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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回忆


在那之后,林柚每周末都会跑去祁泽峰家里看望小月。

        有时候她尝试在祁妈妈喊累了之后,接过卡片和小月重复卡片上的词语,还做出具象性的动作。

        “头梳。”林柚边说,边拿手在头上假装梳着。

        “头梳。”

        小月只是静静地盯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哭闹。

        那双眼睛那么明亮,像是一面镜子,又像是一幽深潭,看起来澄澈又可爱,却什么都装不进去。

        “头梳。”

        “头梳。”

        ……

        直到她的嗓子也变得干哑,小月也没有做出反应。

        “可以了,小柚。”祁妈妈说道,“你快来喝喝水吧。”

        林柚接过祁妈妈递来的蜂蜜水,仰面喝下,干涸的喉咙瞬间得到了滋润。

        “祁妈妈,祁哥什么时候会回来呀?”林柚问道,抓着水杯的手指在杯壁上跳动,透露出内心的期待与不安。

        “他说他今天要去和同学讨论课题,待会儿就会回来。”祁妈妈笑着看向林柚,眼尾的皱纹都绽放成了花。

        “你喜欢我们家小峰吧。”

        林柚没想到祁妈妈会问得这么直接,不好意是地低下头,旋即又重重地点了下头:“嗯!”

        祁妈妈看着林柚,心里感到了一丝宽慰,眼神中难得流露出一抹轻松的神色。她缓缓开口道:

        “小峰他也很苦。是我对不起他。

        “他高中那会儿,小月刚刚确诊,特别爱哭闹,我们都被弄得很心累,就连小峰的高考都被耽误了。”

        祁妈妈的语气变得低落。

        “后来他上了大学,我和他爸又离婚了。他就每天都在大学和家里两边跑帮助照看妹妹,也很累的。

        “是我们连累了他,他本来是多么优秀多么自信的一个孩子啊。现在却总是低着头,没什么自己的朋友,身边只有我和小月。

        “所以啊,我看到你真的好高兴,我们家小峰原来还有你这么好的同学。要是你能陪在他身边,我也能放心很多。”祁妈妈的语气又变得轻快起来。

        林柚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很想陪在祁哥身边,只是……我还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喜欢我。”

        说到这,祁妈妈叹了口气:“小峰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他对我什么要求都不提,我叫他做什么他总是说好,从不拒绝。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林柚眼神微动:“祁哥他……对我很好,很关心我,也很体贴。只是……”只是他从来都是这么好一个人,她也不知道这份关心算不算他的偏爱。

        她记得,初中的时候祁哥就总是为别人着想。班上有人打篮球摔得腿骨折了,他和那个男生家住得近,就每天扶着他上下学。

        她还记得,她有次来姨妈痛得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趴在桌上蔫蔫的,就连同桌都以为她只是太困了,祁哥却敏锐地发现了,还跑到小卖部买了一瓶矿泉水,又到打水机那里打满了热水做了个简易的热水袋给她捂肚子。

        “……只是他对谁都很好,我也不知道他对我的心意到底是怎样的。”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门锁的声音,祁泽峰回来了。

        他一打开门,第一眼就见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林柚。他的眼神在刹那间闪过一丝惊喜的神色,却很快又藏匿了起来。

        他淡淡道:“你又来了。”

        “嗯。”林柚讷讷点头。

        祁泽峰觉得,他快要习惯了林柚对他生活的入侵。这么多天来,林柚总是会出现在他眼前,从来没有预告,像是突然闯进来的,横冲直撞的,蛮不讲理,偏偏……他还没有抵抗她的决心,甚至于内心里总有个声音叫嚣着将他的领土主动奉上。

        “那你留下来吃个饭再走吧。”他说。

        林柚听到开心极了:“好!”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开口留她。

        “我现在就去做饭!”祁妈妈笑眯眯地跑到厨房去。

        客厅里,小月坐在角落自己专注地抓着一个布偶,林柚和祁泽峰坐在沙发上,相顾无言。

        “你最近上班不忙吗?”祁泽峰忽然打破沉默。

        林柚摇头:“还好。我们老板现在对我们挺好的。”她忽然想到在心理科门口的那次误会。

        又无话。

        “你呢?你学业还顺利吗?”林柚问。

        “嗯,课题进展顺利,导师也很看好我。”

        “那就好。”林柚点点头,心里有些小雀跃。知道他的近况还不错,对她来说像是得到什么珍贵的礼物一般开心。

        吃饭的时候,林柚看着祁妈妈仍在给小月做训练。

        “筷子。”祁妈妈把筷子竖在小月眼前。

        “碗。”祁妈妈又举起了碗,将它翻了个前前后后。

        “饭。”

        “红萝卜。”

        ……

        祁妈妈的声音又变得沙哑起来,眼尾的皱纹似乎都要蔓延到太阳穴了,耳边的白发十分明显。眼神中的红血丝像是长在眼中的血色藤蔓,张牙舞爪。

        林柚想,这么多年来,祁妈妈一定已经很疲惫了。

        ……

        “青椒。”祁妈妈夹起一片青椒悬在小月面前,然后放入小月碗里。

        忽然,小月张口了——

        “七……胶。”

        她的话还很含糊,但饭桌上的三个大人的眼睛瞬间亮了。

        “对对对!这是青椒!”祁妈妈立马又将青椒夹起,兴奋道:“小月做的真棒!这几天都有吃青椒,小月其实一直有记住对不对……”

        那一刻,就像忽然之间有流星划过地球,在漆黑的夜空上留下来一束光,割破了阴霾笼罩下的人生。

        祁妈妈看起来激动极了,连握筷子的手都开始微微颤动,青椒又掉到了小月的碗里。她的眼底似乎闪过了泪花。

        林柚在一旁看得都有些眼眶湿润,更不要说祁哥了。于是她侧头看向祁泽峰——

        祁泽峰也在看小月,他的喉结滚动,似乎有情绪的浪花在他的喉间翻涌,又被他咽下。他的眼神中也亮起了一星点光,像是沙漠中行走了千万里的旅人终于见到了绿洲。

        这一晚,平时只存在歇斯底里与沉默的地方,终于出现了阵阵笑声,如同黎明前的破晓,终将带来希望。

        林柚最近总会不由自主回想起初中时期。

        那时,她和祁哥是前后桌。

        她总是容易把自己的笔擦弄没,同桌又不喜欢用铅笔,她就只好经常扭头找祁哥借笔擦。

        同桌还为此揶揄道:“林柚,你是不是喜欢祁泽峰。”

        当时的她很茫然,只是觉得同桌的联想力太过惊人。“什么啊,不就借个笔擦的事么?”

        她那个时候并没有喜欢上祁哥,不仅如此,那时的她情窦未开,简直像一块木头一样,时常遇到同学之间的打趣与玩笑,她只觉得那些爱起哄的同学很无聊。

        她记得初二那年的运动会,同桌本来报了女子八百米长跑,结果在训练的时候不小心摔伤没办法参加比赛了,可参赛人数已经报上去了,没办法取消,只能找人补上。

        但对于大多数女生来说,长跑绝对是一个宛如洪水猛兽般的存在,体委当时在班上大力动员,却没有人愿意补上。

        最后还是同桌央求了她好久,她才勉强同意了。

        于是,她这个八百年没有跑过步的运动白痴就被赶鸭子上架了。

        上场前,同桌和她说没关系,只要跑完全程就好了。

        事实证明,同桌对她的期望还是高了点——

        她还没跑到一半,就突然脚崴倒地了。

        摔得轰烈,摔得壮观,才刚起跑就发生这样的惨烈局面,导致在她后面的人都差点被她绊倒造成踩踏事故。

        那时祁哥第一个跑到她面前查看她的伤势。她当时真是痛极了,捂着自己的脚踝就嗷嗷叫,连站都站不起来,最后还是祁哥把她背到医务室去的。所幸医生说没什么大事,给了个喷雾说喷几天就能正常走路了。

        第二天,祁哥参加了颠乒乓球的比赛,同桌扶着她一蹦一跳地来到赛场边围观。

        因为她行动不便,走得慢了些,等到场边时,比赛已经开始了。

        好不凑巧,祁哥的球突然失控了,朝她的方向飞来。臭同桌立马就闪开了,留她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球往自己脑门飞来——

        那是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她当时想着,看起来好像能砸到她的眼睛。于是在那所能反应的零点零一秒内,她选择闭上了眼睛——

        球与球拍接触的清脆声在她的颅顶上响起。

        她并没有受到任何的冲击。

        于是她缓缓睁眼——

        纯白校服充斥着她的视野,挥动手臂带起的风环绕着她——像是一缕吹拂过青草与露珠,从日出时分赶到她身边的微风。

        是祁哥。

        祁哥及时追上并接住了球。

        由于比赛还在继续,祁哥接到球后,球拍与球稳在了她的脑后,就这样停在她面前,继续颠球。

        他的手臂很长,正好绕过她。他的身高很高,她的存在并不影响他看球的视线。

        看起来,祁哥似乎并没有因为一时的失误受到影响,改变的只是他站立的位置。

        只是……只是祁哥没什么影响,她却快要坚持不住了。

        臭同桌刚刚怕被球砸到,跑得很快,留她一个人在原地。她一边脚使不上力半悬着,现在又没有人扶她,身体总是会不自觉左右摇晃。

        可她现在和祁哥的距离太近了,近到让她觉得,仿佛自己的一个鼻息都会影响到祁哥的状态。于是她还是很努力地在保持平衡,她小心翼翼地控制身体摇晃的幅度以免触碰到祁哥,甚至紧张到不敢呼吸。

        但或许就是因为她太紧张了,结果反而晃动得更厉害了,最后差点要往后倒去——

        一条结实的手臂挽住了她的后背,将她的平衡带回。

        与此同时,祁哥的的另一只手还在继续颠球,节奏不紧不慢,很是从容。

        乒乓球在她的头顶蹦蹦跳跳,仿佛和她紧张的心率产生了重叠,扑通、扑通,乒乓、乒乓……

        当结束的哨子吹响,眼前的白色撤去,她在那一刻感受到了一种说不清的落空感,只是那时的她并不理解这种奇妙的感觉是源于何处。

        自那以后,除了同桌,班上的其他人也开始爱拿她和祁哥开玩笑,说祁哥喜欢她,还说她也喜欢祁哥。就连老师点名点到他俩中的一人时,也总有同学们意味深长的目光投掷在另一个人身上,甚至伴随着起哄。

        林柚简直要被烦死了,根本没有的事却被周围的同学们说得像是板上钉钉的一样,说了无数次没有没有没有却被解读为太过娇羞,搞得她见到祁哥都开始不自在起来,甚至开始躲着对方。

        好在最后祁哥出面平息了这场闹剧。

        那天,在全班同学面前,祁哥大概是这么说的:

        “林柚不喜欢这种玩笑,以后大家不要再说了。开玩笑要有度,不能给当事人造成困扰,否则就不是玩笑,而是骚扰了。”

        然后她立马跟着说道:“对啊对啊!我都说了,我和祁哥之间,可是完全纯洁的朋友关系!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说完,她还邀功似的朝祁哥看去,祁哥看着她,最终也抿唇笑着点头。

        自那之后,班上再也没有人开他们之间的玩笑,她与祁哥的相处也恢复如初。

        在回忆还没有成为回忆以前,她什么感觉也没有,所谓的青春滋味,对她来说就像白开水一样平淡。有感动,有欢笑,就是没有青春悸动。而她那颗木头心,直到三年后的高中运动会上,当那只手抚上她的头时,才迟钝地开始学会心动。

        时隔多年,当她再度翻出这些往事时,却后知后觉地心动了,她像是被卷入了回忆之中,顶替了拥有木头心的自己,代替她经历这一切。

        乒乓球飞来的那一刻,健硕的手臂挽住她后背的那一刻,她的心跳都不由自主地开始加速。

        当哨声响起,白色褪去时,那种落空感在回忆中感受起来被放大了无数倍,她很想违抗客观事实,逃脱既定的行为路线,伸手将那抹即将撤去的白色校服抓住。

        扑通、扑通……

        像是要抒发这么多年来的沉寂,此刻的心动异常强烈,像是一场要席卷天地的龙卷风,将她的内里世界吹得癫狂倒乱,让她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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