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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岁引


  “司梦姑娘,既如此我想忘春楼应该可以宣布获胜的人选了吧!”蒯埙摇着手中的折扇,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就在他堪堪走向司梦时,一个男子的大喊声从他身后传来。

  “等一等。姓蒯的,想做我忘春楼的座上宾,你怕是还不够资格。”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一位青衣男子独自快步从二楼下来。瞧他身着一件青玉鸣鸾上上蜀锦绣罗衫,上绣昙花流云数朵,不胜枚举。

  待他走近,这才瞧出是昔日同窗同学,当朝翰林学士吴槐之子——吴歆。

  蒯埙细数往日同吴歆在太学发生的摩擦纠葛,总是自己吃亏居多,心中原有记恨。此时又见他表情冷淡,隐隐中还透露着一丝怒意,就知道又是来搅自己好事的。

  蒯埙内心唾弃道,“吴歆?真是阴魂不散。”

  话说间,吴梦窗已经走到司梦身前,同样展开折扇,上头写有“仁人之心”四字,背面是一副岳阳山水图。

  忘春楼的一众人等,见到是吴梦窗出面,顿时喜上眉梢。笑盈盈地行礼道,“见过吴少。”

  “这人是谁啊?怎么忘春楼的人都对他这么客气,还叫他吴少。”

  “不知道,不过看起来此人来头不小。”

  “我看这人也不过是一个刚过而立之年的翩翩公子,怎么来头比相国府还了不起?”

  就在台下众人议论纷纷的同时,蒯埙的脸色也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蒯埙沉着脸,阴阳怪气的说道,“吴歆,你怎么在这?就凭你那点文采也配在重阳诗会上露脸?”

  吴梦窗一合折扇,指着蒯埙的鼻子骂道,“姓蒯的,你把嘴给我放干净些。这忘春楼可是我外家的产业,担心我把你给轰出去。”

  蒯埙此刻才反应过来,内心那叫一个衰。虽然早已经打听过这是新安祝氏的地盘了,可他万没想到天杀的吴歆也会在。

  关于吴歆的底细,蒯埙早就打听的一清二楚了。明面上,他是朝中三品大员的儿子,实际上他外家的势力更是恐怖。

  新安祝氏,那可是号称半州祝家的新安祝氏。就连自己权倾朝野的爷爷蒯覃都不敢轻易得罪的。可就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偏偏是自己的死对头,吴歆的外家。也正是因为如此,放眼整个太学,也就只有他才敢跟自己叫板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也不是无计可施。随即冷冷一笑,“哼!我记得没错的话。司梦姑娘刚才可说,在忘春楼,就要守忘春楼的规矩。今夜不以家财身世分高低,只凭词赋文采。此间明明是我胜了,怎么?你这位忘春楼的少东家还要当着众人的面,自毁长城不成?”

  “姓蒯的,你不要在这里挑拨离间。谁说我要违约了?”

  “哦?难不成你也要作词不成?就凭你那点学问,给你两炷香的时间,你都不一定写的出来吧!”

  吴梦窗有几斤几两,蒯埙再清楚不过。在太学五十斋里,他居三十五。虽然是第三十五斋的头号学子,但和身处第一斋的自己来说,已经有天壤之别了。

  “谁说我要作词同你比啦?作词者另有其人!”吴梦窗目光一挑,手中折扇一指,众人都朝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陆子由本来站在二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怎么会想到昔日好友吴梦窗竟然会给他埋了这么大一个坑。突如其来的百十来双眼睛齐刷刷的盯住陆子由,让他后背发怵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他明知自己身后就是房门,自己的脚却不敢后退一步。

  台上的吴梦窗疯狂的向他使眼色,让他抓紧下来。陆子由自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才勉为其难的挪动身子下楼去。

  “这人是谁啊!怎么没见过。”

  “害,说你没见识,你还真没见识。这人可是名震文坛的陆小官人。”

  “陆小官人?年纪轻松就名震文坛了?怎么从来没在重阳诗会上见过。”

  “像这种真正的文人才子都是不屑参加重阳诗会的,保不齐是听闻这次重阳诗会官家也要来,所以才感兴趣了吧!”

  陆子由的出现也引起了众人对他的关注和揣测。

  反应最大的,自然是处境极为糟糕的蒯埙。如果说面对吴梦窗,他还能卖弄才华,逞口舌之快,但再加上陆子由,他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陆子由虽也居太学第三十五斋,但也只是因为他父亲官职较低,也不走动关系。但陆子由才华横溢,连几个学问颇高的老学究都自愧不如。

  “陆...樱~陆子由。”蒯埙颤着声音叫出了他的名字。

  “陆樱?他就是陆樱!”司梦小声喃喃。

  走上台来的陆子由,背挺得老直,明显有些僵硬。吴梦窗上前一把抱着他,宽心道,“别紧张,你可是陆小官人,陆小诗仙啊!打败他,我保证,陆伯母那边我会亲自解释清楚的。”

  陆子由无语,如果不是周围的人实在太多了,他都想动手把吴梦窗揍的连祝家都不认识。

  见陆子由无动于衷,众人也不插话,晴云首先站出来暖场道,“既然这位陆公子愿意参与,那我们依然以一炷香时间为限...”

  “等等。”陆子由开口打断道,“我不是上来作词的。”

  此言一出全场愕然。蒯埙更是冷言讥讽道,“怎么,传闻中才高八斗的陆子由今日是身子不佳,还是怯场了?”

  “子由你这是做甚?关于这件事,我改日好好向你赔罪。如今我话都放出去了,你可不能说不作就不作了啊?!”吴梦窗清楚陆子由的脾气,他不是一个认死理的人,有的时候需要逼一逼他。同时他也清楚,此时的陆子由,明显是生他的气了。

  陆子由不理他,转而问蒯埙道,“我想请问蒯兄,今日是单纯为了以诗会友,还是别有目的?”

  陆子由的问题没边没沿,蒯埙听了也是一头雾水。

  “是以诗会友如何?是别有目的又如何。”蒯埙问道。

  “如果是以诗会友,陆某没有横刀夺爱的癖好。如果是别有目的。”陆子由想了想说,“恐怕由今日不能让蒯兄得偿所愿了。”

  “那你尽管放马过来,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传言中那么厉害。”

  两人言语针锋相对,晴云都听在心里。

  “来人,为陆公子点香。”

  就在晴天吩咐手下丫头点香之时,陆子由却叫住了她。

  “不必麻烦了。由的词已经作得。”

  众人一听,都惊掉了下巴。

  “什么,已经做完了!这,这么可能?”

  “刚刚说自己不是来作词的,现在转脸说自己做好了,玩呢?”

  “该不会是拿什么写过的词句,以次充好吧!”

  “我看不会的。你瞧嘛陆公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显然是有备而来。”

  也难怪他们会质疑陆子由是不是拿以往的词作充数。毕竟想在片刻功夫里写出比《临江仙·独上高楼倚墙东》更好的词句,当朝除了他陆樱陆子由,再也找不到第二人!

  陆子由将手中的玉笛别在腰间,而后向着司梦拱手说道,“还请司姑娘给由备一张琴。”

  “司姑娘?”司梦还楞在原地,陆子由又唤了她一声,这才反应过来。她唤来手下丫鬟,命她去取自己平日里常用的那张琴来。

  丫鬟告退,几个机灵的下人也抬来了一张琴桌和一个蒲团,摆在舞台正中位置。

  不多时,丫鬟也抱着琴回来了。

  “陆公子,你要的琴拿来了。”司梦说。

  “有劳了。”陆子由从丫鬟手中接过琴,微微颔首向二人致谢。

  那一张成色较深的七弦琴。被放在桌案上时,陆子由一眼就认出这琴是用一种比较难寻的梧桐木制成的。而且从琴身的做工和质感上,陆子由隐约觉得有几分熟悉,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陆子由也知道当下没有时间给他细想。随即正了正衣裳,跌坐在蒲团上,抚琴唱道。

  “莺鸣幽谷,华亭鹤唳,一句千秋聊祛愁。北地鸦声喧白骨,南国鸳鸯背相飞。风飘絮,雨打萍,英雄灭。

  问君何故轻拭泪,问君何不挎槌枪!可笑晏粲肆欺诞!高郎贪恋吟风月,万岁无忧暇日长。东篱菊,西湖梦,九九天。”

  琴音悠悠传来,陆子由声情并茂的唱词。起承转合之处,犹如阳关三叠,略带幽怨愁绪;平仄押韵之间,堪比阳春白雪,时常引人入胜。

  “好听啊!这曲子叫什么名字?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我也是第一次。以前从来没听过啊!”

  “奇了!洒家我算是逛遍临安大小艺馆无数,也算是见过世面。不过陆公子今日所奏的曲子,我也是第一次听。难不成是哪位乐师的新作?”

  “话说你们仔细听陆公子唱的词了没。‘高郎贪恋吟风月,万岁无忧暇日长’,这是连着官家也一同数落了。”

  “这也就是咱们大宋朝的文人敢如此嚣张,这要是搁其他朝代,分分钟,咯~人头落地。”

  “‘北地鸦声喧白骨,南国鸳鸯背相飞。’看来陆兄是在为岳家军鸣不平呢!”

  “坊间都传岳将军就是奸相所害的,看来十有八九就是这家子姓蒯的喽!”

  “你们觉得两首词哪个更胜一筹?”

  “那自然是陆公子的这首...额这首?这首词叫什么名字来着?”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陆子由一曲唱罢,而蒯埙此刻早已满脸黑线。他气急败坏地走到陆子由面前,大喊道,“陆樱你放肆!”

  吴梦窗横手拦在他蒯埙面前,“蒯埙,输了就是输了,技不如人,又何必恶语相向。”

  “谁说我输了?”蒯埙愤愤道。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吴梦窗指了指台下的众人,高声道,“各位,我想请问一下在场的!你们是更喜欢姓蒯的写的《临江仙》呢?还是咱们陆公子写的这首...”

  吴梦窗转过身小声问陆子由道,“子由,你这首曲子的词牌名叫什么?”

  “《千秋岁引》。”

  吴梦窗了然,立马正色对众人说道,“这首《千秋岁引》!”

  众人听闻曲名,无不欢呼,纷纷合声高喊,“《千秋岁引》,《千秋岁引》。”

  吴梦窗抱着胸,朝着蒯埙得意洋洋道,“怎么样,姓蒯的,众口铄金,你总该认了吧!”

  “你...你...好你个姓吴的。还有你,陆樱。青山不改水长流,这笔账蒯某记下了,告辞!”

  蒯埙气的话都说不利索了,甩下一句狠话便欲离去。

  临走时瞟见娉婷而立的司梦,还不忘作揖说上一句,“此去经年再见。”

  看着蒯埙落荒而逃的背影,不仅吴梦窗觉得解气,就连台下众人也是拍手称快。可唯独陆子由有些闷闷不乐。

  吴见他愁眉不展,就好心问道,“怎么赢了还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陆子由摸着琴,叹气道,“此非由之本意。”

  说着他站起身,对着司梦致谢,“还要多谢司姑娘借琴。”

  “陆公子客气了。”司梦还礼道,“陆公子琴艺高超,今日能闻陆公子琴音是奴家前世修来的福气。”

  “司姑娘言重了。”陆子由挥手说。

  “不知这琴可有名字?”陆子由问道。

  “未曾取名。”司梦反问,“陆公子缘何有此一问?”

  “哦,就是和我小时候见过的一把琴有些相像。”陆子由指着琴上一处似被火烤的痕迹说道,“那把琴也是七弦,琴尾也有类似这般烧焦了的痕迹。”

  “不知陆公子是在何处见过?”司梦追问。

  “山阴厉家。”陆子由回答道。

  吴梦窗听到山阴厉家,一时间来了兴趣,于是插嘴道“山阴厉家?那不是你那未婚妻的家里?”

  厉家与陆家同属山阴四大世家。早在陆子由还很小的时候,两家走动就比较频繁。正巧厉家长房厉宪有位长女叫厉琳珊的,与陆子由年岁相仿,两人时常打闹嬉戏。两家的长辈见二人投缘,又门当户对,就为二人定了娃娃亲。

  后来厉宪做了岳鹏举的副将,累迁阆州观察使,而他的一众亲眷也都做了随军亲属。

  去年年末,岳将军背上了莫须有的罪名,厉宪作为他手下的得力干将,也同岳将军父子一起上了断头台。

  几人死后,朝廷也没放过他们的随军亲属。有被杀的,有被发配做奴隶的,惨不忍言。厉琳珊也就因此遭了难。

  陆子由的父亲也曾多次遣人打听厉家母女的下落。不过蒯覃对此事把风甚严,朝中也都明令禁止讨论关于岳家军的事。所以陆家挤在忙活了有几个月依旧没有半点下落。

  “那就应该不是陆公子见过的那张琴了。”司梦俯首道,“这把琴是家慈的遗物。奴家与家慈从小就在新安长大,也没去过他处。直到年前家慈辞世,奴家在新安举目无亲,这才来到临安城里讨生计。”

  “是由不好,勾起了姑娘的伤心事。”陆子由低头致歉道,“人死不能复生,还望姑娘节哀。”

  “谢谢陆公子关心,奴家无碍。”司梦勉强挤出笑脸道。

  吴梦窗见二人不再搭话,随即走到陆子由身边。吴梦窗拍了拍陆子由的肩膀说道,“既然子由赢了,那代表忘春楼参加重阳诗会的事你可不能推脱啊。”

  “你还好意思说。”陆子由一把揪住吴梦窗的胳膊,小声道,“要不是你突然给我来这么一下,我才懒得蹚你这趟浑水呢。”

  “子由莫怪,莫怪!”吴梦窗好生安慰道,“这不是官家也要参加重阳诗会嘛!子由你想,你要是在诗会上大放异彩,那就相当于是在官家面前露脸了。到时候官家一开心有赏赐不说,怎么得也不至于挨陆伯父的骂吧!”

  “最好如此,否则,就算你被派去天涯海角当官,我也会一路追过去,把你暴揍一顿!”陆子由捏拳说道。

  “正该如此,正该如此。”吴梦窗赔笑道。

  “既然此间事了,我就先打道回府了。”陆子由正想告辞。

  “陆公子且慢。”司梦突然叫住他。

  “司姑娘有事?”

  “不知公子这首《千秋岁引》是何处所得,可否教授奴家?”司梦神色飘忽迷离的问道。

  “哦,是这事呀!这曲子原是我自己创作的,不过总感觉有几处还待修正。改日再访忘春楼探讨重阳诗会一事时,一并教你吧!”陆子由说。

  司梦欣喜言诺,吴梦窗听闻后跳出来道,“这么一说,子由你是答应参加重阳诗会了!”

  “干卿底事!”陆子由挥起拳头,锤在吴梦窗的胸口。吴梦窗双手捂胸,装作刺痛的模样,引得陆子由哈哈大笑,拂袖而去。

  陆子由走后,台下观众也作鸟兽散,该吃吃该喝喝。少有人注意到幕后走出来的那位三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女子。

  一位忘春楼的姑娘看到她,恭敬行礼道,“苏妈妈。”

  其他姑娘听到后,也都恭敬道,“苏妈妈!”

  苏妈妈径直走到吴梦窗的身后停下。

  “苏妈妈,你怎么才来。”吴梦窗看着陆子由离去的背影,双手搭在身后没有回头。

  “奴家老了,不喜热闹。上台露脸的事总要交由年轻人去做的。”苏妈妈看着吴梦窗的背影笑道。

  “想不到公子真能把陆小官人说动了。”苏妈妈说。

  “那我之前在忘春楼欠的账?”吴梦窗问。

  “依照约定,自然是平了。”苏妈妈说,“不过奴家原本就没打算收公子的。”

  “那可不行!”吴梦窗忙道,“整天在你这白吃白喝的,也不好。就当是还你忘春楼的人情了。”

  “公子说什么便是什么。”苏妈妈又道,“倘若陆小官人的词作真能帮忘春楼取得重阳诗会的魁首之位。届时忘春楼的声名大噪,必定日进斗金。只怕那时奴家还要给公子封一份子喜钱。”

  “那你可以提前准备好了。”吴梦窗大笑道。

  “公子对陆小官人就这么有信心?”苏妈妈有些担忧道。

  “那是自然,他可是陆子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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