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凯特回到了警局，最近港口发生了一起连环杀人案，警方正在轮流审讯污点证人，但证人完全不配合。兰斯刚从审讯室里出来，满脸疲惫。凯特把热咖啡递给兰斯：“招了吗？”

　　兰斯摇了摇头，朝审讯室里努努嘴。污点证人是个妓女，在红灯区一家洗浴店接客，嫌犯是她的常客之一。但她极度仇视警方，嘴紧得像蚌壳，只会污言秽语咒骂警察扰了她的生意。即使兰斯家教优秀，轮番审讯下来都暴躁的想掀桌子揍人。凯特让兰斯先去休息，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端详着面前的女孩。她穿着廉价的黑色蕾丝吊带，脸上的浓妆甚至盖过五官，两片薄嘴唇涂得亮汪汪的，指甲油被她抠的坑坑洼洼。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放人呢？”她朝凯特蹭了蹭，声音甜腻得让门外的兰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还有工作呢，要是再不回去，老板就要炒我鱿鱼了。”

　　“你工作的黑店已经被端了，你招不招都会被炒鱿鱼。”凯特平静的说，“通谋杀人最高判死刑，你还年轻，最好想清楚再开口。”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这间屋子装着摄像头，没人会逼供，但我的耐心一向很好。”凯特抬头望着挂钟，“你如果有兴趣可以试试。”

　　女孩睁大了眼睛，惊疑的观察着凯特。她遇到过很多警察，就像方才那个金发碧眼的警官，望着她的眼神仿佛面对一只苍蝇，打死都嫌脏了手，但凯特自始至终都平视着她，眼里没有任何嫌恶，只有隐藏得极深的悲悯。

　　凯特进了审讯室，屋里就没了动静。兰斯心急如焚，正想催促凯特时，突然见到凯特一个箭步站起来，紧紧搂住她的肩膀，兰斯立刻明白她的瘾发了。

　　“求你给我一点白粉，只要一点！”女孩紧紧抠着凯特的肩膀，尖利的指甲把他的背上犁出深长的血痕。凯特一言不发的蹲下来，低声说：“找个东西把她捆住。”

　　兰斯愣了半秒，凯特的侧脸坚硬如巉岩，嘴唇紧抿。女孩劈头散发，涕泗横流，双腿像离水的鱼一样乱蹬，凯特用皮带把她牢牢捆在椅子上，但她发起疯来力气大得可怕，连人带椅子一起翻倒在角落里，疯狂的往前伸手。“求求你……再不给我……我就要死了……”

　　“他去了哪里？你为什么要保护那个人？”凯特掰过她的脸，凝视她的瞳孔深处。“告诉我，我就把货给你。”

　　女孩抽噎了一下，只跟凯特对视了半秒就崩溃了，疯狂的嚎哭起来：“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凯特微微皱眉，女孩全身痉挛，狠命撕扯着头皮，双目赤红暴突：“求你给我一个痛快吧！我难受死了，我想死！我想死！我想死！”

　　凯特的瞳孔骤然紧缩如针，她不自觉的伸出手，拢着她蓬乱油腻的头发，眼神仿佛幽暗的深渊。

　　“没事了，没事了。”她轻轻搂着她的头，任由她把鼻涕眼泪全部糊在身上，语气甚至是温情的，“我会保护你，没人敢伤害你了。”

　　女孩愣了一秒，突然像开了闸，在凯特怀里嚎啕痛哭。撕心裂肺的哭声穿透玻璃，仿佛要呕出灵魂。凯特抱着她慢慢跪下来，温柔的梳理着她的头发。兰斯站在玻璃门外，心里像被猫爪挠了一把，脸色不自觉的沉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女孩疯狂的挣扎渐渐减弱，只有肩膀不住的抽搐。凯特掏出手帕擦着她脸上的眼泪鼻涕，手帕很快湿透了，他便用袖子轻柔的擦拭她的脸，毫不在意雪白的袖子上沾满污渍。女孩失神的睁大了眼睛，直到凯特吩咐同事送来外卖。她亲自打开外卖盒，把筷子放在她的面前。

　　女孩呆滞的望着凯特，颤抖着手拿起筷子，热腾腾的香气唤醒了她的食欲，她只吃了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她一声不响的掉着眼泪，端起饭盒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她招了。”

　　凯特推开门，神色有些疲惫。众人都长长的松了口气，只有兰斯神色复杂的望着凯特，没有出声。

　　“这孩子很可怜。”凯特轻声说，“十三岁就开始接客，起初做门迎，后来身材走了形就被降格卖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兰斯冷冷道，“一切身不由己不过是做出选择后的借口，要是对每个罪犯都同情心泛滥，你就别在这行干下去了。”

　　凯特浑身一震，心一路坠落谷底。她望着兰斯离去的背影，心头冰凉。然而当天晚上，女孩就趁人不备从审讯室逃了出来，赶去给嫌犯通风报信。凯特赶到现场时，她的尸体被剁成二十多块，埋进公园背后的小树林里，连子宫都被挖了出来，子宫里竟然有一个已经成型的胎儿。

　　凯特当场崩溃了，失控的咆哮着，直到喉管破裂滴血，根本无法参与后续的案件处理。女孩的死状总在夜深人静时钻进脑海里，凯特整夜整夜的失眠，把家里的灯全部打开，神经质的抱着肩膀等待天明。

　　兰斯强迫凯特去警局做心理咨询，凯特觉得医生说的都是废话。她的抑郁症开始恶化，藏在心底的毒蛇再度咬啮他的心。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兰斯委婉的劝道，“但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逝者已矣，别再钻牛角尖了。”

　　“如果你当时没有拦着我，如果我能早点注意到她怀有身孕，她就不必去送死了。我本来可以救下她们母子，我本来做得到的！”

　　“人都死了，还能怎么样？”兰斯终于不耐烦了，“坚强一点，你这副样子还怎么当警察？”

　　凯特嗫嚅着嘴唇，脸色煞白。兰斯有些于心不忍：“你都当了这么久警察了，应该知道这种事在所难免，只能说这个女孩命实在不好……”

　　“在所难免？”凯特的声调突然拔高，声音尖锐得几近凄厉，“这不是天灾，是人祸！

　　你怎么这么冷血？”

　　“不要无理取闹！”兰斯勃然变色，“你以为我心里就好过吗？我必须强迫自己忘记这件事，你却再三跑来找茬——”

　　凯特毫不犹豫的给了他一拳。兰斯一下子被打懵了，捂着乌青的嘴角，难以置信的望着凯特。

　　“对不起，我……”凯特吓得面无人色，嘴唇颤抖。兰斯的脸色沉了下来，眼神冷若冰霜：“滚回去冷静两天。就你这副德行，谁敢把后背交给你？”

　　他的眼神仿佛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凯特的心口。凯特胃里一阵翻涌，无法控制强烈的自我厌恶。她浑身抽搐，脑中一片空白，喘不过气时才发现手正掐着自己的脖子。凯特紧紧裹着被子，脑仁疼得发狂，只想给自己一枪。

　　凯特用尽全力，才够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她爬过去捡起手机，颤抖着拨通了兰斯的号码，捧着手机像捧着救命稻草。电话响了好几声，终于接通了。兰斯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困意：“谁？”

　　“是我。”凯特吸了吸鼻子，努力让声音平静下来。兰斯好像清醒了一点，听出她声音有点不对：“凯特？”

　　“你……能不能来陪陪我？”

　　对面沉默了片刻：“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凯特瞄了一眼时间，凌晨三点。兰斯担忧的问道：“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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