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兵团的艰苦和学毛选积极分子的可笑 （之三）

诸如此类的笑料，举不胜举。

        三连的陈副指导员是退伍战士，凤阳人。他在部队服役的时候，曾经是全国军队学习著作标兵，受到过林彪副主席的接见。那种荣耀，令人瞩目。

        陈副指导员在连队政治学习的时候，经常给我们作报告，讲他学习著作的心得体会。

        一次在大餐厅，他在学习著作的动员大会上，声泪俱下给我们做了一个忆苦思甜报告。

        他说他家在解放前家境贫苦，生活困难，一年到头缺衣少食。有一年冬天，他母亲带他出门找人借粮食，寒冬腊月，他没有鞋子，只能赤着脚在冰冷的路上走。一双小脚，被冻得又红又肿。结果，他看见路边有一泡水牛刚拉下的牛屎，他毫不犹豫走过去，将双脚伸进热乎的牛屎中取暖。他母亲见状，哭泣起来，他自己也哭了。他边哭边问母亲，妈妈，我们家为什么这么穷啊？他母亲悲伤而愤恨地说，孩子，我们家穷，是因为我们穷人没有权啊。孩子，你要知道，有了权就有了一切，没有权就没有一切。

        故事感人而凄凉，还带点无产阶级的高瞻远瞩。

        只听得台下一些不谙世事的小青年，和几个忠于的老职工，眼圈通红，热泪盈眶。

        但大部分老知青、老职工都知道这是胡编乱造的“故事”，都对其侧目而视，嗤之以鼻。

        教导我们说“假的就是假的，伪装应当剥去”，我决定遵照的指示，修理他一下。

        我将我的决定告诉几个朋友，叫他们在一边看笑话。他们都知道有戏，站在餐厅大门旁边等着看笑话。

        散会后，等陈副指导员出来，我笑嘻嘻将他堵在餐厅门口，把他拦住。

        我说：“副指导员，请教你一件事。”

        他大咧咧地说：“你说，你说，我一定圆满解答。”

        我笑道：“谢谢，谢谢。我是想知道，‘有了权就有了一切，没有权就没有一切’，这句话，是林副统帅跟你母亲学的，还是你母亲跟林副统帅学的？”

        陈副指导员一愣，眼睛眨巴半天，不敢出声。

        我敲打他说：“要是林副统帅跟你母亲学的，那你母亲就比林副统帅的政治水平还高啊？是不是？”

        陈副指导员已经惊慌失措，也有点气急败坏。

        我继续敲打：“要是你母亲跟林副统帅学的，可当年林副统帅似乎还没有这样说过。就算林副统帅当时说过，你母亲一个乡下老太太也不会知道。对不对？”

        陈副指导员脸憋得通红，满头大汗。

        我谦虚地说：“你是军队学习著作的全国标兵，请你给我们解释解释、说明一下。这样，我们以后在宣传你的时候，也好有个依据。”

        此时，陈副指导员又气又急又害怕，几乎就要哭了。

        几个和陈副指导员要好的老转，见势不妙，借故有事，将陈副指导员拽走。

        我冷冷看他逃窜，唱起样板戏：“今日事却叫人难消疑云……”

        唱罢我问身边的几个朋友：“你们知道为什么我难消疑云吗？”

        大伙摇摇头。

        我笑道：“大家都知道，我们江淮地区，冬季水牛是不能出屋的，天寒地冻的寒冬腊月，这大路上哪来的热牛屎？再说，即使有人牵水牛出来瞎逛，怎么偏巧就会拉屎？更偏巧的的这水牛拉的屎还没冷，又偏偏被他撞上？这不是牛尾巴打苍蝇——糊悠吗？”

        身边几个好朋友一起哈哈大笑。

        没多久，淮北煤矿到我们团调人，工作是下井挖煤，这位学习著作的标兵，陈副指导员也吵闹着要去，上级就批准了。

        后来有人告诉我，他到了淮北煤矿，还想以领导干部自居，不愿意下井挖煤。结果煤矿的小领班将他狠狠揍一顿，硬拉他下去挖煤。

        煤矿上的小领班说他，他妈的，我们是调你来挖煤的，你以为我们是调你来管我们的啊？

        我是看出来了，但凡是学习著作入迷，而没有独立自由思想的人，无论他说的怎么头头是道，落在做事情的实处，都是头痒抓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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