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情愫

自那次游乐场失约之后，林柚后来试着再约祁泽峰出来，结果都失败了。他推说期末忙，也不让她到他家去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又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推开了千万里。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失约，也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疏远。她之前的一切努力与奔赴，好像都白费了。

        就这样，不知不觉迎来了春节。

        窗外，爆竹声不绝于耳。

        客厅里，谈笑声弥漫开来。

        今天是林柚家做东吃席，家里来了十几个人，好不热闹。

        林柚感觉自己已经长大了，经济独立了，却一把被六岁大的小侄子拽回儿童局——

        “姑姑，你平时都不在家么？”

        “姑姑平时在另一个城市上学上班。”

        “姑姑，陪我玩玩具可以么，你当怪兽，我当奥特曼。”

        “好……”不好。

        终于，林柚被缠得累了，她忍不住问道：“耀耀，你为什么只找姑姑陪你玩，不找别的大人啊？”

        她其实跟这个小侄子平时没怎么接触，他出生之后她就到a市上学了，也只有逢年过节串串门能见到。

        耀耀滑溜着他圆圆的大眼睛，看向林柚说：“因为姑姑好看。”

        林柚顿时心花怒放，拿起玩具继续道：“来来来，怪兽又来入侵了，奥特曼准备……”

        不到一刻，林柚还是逃了。

        她找了个自己房间里的娃娃塞给耀耀，柔声让他自己玩会儿，然后自己躲回房间关上了门。

        “呼！”林柚重重倒在柔软的床铺上，呼出一口气。

        她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看着顶灯灯罩上的图案，渐渐，脑袋开始放空，思绪开始乱飘。

        她忽然想到了小月。小月的年纪和耀耀差不多大，耀耀很活泼，小月却很安静。如果小月不曾生病，大概也会每天追着祁哥叫着“哥哥”，有着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活泼开朗。

        太可惜了，耀耀和小月本该是一样的。

        她又忍不住想到了祁哥。好久没有见到他了，不知道过年了他有没有回c市，想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念念说，当你一直想着一个人时，就是喜欢。她真的好喜欢祁哥，放飞的思绪像是带线的风筝一样，本该在天上乱飞，可最终都飘向了那执掌丝线的人身上。

        忽然，林柚想起家里放有初中同学纪念册。她或许可以看看当初祁哥写了什么，好抒发内心汹涌的思念。

        纪念册放在衣柜内的一个抽屉里。这个抽屉比较隐蔽，一般用来放一些不太用得到的东西。初中时期的物品，有很多值得纪念却再也用不到的东西，全都放在这里。

        林柚很快就找出了纪念册，她蹲坐在衣柜旁，开始翻找属于祁哥的那一页。

        找到了。

        正面是一些基础信息的填写，名字性别生日星座等。林柚草草扫了眼便翻到背面。

        背面是同学寄语。

        她早就不记得当初祁哥给她写了什么话了。但当她看见的时候，忍不住轻笑一声——

        才短短九个字，怪不得没什么印象。

        上面写着：“祝：前程似锦，诸事如意。”

        林柚轻轻抚上那九个字，字形清秀有力，十五六岁的少年已经能写出一手好字了。

        只是内心中还是有种说不清的怅然。

        忽然，房门被打开，林柚抬眸看向门口——

        是耀耀又来了。

        她之前只是将门关上，却没有上锁。没想到小祖宗又来找她玩了。

        “姑姑，”耀耀抱着她的娃娃走到她面前，“娃娃还你，我玩腻了。”

        林柚接过娃娃放到一旁的地上，挑眉道：“玩具还完了，你还要待在我的闺房里？”

        耀耀也在林柚身边坐下，从衣服口袋掏出一个东西：“姑姑陪我玩这个吧！”

        随着耀耀的手臂乱动，一束细小的红光出现在房间内。是激光笔。

        林柚有些无奈：“好，姑姑陪你玩，小心点哦，不要照进眼睛里。”

        说着，林柚低头准备合上纪念册塞回抽屉。

        忽然，一道红光晃在寄语页上，密密麻麻的字迹一闪而过。

        看到字迹的刹那，林柚感觉自己的心跳顿了一下。像是有一个埋藏多年的秘密终于要浮出水面。

        她再次看向耀耀，半笑道：“耀耀，激光笔借姑姑玩一下好不好？”

        耀耀凑近她敞开的抽屉，指了指抽屉角落说：“姑姑不也有一个么？”

        林柚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到一支静静躺在抽屉一隅的激光笔。

        回忆忽然如决堤的洪水冲进了她的脑海中。

        ……

        毕业那天，大家上完最后一堂课，教室里闹哄哄的，都在彼此告别。

        祁泽峰拍了拍林柚的肩，林柚停下与同桌的拥抱，转过头来看向他。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激光笔递给林柚，漫不经心道：“这是我在小卖部看到的，蛮有意思，就当毕业礼物送你了。”

        林柚接过激光笔，翻弄了下，发现这其实就是老师平时用来指黑板的笔，不免纳闷道：“哪里有意思了。”还不如同桌送她的尖叫鸡有意思。

        她瞪着眼睛看向祁泽峰：“这该不会就是老师上课用的那个吧？哪有人送这样的毕业礼物，真的不是你玩腻了顺手送人吗？”

        班上只有玩得很好的朋友才会送礼物，她也只给同桌准备了礼物。祁哥不送她什么都没关系，只是没想到他偏偏送了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

        祁泽峰单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转着笔，朝林柚笑道：“那你还要不要？不要我就给别人咯。”

        “要。”林柚还是收下了。虽然奇奇怪怪，好歹也是一份心意。她想了想，从笔盒里拿出一块用得半新的笔擦。

        “给你。”她将笔擦递给祁泽峰，“毕业礼物。”林柚笑眯眯的，眼睛曲成一轮弯月，藏着一丝狡黠。

        他送她一个奇奇怪怪的礼物，那她也回他一个奇奇怪怪的礼物好咯。

        祁泽峰停下转笔的手，盯着那块橡皮，静默地伸手接过，拿在手里翻转把玩，嘴角勾起一抹笑。“谢谢，我很喜欢。”

        ……

        林柚呆愣地拿起抽屉里的激光笔，按下侧面的按钮，一道红光直射而出。

        没想到时隔多年，这支笔还能有电。

        她有些无措地咬着下唇，又看向身侧的小侄子，最终还是先把纪念册收了起来。

        “来咯，姑姑陪你玩。”

        ……

        很快，夜深了，客人们一个个告辞回家。小侄子也被堂哥拉着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林柚松了一口气。

        她快快洗漱完便跑回房间锁上了门，躺在被窝里翻看着纪念册。

        她将祁哥的那一页卸下，铺在枕头上，手肘撑着身体，左手抚着寄语页，右手举着激光笔。

        在红光的照射下，一封沉埋多年的信被揭露，显现出青春时期未能说出口的话。

        ……

        林柚：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发现这封信，但我猜，你这么迟钝，估计一辈子也发现不了，就像这三年来，我设下的无数暗示，你全都看不懂。

        林柚，我喜欢你。

        我说不清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也许是在你向我借笔擦的时候。你回过头来，朝我微笑，向我讨笔擦，眼睛弯弯亮亮的，对我有着致命的诱惑力。所以后来，我总是会偷偷将你的笔擦丢掉，让你不得不找我来借笔擦。你常说你很敬佩我，想不到吧，原来我也有这么卑劣的一面。其实初二时你所讨厌的流言蜚语，也是我让侯子在班上传开的，没想到反让你开始躲着我，算我自作自受。

        知道这些之后，你会讨厌我吗？

        其实也无所谓了吧，反正已经毕业了，以后如果没有缘分的话，恐怕我们都不会有太多交集了。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那么我多坦白一些大概也没有关系。

        你每次找我来问问题，我都会给你找一道类似的题回去做，就是为了让你第二天还能来找我。你曾说我总是很热心为班级同学解疑答惑，可我只对你特殊，其他人都是顺带。

        而你做题时专注的模样也很吸引我，像是形成了一个小磁场可以隔绝喧嚣，哪怕班上很吵闹，你也能静下心在座位上默默写字。有时候我在你身后打响指你也听不见。

        乒乓球颠球比赛上，我的余光瞥见你突然出现，明明崴了脚却还是元气满满地给我喊加油，害我心猿意马歪了球。后来我环抱着你，心跳变得很快，手也变得不稳。但不想让你失望，我才沉下心专心颠球。直到见你快站不稳了，我终于有机会将你搂住。侯子说，如果他是女孩子一定会在那一刻为我心动的。可你却不一样，比赛结束后看我的眼神都没有变化，之后还因为流言蜚语而疏远了我，那时我就确定了，你对我并没有那种感情。

        所以一直以来，我都不敢当面和你告白，我怕你拒绝地太直接，让我们之间连朋友都做不成。

        可我也不甘心把心意掩埋一辈子，我无数次想让你清晰地知道我对你的喜欢，我想看你知道之后会是怎样一副反应，我想把你拉入我的舞台之中，不希望永远只是我在演绎着独角戏。

        所以，我选择将真心话写在这里，让你看不见，又让你能看到。

        倘若你难得聪慧，发现了这些话，那么：

        如果你恰巧也喜欢我，请让我知道，但恐怕只是我的痴心妄想；如果你不喜欢我，就当做什么也没看见，给彼此留一个余地吧。

        ……

        一滴泪忽然掉落在纸上，洇晕开，将那特殊字迹模糊。林柚慌忙用手擦去，将这一页小心翼翼放在旁侧，眼泪却无法控制，止不住地流下。

        原来他们竟是彼此相互喜欢的。

        她居然过了七年才知道他的心意。

        太晚了……

        不，也许时机刚刚好。

        当初的她确实对祁哥没有暧昧之情，她觉得祁哥聪明，人又好，对他有些崇敬，仅此而已。是很久以后，她才发现自己喜欢祁哥的。

        可是，现在的祁哥还喜欢她吗？毕竟过了那么多年，人心是会变的。

        林柚在脑海中回想着他们重逢以来的一切经历，企图从中找出蛛丝马迹。

        祁哥给她买了生日蛋糕，陪她过了生日，应该还是喜欢她的吧？

        祁哥还留她在家里吃过饭，大概是喜欢她的吧，

        祁哥先给她发的跨年短信，他应该是喜欢她的吧？

        所谓当局者迷，大概就是，林柚想了半天，仍不确定祁哥此刻对她的心意到底是哪般——

        可是祁哥陪她过生日，是她死缠烂打来的。

        祁哥留她在家吃饭，大概也是因为她死缠烂打来的情谊。

        祁哥给她发跨年短信，大概是群发的。

        林柚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结果。可是这种不得而知的感觉，就像有蚂蚁在心上攀爬一般难挨。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决定不想了。

        她要直接去找祁哥问个清楚。

        就算现在的祁哥不再喜欢她了，她至少要告诉七年前的那个祁哥，告诉他，她喜欢他，不是他痴心妄想，是她受宠若惊。

        林柚拿起手机，点开了那个沉寂许久的聊天框。

        柚子：祁哥，你回c市了吗？

        柚子：你住哪里？

        林柚：我可以去见你吗？

        林柚：我想见你，很想很想。

        祁泽峰掐着烟，倚靠在阳台的护栏上，目光虚掷在月夜外，辞旧迎新之际，万家灯火通明，炮竹声不绝于耳。

        他们家却宁静得出奇，母亲和妹妹已经早早睡下，只有他睡不着，独自到阳台点了根烟。

        忽然，放在洗衣机上的手机振动响起。

        祁泽峰左手取下烟，右手拿起手机。

        当看到信息时，他的眸孔颤动，唇瓣翕动，似是冰冷的夜色无法承受住如此热烫的心，手指间烟灰恰巧落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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