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无名老者
天炎国，火炎城。
这是一座人口不及万人之数的小城，地处天炎国边陲，三面环山，唯有北面是通往外界。
其中，城南之山为最，一条蜿蜒河流如银河天降般从山上而下，流经火炎城，养育一城万物。
河的两边是一排排葳蕤翠绿的细柳，如今正值暮春时节，春风拂过，柳枝婀娜摇曳，倒也不失为一种佳景。
在城北之地，有一座酒楼，酒楼门口酒招旗迎风萧萧，门口上方的牌匾上写着“悦客酒楼”四个澄金大字。
从这酒楼三层多高的建筑来看，这酒楼倒也豪华气派。
如今正是临近傍晚之时，宾客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这时，一个年约十二岁的少年从酒楼之中走了出来，那少年小厮伙计打扮，身穿一件略显紧身的黄布长衫，单肩背着个包袱，还算耐看的脸庞上，有些苦涩。
少年名叫墨林，本为这家酒楼的跑堂伙计，不过今日三年劳工合约到期，那酒楼老板不愿续约。因此，墨林被扫地出门。
墨林孤身一人，在这火炎城中了无一亲。
其实，他原本是火炎城城南山林之中一个被人遗弃的孤儿，只是恰巧被一个去山上觅食的老乞丐撞见。那老乞丐见他婴儿般的眉间隐隐有些灵动之气，甚是喜欢，便带下山。
老乞丐对他视为己出，见他胸前戴着一块黑色玉环，像是亲生父母所留，又是生在这荒野山林，便起名叫墨林。
到墨林九岁之时，老乞丐气命归天，临终之际那老乞丐托人在悦客酒楼帮墨林觅得一活，也算对墨林后路尽了心。
只是如今，人情冷暖，三年一过，再熟络的情分也会冷却下来。
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墨林微叹一声，回首看了一眼这三年待过的地方，虽是尚有留恋，但既然此处不再留他，也只好选择慢慢离去。
其实在墨林内心深处，向往的是外界了无边际的自由，只是乍一真自由了，倒还显得有些不适应。
这种不适应对他来说，倒像是对前途的彷徨和迷茫。
如此漫无目的的行走之中，墨林偶然瞧见不远之处街口拐角的地方，有位须发花白的老先生枯坐在那里，那老先生身穿白色长袍，像是个脱离风尘的雅士。
让墨林颇为诧异的是，这老先生是个摆摊测字算卦的，这种玄妙又不知真假的行当墨林虽曾听闻，但却是初次撞见。
于是，墨林来到那摊位前，打算问上一问，权当聊以慰藉了。
听闻脚步贴近，老先生抬起头来，打量了一眼墨林，便道：“客官，是要算卦还是测字啊？”
墨林同样也打量了下这老者，见他脸上布满皱纹，似有仙风道骨之象，恍惚间无意的道：“测个字吧。”
刚一说完，墨林便顿感无奈，不过那老先生却是已经取出纸笔，道：“那就请客官赐个字吧。”
之所以无奈，是墨林并没有想好是用什么字来测，不过既然已经如此，便索性用自己的名来测。
于是，接过纸笔，迅速的写上一个“林”字。
老先生自然的接过，只扫了一眼，便叹道：“这可是个好字啊。”
“哦？为何？”墨林不解。
“暮春时节，万物复苏，此时测林，是为佳兆。不知客官要问什么？”
“前程吧。”墨林紧接着道，虽从未接触过这一行，但墨林也深知这算命之术大多是用好话忽悠人罢了。因此，对于老先生一席话倒未放心里去。
“所谓人各有志，敢问客官心中可有志向？”老先生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志向？”墨林喃喃一句，接着脑海中浮现出一副已经快要消散的画面。
那是他七岁之时，老乞丐还在世。他与老乞丐爷孙两人到一深山歇歇腿脚，却没想这深山之中竟有数百恶贼猖盗，见爷孙两人身上并未值钱之物，怒而欲取两人之命。
万般危难之时，只见一年约半百道人从天而降，举手投足之间施展出通天神仙之术，将那数百恶盗猖贼尽数屠诛，口道：“尔等危害一方数十载，今日之命实为咎由自取。”
之后，那道人如风离散，吓得爷孙两人连夜奔逃，离开那血腥之地。
但此事过后，墨林的心中便向往道人那等通天之人，宛如神仙一般，举手之间掌控他人生死。
画面一闪而过，墨林便回到现实。
不过刚欲言道，便被老先生打断。
“看客官刚才之恍惚，想必心中定有志向。”老先生口中淡淡的道，接着拿起笔来，在墨林写的那个“林”字下方，勾画着什么。
同时，又道：“志向嘛，无非是日思夜想所盼之事，所谓日有所思，便夜有所梦。客官以为可对？”
老先生话落，便见墨林写的那个“林”字下方，又多出个“夕”字，从而成为一个“梦”字。
墨林看了一眼，顿时犯惑，道：“不知先生这是何意，可否开解一二？”
“客官请看。”老先生手指那个“梦”字，道：“梦与林，不过是一夕之差，夕嘛，通常是指傍晚。若是客官信老朽的话，今夜便可知前程。”
“既然是指傍晚，那又为何是夜里？”墨林不解的道。
“夕在下，傍晚已下，自是夜里。”
“敢问何处？”
“上为北，下为南，自然是南方。”
“南方何地？”
“林与夕同在一字，自然是此城。”
“城南之地？”
“正是。”
两人对答虽是简单明了，但却是极快，不消片刻，那老先生竟是给墨林指了一条路。
“先生此话当真？”墨林虽是还有不信之心，但观那老先生肃穆之色，倒也开始介于信与不信之间了。
“测的虽是字，但归根乃是测心，心诚则灵。”老先生手指心口，淡淡的道。
“好，在下就信老先生的话。”墨林轻道，不管如何，眼下自己并无去处，即便老先生说的是假话，试试又有何妨。
于是，墨林便准备掏钱，给卦金。
“老朽初来宝地，客官是第一个来测的，这卦金么，就免了吧。权当博个名声罢了。”
这话让墨林稍显犹豫，不过还是掏出身上为数不多的银两，从中拿出一锭放在摊桌之上，道：“老先生虽欲不收，但在下却不能不给。告辞。”
墨林话音刚落，便转过身来，头也不回的朝城南走去，他倒是想试试，这老先生所测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老先生为之一愣，看着已经转身的墨林，又道：“那就再送客官一句，莫道人生多坎坷，佳境全在无意中。客官慢走。”
墨林稍显驻足，却是未再多言，便彻底走开了。
当墨林走远之后，那老先生却突然一笑，只见那有些苦涩的双眼之中，突然闪过一道精光，自语的道：“难道那一家子的人性子都这般？”
这话墨林自然不会听到，即便听到，想必也不知其意了。
而就在此时，城北城门口，突然出现一行人。这一行人大多是身穿盔甲的侍卫，脸色威严，侍卫中间是两顶轿子。
两顶轿子都是粉色色彩，轿帘上绣着栩栩如生的凤凰图案，图案的下方，是个“严”字。
周围行人看到这般架势，纷纷让开，同时脸露崇拜的看着轿子缓缓走过，其中不少年轻男子看着轿子甚至露出倾慕之色。
想必，这轿中之人，定是个貌美女子。
轿子沿着街道缓缓而行，看这架势，想必是往城南而去，而当快要经过那老先生的摊位之时，只见后面的轿子，那轿帘突然被一只白皙如雪般的玉手掀开一条缝隙。
“停轿！”
轿中传来一道悦耳铃音般的话声，那抬轿的轿夫顿时停住，连带着随行的侍卫都一并而停。
轿帘掀开，从中走出一位貌美女子。
那女子年纪约莫十一二岁，却生的唇红齿白，那一身如水般的翠绿长裙配上黛黑如银河般披洒在身后的长发，看起来让人心生爱怜。
女子相貌用倾国倾城来形容倒也丝毫不为过，只不过那灵动的脸庞之上，隐隐有些跳脱之意。
说起来，恐怕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果然，这女子刚一下轿，便犹如娇兔一般，小跳着跑到那算命老先生的摊前，道：“来，给本小姐测个字。”
“小姐请赐字吧。”老先生道，却并未因这女子的态度而心生不满。
那女子拿起纸笔，便写下一个“霜”字，字迹之间，颇具秀美之形。只是未曾注意到，那个“霜”字左上两点之下的一点却与左下“木”字上头连在了一起。
老先生双眼一看，脸容不动，道：“小姐想问什么？”
“姻缘。”女子口齿轻道，脸色之上浮现一种淡淡的绯红，像是有些娇羞。
老先生却是并未注意，只是看着那个“霜”字，沉静了片刻，便道：“霜，雨字头，素来沾雨则是不吉。小姐的姻缘本来是曲折坎坷，如浮云如雨水一般无所寄托，无落根之人。”
“不可能，本小姐千金之躯，怎会这样。你这老头一定是在瞎掰。”女子微怒，颇为气愤的道。
“老朽的话可还未说完呐。”老先生随之一笑，又道：“小姐本来命里如此，只不过小姐这字却是无意间雨木相连，所谓无意，即是天意。小姐的姻缘就在这木字上了。”
“那这人是谁，能配得上本小姐不。”女子询问道。
“呵呵，木在下，想必此人是一介平民。不过细看下来，木又在左，所谓左为大，右为小，此人虽是平民之身，怕是日后必成人中之龙。”
“这还差不多。”女子低头羞笑，又道：“那这人本小姐什么时候能遇见？”
“雨过之后，自然会见。”老先生神秘的道。
“为啥？”
老先生指着那个“霜”字，道：“雨字头嘛，自然是要有雨的。小姐请看，木字之旁，是个目，目嘛，自然是眼睛喽，所以此人想必会是小姐常见之人。”
“哼，那就先信你这老家伙的话，若是有假，定然找人拆了你的摊子。”那女子点点头，同时有些恐吓的道，不过最后倒是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摊桌之上，小跳着朝来路走去。
当那女子回到轿子之旁之时，前面那顶轿子中传来一道同样有些悦耳的声音，细细听来，竟然与这女子的声音有些相像。
“你这丫头，一路上就没个消停。这又是干什么去了？”
“姐姐，我找人算命去了，那算命先生说的还挺正经的。”女子钻进轿子之中，吟笑道。
“那虚假之言也就你这丫头才信。好了，都快到家门口了，起轿吧。”声音中似是有些无奈和宠溺般的责骂，当然，还有为人所动的威严。
于是，轿夫再度抬起轿子，侍卫开道之下，一行人渐渐走开。
老先生看着那轿子远远离开，又看了一眼那女子写下的“霜”字，顿时脸上浮现出一种古怪的神色。
“呸，老夫一半仙之人，怎做起这月老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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