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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惊一场


  绍兴十二年八月十七。这一日,陆子由约上司梦来到清波门外的清波亭讨论重阳诗会一事。

  当日秋高气爽,艳阳高照,空气中还留有一些桂花败落前的余香。

  亭中司梦背阳而坐,抚琴弹奏《千秋岁引》。而陆子由立在面前,痴痴地望着她。这一刻的陆子由难得把省试落榜的惆怅抛诸脑后,原本苦大仇深的脸上慢慢有了笑意。

  情到此处,陆子由横起玉笛,慢慢跟上合奏。

  不知过了多久,音乐声停了。司梦抬头看着陆子由问,“陆公子,奴家补的这前阙公子可还满意?”

  “满意。”陆子由道。

  “奴家觉得重阳诗会上用的词,还是以市井故事为题为好。毕竟到时候官家也在...”司梦一脸担忧的说道。

  “姑娘巧思,就按姑娘说的做。”陆子由笑道。

  “公子笑了。”司梦欣慰道。

  “曝晒龙门不得名,幸得人生一知己。”陆子由看着司梦的眼睛说道。

  四目相望,一时间两人有些意乱神迷。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洒在司梦的身上,似能消融世间一切的阴暗寒冷,显得格外耀眼。陆子由迎风而立,散发着少年迷人的魅力,英姿飒爽。

  最后还是陆子由先开口打断这片刻的美好,“司姑娘,陆某已有婚约。”

  “子由是嫌弃奴家是个风尘女子么...”司梦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

  说完,司梦已在当场哭的泪眼婆娑。陆子由想上前慰藉,却发现她的身影变得有些模糊。揉了揉眼睛才发现,是自己的眼中也有泪水作怪。

  突然天地大变,周围美好的景象开始坍塌,苍穹像摔碎的琉璃一般裂开。陆子由第一时间想到司梦,忙欲拉她离开。定睛一瞧,司梦已不在原地,四下张望亦是不见踪影。

  下一秒,四周变的黑洞洞的,就像夜幕被拉下却不见星辰。

  陆子由紧张地大声呼喊司梦的名字,却无人回应。陆子由一直喊,一直喊,直到自己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一切都被黑暗所吞噬,就像这个世界开始归于混沌。

  天光乍现,陆子由悠悠转醒,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大床上,身上盖着一张兔皮缝制而成的毯子。再看四周,是一个陌生的房间。陆子由撑起自己的身子坐起,略微感觉房间有些摇晃。此时的他隐约能感觉出自己是身处在一条大船之上。

  “有人么?”陆子由有气无力的叫了一声,说完就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陆公子,你醒啦!”不多时,房门外走出来一个男子,二十出头的年纪,锦衣玉带,一身阔气打扮好不耀眼。

  “这是哪?阁下是谁?”陆子由不认识眼前的男子,有些警惕的问道。

  “咱家是鱼市漕帮的少帮主,王青。这是咱漕帮的货船,咱家的房间。”王青拉过一旁的小竹椅,坐下说。

  “我怎么会在这里?”陆子由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脑袋说,“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好像落水了,险些淹死在江里。”

  说到这陆子由向王青拱手道,“多谢王公子相救了。”

  “陆公子客气了,咱家只是举手之劳。”王青道。

  “王公子认识陆某?”听到王青唤自己姓氏,陆子由好奇问道。

  “哈哈哈,重阳诗会陆公子一首《千秋岁令》超群绝伦,艳惊四座。咱家有幸在场一睹公子风采。”王青大笑三声,豪爽道。

  “原来是这样。”陆子由释怀道,复又想起那个沉默寡言,冷若冰霜的道士,随即担忧道,“对了王公子,和我一起落水的哪位道长呢?他没什么事吧!”

  “陆公子是问上官道长吧!他没什么事。人家可比你强健多了。”

  “原来他叫上官啊!”陆子由释然。

  这时,一个粗衣汉子端了一碗汤药进来,打断了王青的说话。

  “青哥,姜汤好了。”说着,粗衣汉子将汤药递到王青面前。王青接过,挥手示意他退下。

  待那汉子走后,小心的晃动汤匙,呼气吹走升腾的热气。

  “说起来你更该感谢的人是上官道长”王青继续说道,“当咱家的船发现你们的时候,你们已经在水里泡了足足一个时辰。全靠一个木匣子飘着。”

  “你说的是他身上背着的那个匣子?”陆子由问道。

  “没错!就是那个。”王青停下手,若有所思道,“说起来也奇怪,那盒子的表面有用油灰处理过,这和一些工匠处理船板缝隙用的是同一种方法。”

  “油灰?这是何物?”

  “就是用桐油和石灰调出来的一种材料,李唐旧事传下来的一种手段。做船的工匠都用它来填补船板之间的缝隙。”王青解释道。

  “用来防水?”陆子由试图简洁解释灰油的用途。

  “没错。”王青肯定道,“而且匣子里也没放太重的东西,不然一个匣子肯定撑不住你们两个人的重量。”

  “想来上官道长应该把那个水鬼制服了吧!”陆子由感慨道。

  “水鬼?陆公子的意思是,昨晚你们的船落水是因为水鬼?这运河上闹水鬼,咱家还从未听说过。”

  见王青饶有兴致,陆子由就将昨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讲述给了他。王青先是皱眉,再又展颜而笑,复又转怒,起身唤来刚才的粗衣汉子,小声耳语了几句。粗衣汉子应声离开,似要去办什么大事。

  王青端着汤药回来,继续坐在陆子由面前。

  “王公子,这是怎么了?”陆子由有些好奇,便问。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帮会里有一些事要处理,已经着人去办了。”王青轻描淡道。

  陆子由也没多想,毕竟是人家漕帮的私事,自己一个外人不好插嘴。

  王青话接上茬,继续说道,“其实你们昨晚遇到的根本不是什么水鬼,而是有人凿了你们所坐的船。”

  “有人凿船!怎么会...会是谁做的?”陆子由惊讶道。

  “凿船的不是别人,就是那条船的船夫。”王青揉了揉鼻子道,“其实说凿船也不准确,因为那条船原本就是要沉的。”

  “王公子的意思是,船夫早知道那条船会沉?”陆子由听得更纳闷了。

  “不错!陆公子可还记得,昨晚那条船和别的船有什么不太一样的地方?”王青故弄玄虚问道。

  “嗯?不太一样的地方?好像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啊?”陆子由摩挲着下巴说道。

  “灯笼。”王青提醒道。

  “哦,我想起来了!那条船的船头挂了两盏红色的灯笼!我见别的船都只亮一盏灯。”陆子由说。

  “陆公子说的不错。一般的渡船都只亮一盏,而且是渔灯,但你们昨晚坐的那条船头点着两盏灯,一盏寓意今生,一盏寓意来世。

  那是古越人的一种风俗——叫水葬。”

  “水葬?古越人?可是古越遗民?”陆子由说。

  “没错。陆公子听过古越遗民?”

  “有在市坊间听过一些故事。

  譬如神宗年间,就有一群从会稽山上跑下来的古越遗民。当时那群古越遗民下山抢走了不少百姓的牛马,于是当地人就组织了一队民壮准备找他们算账。这队民兵有近百来号人,其中还有不少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兵役。后来这群人就上了山,他们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找到了这股古越遗民。本以为双方会有一场恶战,没曾想这些兵壮看到对方生啖而食,满脸鲜血,甚是恐怖。一时所有人都吓破了胆,纷纷丢盔弃甲的跑了。后来这事传到了神宗耳中,派了一只几百人的军队进山,教训了这些古越遗民。不过古越遗民,茹毛饮血的形象也因此流传了下来。

  还有最近一次有关古越遗民的事,在绍兴八年。官家着中书省拟表奏疏,封了一支古越遗民不少田地,同时还派官吏去管理,在当地设立学府书院,行儒家教化之义。”陆子由把自己了解的,一些关于古越遗民的事说了出来。

  王青点点头,补充道,“其实自咱大宋立国以来,每年都会有陆陆续续的古越遗民下山,一开始这些古越遗民会与当地人大桥争斗,但渐渐的这些越人接触到我大宋的繁华,便渐渐的同咱们宋人混居在了一起。加之地方教化有功,几代人过去了,宋人古越人,早就不分彼此了。甚至有很多古越人都开始会说官话。

  虽然这些年同化了的古越遗民有不少,但在两浙路这万千群山之中,仍存在不少未与外界接触过的越人。而且由于群山的阻隔,每个氏族的语言又有着极大差异,甚至连风俗习惯也大有不同。

  而这‘水葬’就是古越人中的一支,名叫东瓯族的丧葬风俗。

  东瓯族人信俸冥神,而且他们觉得天下所有的河流最终都将流向冥界的黄泉。所以东瓯族会把过世人的尸体放到船上,然后在船头点上两盏灯笼,寓意‘今生来世’。当船连同尸体一沉入江中时,这就意味着死者的灵魂通过河流流向了冥界,去到了冥神身边。”

  “所以,昨晚我和上官道长上的那条船,是装了死人的冥船!可我没看到有什么尸体啊!?”陆子由不由得头皮发怵。

  王青踩了踩船板说,“船底下有夹层,就放着死者的棺材。而且船体本身也是设计过的,只要船底灌满了水,整个船就会自然而然的沉进江里。”

  “好毒的心啊!”陆子由暗自庆幸自己逃过一劫,“船夫,是那个船夫?难道是他凿沉了船?可天这么黑,江水又急,船停在江中离两岸相去甚远。他跳下江去自己也会没命的!”

  “在鱼市里摆渡船的基本都是附近村子里熟悉水性的汉子。你们的事,咱家派人查过了。船家叫朱老六,平日就是和贪财的人。咱家的人打听到朱老六近期和一个叫李平的人,经常出入瓦舍勾栏,花天酒地。醉酒时得知原来是有一个东瓯族的富商出了一大笔钱买下了他的船,改成了水葬用的丧船。想必是这个朱老六见财起意,还想在你们身上捞一笔,所以才诓骗你们上船的。

  至于他跳下江去以后?大概是那个叫李平的人开了一艘小船在后头接应吧!”

  陆子都由听完,犹自感叹道,“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说了这么久,这姜汤也凉了大概。昨夜陆公子泡了这么久的江水,仔细别染了风寒。还是先服下这碗姜汤吧。”说着王青就舀起一勺姜汤准备往陆子由的嘴边送去。

  陆子由满脸紧张地叫住他,“王公子,王公子不必了。由自己来,自己来。”

  王青笑着将碗递给陆子由。陆子由刚喝了两口就听见王青在一旁放声大笑道,“陆公子不必跟咱家太客气。陆公子才思敏捷,为人正直,来日定有一番作为。今日能跟陆公子同乘一舟也是缘分,你叫咱家王公子倒是显得生分了。咱家年长你几岁,不如你唤咱家一声王兄如何?”

  “好啊!那王兄唤我子由就行。”陆子由满口应允。

  一碗姜汤喝罢,陆子由又想起那个白衣道士来。虽然两人相处甚短,但好歹人昨夜也救了自己性命,于是话接上茬问道,“那块臭木头...不我是说,那位上官道长人在何处?毕竟人家昨夜救过我的性命,怎么的也得当面向他道谢一声。”

  “在你没醒之前,他一直都在这个房间里待着。估计是正巧走开了吧!”王青道。

  “那他会去哪儿?”陆子由追问道。

  “这船拢共就这么大。除了几个房间是休息住人的,其他地方都用来存放货物,也没什么可看。想必他是到外头吹风去了吧!”

  “我去找他。”说着陆子由当着王青的面穿好了衣物。船上条件简陋,陆子由在王青的帮助下稍微梳理了一下头发,便离开房间去寻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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