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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第112章侠骨柔情


办理电机的回信是爱萍从传达室拿回来的。

        文昌德下班一进家门,就看到苟爱萍浑身上下仿佛每个细胞都往外跳跃着快乐的因子。

        文昌德低头看信。

        苟爱萍站在他的身边,也把脑袋伸过去看。忽然她对着他的耳际说:“啊,太好了,姐夫,我爱死你了。”

        文昌德愣了一下,抬起头,瞅她一眼笑着说:“你胡说什么,你不怕你姐听见?”

        苟爱萍低头用脚在地上划了一下,猛地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说:“只要你不怕我就不怕。”

        文昌德的心狂跳起来,那句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好像是一个宣言。他忽然觉得他们之间似乎有了某种默契,一种同谋式的默契,这种默契令他向往同时又让他心胆战心惊。

        斩渐的,他们会在夜里聆听一墙之隔的那边发出的叹息声、咳嗽声,或是翻身引起的床板的吱叫声。

        这一天夜里,苟爱萍哼着,姐夫问:“怎么啦?”

        “头疼。”

        姐夫穿着宽松裤和长袖t恤衫向里屋走去,他抬手敲门,门晃了一下,那门原来没锁,里面应答:进来,接着她拉亮了灯,这一刻,他都还没有想着要发生点什么。

        他弯下腰摸了摸她的脑门,又在自己的脑门上试了一下,没有感觉到异常,他就在转身要走的时候,爱萍把身子往里挪挪,叫道:“姐夫,”

        “怎么,有事?”这时他有点感觉了却还装作不解地询问着。

        “给我倒杯水。”苟爱萍眼神xx地看着他,本来想说“坐会”,可话到嘴边还是变了样。

        他退回客厅倒一杯水递过来,她说:“烫,先放那儿吧。”

        他把杯子放到床头的桌子上,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从这块领地撤出,于是说:“真没出息,这会儿倒想抽烟了。”他回到客厅,顺手从桌子上拿起一包烟,却又神使鬼差地进了里屋,他抽出一根,才发现没有火柴,本来作为一个烟民,是火不离身的,他外衣口袋里常年必备,从来不用想起,也不会忘记,只要走几步回到中间屋就手到擒拿,可是不知为什么这腿就泥在那儿迈不动,只是动动嘴问:“火柴呢?”

        爱萍睁大眼睛看着他,半天不说话,那眼神似乎在说:笨死了,没看见我眼里的火花已经快把烟点着啦,还用得着找火柴吗!

        他当然感受到了灼人的目光,说:“算了,”说着他把烟又装进盒子里,扔回桌子上,把水杯递上说:“你快喝水,完了我好收走。”

        她坐起来靠到床头上,接过水杯。

        “好冷,”他两手搓着在地上打转,尴尬地笑笑。他瞥她一眼,一件大红的圆领套头衫挺扎眼,低领的领口处被一个冬天捂得雪白,在灯光下竟有些晃眼。

        她屁股往里挪挪,用眼睛示意他坐下。

        他坐在床边,她把被子拉过一角,说:“别冻着。”

        她把被子搭在他的半腰。此时两人各怀鬼胎,抑或者是怀着一样的鬼胎,她把头埋在水杯上,略作沉思,猛一扬脖将水全部倒入口中。

        他接过杯子欠着身子放到桌子上,然后打个哈欠。

        她的头就自然地靠到了他的肩上,她离不开他了。她心里咚咚直跳,完全踏踏实实地赖在了他的肩头上,姐姐的影子闪了一下:姐姐,对不起了,我不想怎么样,只是在你不在的时候补个缺。她在心里默念着,闭着眼,一颗大大的泪珠从眼角流出,这个受了伤的女人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一下的肩膀了,兴奋、甜蜜、安心、幸福,所有好的感觉那一刻在她心里轮番轰炸。

        今夜的月亮真大,照在雪地上,反射出珍珠般的熤熤光影,那光影如袅袅琴韵,灵巧地穿过玻璃窗,映得室内四壁生辉,一派柔和,她喃喃地嗔怪道:“你怎么不理我,只顾自己睡,是不是嫌我脏?”

        他没有推开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不是,怎么会呢,又不是你的错。”

        他的心头浮动起一股甜腻的暖流,妻子这样缠绵,已经很久没有过了。新婚燕尔的如漆似胶似乎只是一片轻柔的云,一阵小风便将其吹得无影无踪,随之而来的便是与诗情画意相差十万八千里的生活的重负,压得他们气喘吁吁,砸得他们焦头烂额,再想体会甜蜜的爱恋,只能是偶尔翻一翻蒙尽灰垢的那些小说了。

        他何时被人这样爱恋过,他追苟爱琴追得好苦,终于追到了,可追到的是一个“女皇”,她高高在上,她觉得她是你千辛万苦追到的,她理应享受特权,他在这段感情里边,从来也没有得到过平等。活到今天他才领悟到原来男人应该是这么个活法,他觉着上天安排爱萍来是在给他以补偿,他就应该接受这份上天的馈赠。

        借着昏暗中那轻纱般迷离恍惚的亮色,他注视着她,心境好象屋外的雪野那样宁静、平和。她撒娇地偎成一团,嫩润的脸色、朦胧的泪眼光艳醉人,他贴着她的耳垂说:“我会做你的保护神。”

        他们不再说话,只有两颗心,像和煦的阳光下停歇在花蕾上的蜻蜓那扇动着的羽翅,和花儿紧紧地贴在了一起。不该发生的终于发生了,于是她就麻烦了。

        文昌德找一哥们,这哥们的姐姐在k省省城的一家大医院工作,哥们挺讲义气,专门请假回趟家,带着她,在他姐姐工作的医院里,给做了。

        电机的事正在办理的过程中,那事儿露馅儿了。

        好些日子后的一天,给他解决麻烦的哥们喝高了,洋洋自吹,当着一帮人拍着胸脯说:“做朋友就得讲义气,”接着顺嘴溜出了一句:那谁,谁的小姨子,麻烦了,我给解决了。”

        人们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起来了,问:“谁,谁的小姨子?”

        “这,这不能讲,讲了还叫什么朋友。”他摇着头说,还用右手伸出两指在脸前晃着。

        “要他讲个啥?算算不就明白了,这厂子还有几个小姨子住在这儿。”有人提示道。

        “快说,你是怎么解决他小姨子的?”有人起哄。

        “我是替他解决麻烦,不是解决他小姨子,本人还没那个艳福,再说,别看本人还光棍一条,可‘朋友妻,不可欺’这咱老祖宗定的规矩还是记得的。”

        “朋友的妻不可欺,可朋友的小姨子是可以讨来做老婆的呀。”有人回应道。

        “哎呀,你们这帮混蛋想那儿去了。”这时他的酒已经醒了一半,赶紧补就道:“我刚才是胡说八道,各位出去可别乱说。”

        欲盖弥彰,有人就私下里议论:这里头肯定有事。他们想到了文昌德的小姨子,自然想到了文昌德和小姨子。

        当年万晓阳坐了一个不起眼的吉普车,曾经扎了那么多人的眼,其因素之一就是她住的那地儿曝光率高。

        文昌德住的这片平房区,跟它算个大点的斜对门,且夾在生产区大门和机关科室之间,又和医务室毗邻,一天到晚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这地段算得上是厂里的黄金“码头”了。

        本来,孤男寡女同住一个屋檐下,就给人以无限遐想,两人出出进进,在光天化日下还时常成双入对,甚是扎眼,引得那么多人惦记着:住这一排的人天天看着,住前一排的人天天从后窗户瞄着,时不时地都还活动活动心眼:这两人在屋里是咋睡的?人们私底下早就预料到、猜测到、甚至是肯定地认为会发生点什么,现在总算是发现了蛛丝马迹。

        厂子授意车间主管领导找这哥们谈话,经过一番政策攻心,他说出了事情的原委,再由厂工会女工委员会的温主任顺藤摸瓜,到k省那家医院里查了当时的记录,那位“助人为乐”的大夫受了处分。

        取得铁证后找这位小姨子问话,温主任对这种事的调查、处理绝对够专业水平。

        这天一大早,文昌德上班一走,温主任就来了。

        爱萍正在客厅里收拾桌上早饭后的杯碗盘碟,沙发床上的被窩折叠得整整齐齐,温主任心里有数了,这俨然就是小两口过日子,自己闯进来都觉着有些唐突,于是顺嘴溜出一句:“你姐不在,你顶上了,这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嘛!”

        “差不多吧。”这小姨子脸不红、心不跳,很平淡地说。

        这话倒把温主任吓了一跳,见过不要脸的,但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于是直接摊牌,拿出人工流产记录的复印件,指着问:“这是你的吗?”

        “是的,如果不是顾及到我姐的感受,我不会去做,我会把他生下来,一辈子守着,守着一个爱的结晶。”她说得那么自然,好像在说一件天经地意的事。

        “你这‘结晶’的父亲是谁?”温主任真算开眼了,身为女工委员会主任的她也头回遇着这么个厚颜无耻的痴心女子,于是带点挖苦地问。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如果不是我姐夫的,你就管不着了。”

        温主任听出了话里挑衅的味道,于是用很官方的口气说:“是文昌德的,对吧?他是我们厂的职工,所以我们一定要管。”

        “你们别难为他,是我主动的,我找他的,我姐走后,他就一直让我住里屋,如果我不愿意,他进得了屋嘛。”她看着温主任的脸,很认真地说。

        这位女工委员会主任二次开眼了,过去遇着这种事,女孩子们都是千方百计把责任往男方身上推,还头回碰上一个往自个身上揽的,她一时词穷了。

        “去年我姐夫一到我家,我就感觉他挺好,他们在家呆了两天,我感觉越来越好,它渗入灵魂,温暖着我的每一条血管,跳动在我的每一次脉动之中。”说完看看温主任,有一种较量的味道。“可是,去年冬天,我被下乡地的那个大队长糟蹋了,我死的心都有了。我到这儿来,是想找姐夫帮我打官司告队上,只有他有这个本事,可是,姐夫说当时没留下证据,告不了了。”

        她沉思片刻,忽然用铁勺子把盘子敲得“叮叮当当”地响,杀气腾腾地说:“告不倒他,我就杀了他,把他碎尸万段。”

        温主任背后一股凉气直往上窜,忙说:“有问题解决问题,不敢走极端。”

        “当时不知道我姐会回上海。后来,有这个机会,我就有想法了,我要真真正正地爱一回,真真正正地做一回女人。开始姐夫是抗拒的,但真正坐怀不乱的男人能有几个。这事从头到尾都是我主动,你们别难为他,否则我就死在你们厂里,反正我想得到的幸福已经得到了,我这一辈子注定也不会有好的结局了,我的命也不值什么钱了。”说着眼中竟泪光闪闪。

        温主任惊呆了,嘴张得大大的却说不出话来。

        “我很清楚自己已经无可救药,最后的结局就一个字——死,把那个混蛋碎尸万段我自己也会死得很痛苦,她用手指在自己脖子上一划,配上“喀嚓”一声,翻了一下白眼诈死,兀自笑了起来。接着正色道:“总之,在意识消失前看着自己的身体破碎,听着自己的血呲呲地喷出来,你想像得到那种恐怖吗?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吗?你知道心痛的尽头是什么吗?你知道人被逼到绝境会干出什么吗?”她用气势磅礴的排比反问,思维的跳跃也让人匪夷所思,温主任听得浑身毛骨悚然。

        接着,她又用手背抹了一下脖子,昂头伸脖像赴刑场般豪迈地说:如果现在去死,我也死而无憾了。”

        温主任几乎是战战兢兢地从这间屋子里退出来的。

        这小姨子也有几分姿色,于是有的男人就羡慕嫉妒恨地说,文昌德真是艳福不浅,只是喝了一瓶“二锅头”。

        在给人们饭后茶余增添谈资的同时,厂子还是没有忘记给予文昌德一个小小的处分:时值特殊时期以来的第一次调资,他被取消了调资资格。

        电机的事办好了,那边大队来信热情洋溢地说欢迎她去,说只要她人去,一切的手续由他们派人去办。据办事的人说,原来大队的书记腸子都悔青了,说早要是知道她有这能耐,一台电机就啥事都给她办了。

        小姨子走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像一道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

        文昌德这天上二班,午觉醒来,躺在床上犯迷糊,春日里的阳光透过宽大的玻璃窗照射进来,刺得他眼睛酸酸的,他一边犯迷糊,一边沉浸在生活对他的宽容里,他感谢她的担当,更感激她给予了他一个男人的自尊,让他体会到了一个男人的驾驭与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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