年的童年里从未有过警察的身影，韩诩知道警察找不到这里，可是他想逃出去，想逃到海里面，妈妈总是告诉他，海洋可以洗刷一切罪孽，所以韩诩想要去海里，他想看看母亲所说的广阔世界。

        而这次不是她母亲第一次自杀，在此之前江舒就尝试过跳楼，上吊，撞墙……

        可每一次都被抢救回来了，韩诩的父亲也讲整栋房子里的尖锐物品给销毁了。

        江舒在神智清醒时，经常告诉韩诩警察会救他们出来的，她似乎是在告诉韩诩，又像是在告诉她自己，韩诩知道，江舒这一辈子都在等待警察的到来，可是临死前还是没有等到。

        在急救室门前，那个男人又来了，他脸上没有慌乱，反而多了一丝憔悴，韩诩挣扎着从江湾手里跑出来，一口咬在男人手臂上，活似要把那块肉给咬下来。男人也只是皱了皱眉头，就没有动作。

        江舒的母亲看见男人竟直接昏了过去，被扶到长椅上休息，江湾走上前恨不得手刃了男人，可男人就像是没有看见似的，只是低声询问：“要跟谁？”

        江湾看着韩诩，他虽然不喜欢这个小孩，但是这是他姐姐唯一的血亲了。

        韩诩没有丝毫犹豫选择了跟着男人，他只想杀了男人。

        男人神情好了些，倒是江湾不可置信的看着韩诩，韩诩没有看江湾，只是平静了下来，等待着母亲的死讯。

        过了很久很久，医生走了出来宣告抢救无效，请家属们节哀。

        刚刚转醒过来的外婆又昏了过去，江湾也只是愣愣的站在原地，踉踉跄跄的走上前去，他不知道外面的男人是谁，可是直觉告诉他，姐姐的死亡与他有关系。

        他颤抖着掀起江舒的白布，是他的姐姐，自己找了七年的姐姐，她就这么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不知道为什么江湾却觉得心安定了下来。

        江湾拿起一直藏在衣袖里的水果刀向男人走来，随即直直的刺向男人，他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顾不上什么后果，男人没有闪躲，只是抬手挡下了这一刀，水果刀刺穿了男人的手掌，男人只是垂眸看了眼，然后拔了下来，丢在地上。

        刀刃与地板之间的碰撞声在医院格外刺耳，鲜血顺着男人的手臂不断滴落，他将手掌对着韩诩，意味不明道：“下次要用枪。”

        江湾看着眼前恶鬼般的男人，他确信姐姐的死与他有关，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他双眸赤红，正欲起身却被黑衣人摁在地上，江湾愤恨的瞪着男人，男人却丝毫不在意，淡淡道：“蠢货。”

        江湾兴许被冰冷的地板找回来些理智，没有再挣扎，任由黑衣人将自己摁在地上。

        韩诩就静静的站着一旁，没有上前看母亲的尸体，他不想再看见母亲漂亮的脸上沾满了血液，他也不想再与男人周旋，那是小韩诩第一次真真切切体会到死亡。

        小韩诩看着地板上掉落的刀，眸子里掺杂着些意味不明的情绪。

        韩诩被男人带走了，他没有再回到那个笼子里，而是来到了那处庄园，男人教他识文知字教他孰是孰非亲手教他用枪，于是韩诩便用着他亲手教的枪法将这个与他相处九年的男人杀害。

        这九年中韩诩理应是憎恶着他的，可他终究是□□凡躯，他还是不能做到无动于衷。他曾亲眼见过男人深夜抱着母亲的照片呢喃自语，哪怕他知道男人不可原谅，也知道他不该对他动怜悯之情，可看到男人倒下的时候还在呢喃母亲的名讳，他突然不知道该恨谁了，他看着男人留下的一堆罪孽，这是他轮回百世也还不清的罪果。

        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恨透了男人，他恨他为什么要教会自己分是非明善恶，如果他不知道的话，那这些罪果他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承担了？

        谁不想成为万人追捧的英雄，谁就想成为阴沟里的老鼠，可韩诩知道，英雄这个词语从他出生起就与他无缘，哪怕是想也不能想的。

        他一身罪孽，又怎配玷污地上的那点白。

        韩诩垂眸看着手心，时瑜就这样静静的听着，良久时瑜俯身吻住了韩诩，吻得小心而青涩，他紧紧的抱住韩诩，时瑜突然不想让韩诩一个人孤零零的死掉了，他想陪着他一起，哪怕是死也好，他都想陪着他……

        一吻落下时瑜将头又埋进了韩诩的臂弯，韩诩无奈的替他掖了掖被角，两人就这样相拥而眠。

        时瑜以为韩诩不说话就是默认了，这才沉沉睡去。

        韩诩不断的将时瑜的碎发撩起，眸子微眯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他看着时瑜的后勃颈，少年正值大好年华，韩诩怎能让他走向不归路……

        可小孩脾气实在倔，韩诩头一次在一件事上犯了难。

        韩诩彻夜难眠，可偏偏这小混蛋睡得香甜。

        时瑜醒来时就看见韩诩顶着乌青的眼圈看着自己，昨晚的记忆在脑海中不断闪回，他伸手将韩诩的眼睛捂住，韩诩简直要被气笑了，昨晚主动的是他，现在一脸娇羞的又是他，韩诩气急败坏的挠了挠时瑜的腰间肉，却没想到时瑜一下就从床上弹了起来，脸颊生起红晕。

        “你……你……”

        时瑜结结巴巴也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韩诩也后知后觉的发现刚刚挠的是什么地方，借口太困便躺在床上装die了。

        等时瑜那劲缓过来时，韩诩才试探性的戳了戳他。

        时瑜没有理他，等韩诩戳了三次，时瑜才抓住他的手，不自觉的勾起唇角，随后舔了韩诩的掌心，掌心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韩诩立即抽回手，又躺了回去。

        时瑜这才笑了起来，起身去给韩诩买粥。

        韩诩看着面前寡淡无味的粥，又躺了回去。

        时瑜无奈，像哄小孩似的哄了他半天，韩诩才勉勉强强坐起身。

        还没吃几口韩诩又躺了回去，时瑜无奈的看着他，只得将粥放到一旁。

        时瑜伸手探了探韩诩的额头，余热还没有完全退干净。

        时瑜眉头都快皱成了一朵花，韩诩伸手将他眉头抚平，冲他笑了笑。

        时瑜不放心的看着他，他越想越觉得韩诩手上的伤不对劲，十有八九是他自己干的，时瑜看着韩诩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要死，在天还没亮之前，不要死。”

        韩诩愣了一瞬，随后将手背到身后，这才宽慰道：“不会死，你韩哥命硬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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