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113章残局

苟爱琴回来了，带着她那漂亮的、洋娃娃似的女儿，一切都那么平静，没有人告诉她什么，正应了张洪量的那首歌名《全世界就你不知道》。

        她永远都是那么自傲，年轻时因貌美而清高，当青春流失后就只有炫耀了，她每天不厌其详地给人讲着上海如何的繁华，江南的山山水水如何秀美，那家里是何等的荣华富贵，还讲她公公待她如何好，家里请了专门伺候月子的保姆，每天吃什么多么讲究等等。而且在神采飞扬地讲完后也像当年收获“秋天的菠菜”那样等着人们的赞誉，弄得人家不知该说什么好，有的勉强抖动一下脸上的肌肉，极不情愿地“哦哦”两声，但心里那不屑恨不得马上爆发出来。

        这天发工资，她发现他师傅的工资比文昌德多了8元，原来他们俩拿钱是一般多。她找到厂劳资科去问，才知是升级所致，至于原因对方原先也不想给她说白了，但她盛气凌人，说特殊时期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们还在搞唯成份论，在万般无奈之下，劳资干部道出了原委。

        一股冷气从后脊梁骨“嗖”的一下往上窜，一阵天旋地转，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像疯了一样，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厨房案板上的一个大瓷碗拿起，朝着正在客厅里的饭桌前摆碗弄碟的文昌德扔了过去。

        碗“砰”的一声壮烈牺牲。

        他没有跪下求饶，也没有头捣蒜似的、忙不迭地说：我错了。只是伏下身去捡那些碎瓷片，叹息一声后说：“你都知道了？”

        看着他这么平静地亲口承认，她整个人都坍塌了。她定定的望着他，突然觉得他很陌生，脑海里又突然浮现出一些他们男欢女爱的画面，眼泪就扑漱漱地流出来了。

        他喃喃地说：“孤男寡女日久生情，这很正常。其实我很在乎你，开始我一直控制着，控制着，但我没控制住，当她扑到我的怀里时，我能把她推开吗？她又是那样一个受过伤的女孩，她还那么漂亮。‘美女绝对是上帝送给男人的最精致的花朵’，这是西方人说的。‘几个月不见女人，看见老母猪都觉得秀气’——这句话是林语堂林老先生说的，瞧这老头，说得多幽默。‘天生丽质难自弃’，这是白居易白老伯发现的规律。‘男人好色，这是没有例外的，不分阶级、种族、贫富、文化背景，自古皆然，举世无别，莫不以一享美人香泽、肌肤之亲为生命之最高奖赏。’这是什么人说的，忘了。”

        “这是文昌德说的。”苟爱琴冷不丁插一句。又接言道：“你的好色是血液里的，是骨头里的，是与生俱来的，真不愧是大姑娘生的。”

        “你真没良心，我们结婚时的费用是她出的，结婚的酒店是她订的，她专门从美国回来就住在那家酒店里，你的那块表是她买的，你穿的衣服是她叫人订做的。”他很后悔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她。

        停顿片刻，她的话连珠炮似的射出。“你当时怎么不说，也可让我认认这个洋婆婆。”苟爱琴不知是为之所动还是觉着没看到稀奇而遗憾。

        “我也是在她走后父亲才告诉我的，父亲不想让我惹上什么麻烦。你也不想想，在现在这个世道，父亲就是有钱敢明目张胆的办那么张扬的婚礼吗？”

        苟爱琴不那么激愤了，文昌德就嬉皮笑脸的哄她说：“造物主的设计，总是很不美满；好色的男人多，自己长得漂亮的却凤毛麟角，谁让你老头－－我，长得讨女人喜欢呢。”他还臭美上了。

        消停了没几天，心头的针又扎得苟爱琴心疼。

        文昌德不停地解释，不停地解释。有一天他解释累了去厨房倒水喝，给她也倒了一杯。她望着杯子想象着那上面有她的唇印，而且是与他－－她的丈夫－－热吻过的唇，她就恶心。“啪”的一声，她把杯子摔到地上，水溅了他一身，他默默无语，收拾着残局。

        晚上睡在床上，她问：“她哪儿好，勾得你都不知廉耻，做下那种不要脸的事。”

        “她那么温柔，体贴，她让我感觉到自己是个男人，不像你总是凶吧吧的，我一天总是提心吊胆的。”他好像一点都没有负罪感，而是在谈一件很平常的事，这令苟爱琴大怒，她立刻跳下床，当时是四月，晚上仍然很冷，她穿着单衣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仿佛是她自己犯错而不是他一样。

        看看床上的小孩，她又无奈地上了床，她的泪往肚子里流。

        她觉着那张床也很脏，早上一起来她就揭下床单用剪刀剪。

        他说：别剪了，怪费劲的。等我买回了全套新铺盖再拿出去扔了，新的不来旧的还得留着。

        她气愤地在家里摔盆子砸碗，估计如果爱萍在这儿，她会撕了她。

        她找出爱萍的新地址，发了电报：“你给我说清楚。”

        爱萍立码回电：“你别怪他，我找他的。”

        她写了一封长长的信，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宣布与她断绝姐妹关系，规定了三不政策：不许和他通信；不许和他见面；不许告诉父母，这第三条是觉着太伤她这个美人的自尊了，当然她也害怕父亲知道这件事后的可怕后果。

        苟爱琴跟文昌德大吵大闹，虽然嘴里说的是这个事，但那说不出口的还是想到自己在人前炫耀时，人家在心里还不知道怎么笑话你呢，更是恼羞成怒。她觉着光在家里闹没人知道，光在纸上闹更看不见个动静，她这个高贵的公主就这么给人欺负了，那能咽下这口气，于是还真打了个离婚申请，到车间找任书记批。

        任书记先是给她好说，劝她想想孩子，她越发闹得厉害，任书记就不吱声，看看她还没完没了了，他突然提高嗓门，说：“这不是你自己走了，专门把你妹子留下给他用的嘛，你还闹个啥？”

        一语道破天机，别说，这一招还真灵，她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就悄没声的拿回了那张纸。

        事一出来，冷彩莲有点兴灾乐祸，她私下里对人说：“我还真没看错，这资本家仔子”，随着离那个年代的久远，人们的情绪已不再那么对立，所以她也与时俱进，去了个“狗”字，“就不是个好东西，那时我就看出来了，好心劝她，还当成了驴肝肺，她今日是自作自受。”但看到苟爱琴当前的状况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前来相劝。

        苟爱琴先是哭着说：“都是我当时鬼迷心窍，不听你的劝，跟了这畜牲，我要跟他离婚。”但一转念，马上换了一副冷脸：“你该不是来看笑话的吧，我们家的事不用外人管。”

        冷师傅这回真是“热脸又蹭了个冷屁股”，这心里的疙瘩也就越结越大。

        这苟爱琴从此悄悄地，像霜打了似的，缩头乌龟般悄悄地打发着日子。

        人一旦家丑外扬，平时再趾高气扬、昂首阔步，脑袋也会耷拉下来，这文昌德也像换了个人似的，再没见过他夸夸其谈、指手划脚，更不要说对万晓阳的感情之事说三道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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