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我又回到了景翎府，因为除了这里，我不知道还能去哪里。

        霁夜教对我来说是个伤心的地方，我和檀凤在这里相识相知，也在这里分道扬镳。虽然从前由我掌教几年，在高位时我总是想求的更多，可现在不做了我也没有丝毫留恋。

        川柏担心我烦闷无聊，将他办事的地方和书房隔了开来，这样我就可以心无旁骛地看书了。

        于是我又回到了从前在这里的生活，不同的是我不用再费神练功了。闲得无聊时我和川柏比过几次武，每次都是我败下阵来。他就像一道密不透风的墙，让我攻无可攻，而且好像永不知疲倦似的，打上几个时辰也不嫌累的，我要是不停手，他打个几天几夜也不在话下。这点和檀凤很不相同，他打架比武都是五招之内定输赢，方式方法极为灵活，怎么省事怎么来。

        虽然已经看不到檀凤，可我还是会不自觉的痴痴的想他，想他做事的方法，说话的神态，走路的姿势，有时候想着想着就会笑起来，有时又会觉得很心酸难受。

        偶尔我也会月下小酌。只是这天不知怎么了，我的心情越喝越兴奋，越喝越高昂。

        我看到一个白白的身影朝我走来，我想也不想的扑上去，嘿嘿笑道：“来，来玩划酒拳呀，我喝的正无聊呢。”

        那人一笑，道：“玩划酒拳？”

        “是啊。”我傻乎乎地笑起来，还打了个酒嗝。

        他突然凑近我，咬着我的耳朵道：“玩你好不好？”

        我抖了个激灵，好像酒醒了一些。我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又揉揉眼睛，奇道：“檀凤…我怎么梦到你啦。”我晃晃脑袋，自言自语道：“不，不，我不要梦到你。因为我每次醒来都会很难过。”

        他轻轻一笑，勾起下巴吻住我，唇上的柔软让我的心都跟着融化了。我不敢睁开眼睛，我怕一睁眼他就消失了；我紧紧地抱着他，生怕他化成一缕烟散了。我攀住他的身体动情地回吻着他，将对他彻骨的思念都化成舌尖上柔情蜜意的追寻与纠缠。

        “满嘴的酒味儿，喝了多少？”他笑着问我，额头抵着额头。

        我喃喃道：“唔，两小坛吧。酒气很大吗？”我闻闻身上，什么也闻不出，傻傻道：“我去洗洗好了。”

        他拉着手不放我走，突然将我打横一抱。我慌忙拉住他肩膀上的青肷披风，不明所以道：“这是干嘛呀？”

        他笑的不怀好意：“你猜。”

        我面上一赧，低声道：“我，我不知道。”

        檀凤朝我耳边吹了口气，我顿时浑身软成烂泥，他好听的声音响在我的耳畔：“阿淮真是越来越坏了。”

        我被他拆穿了有些恼意，挣着道：“你放我下来，我不理你了。”

        他环抱的我更紧，道：“不放，永远不放。”

        夜空中飘落片片雪花，檀凤将披风卸下来将我宝贝似的裹在里面，又抱着我一步一步走进室内。

        他将我放在床上，又倾身吻了上来。我沉浸在这份极致的蜜意里情难自禁。哪怕假的也好，是梦也好，只要此刻能够感受和拥有，我再无它求。

        一树琼雪压枝，一厢柔情似水。外面烈风呼啸，宛如疯马，下尽人间雪满头；内间红绡帐暖，春水交融，九霄风月绕指柔。

        帘勾轻晃，烛影摇红。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这一夜，我做了一个很庸俗的梦。

        我自梦中醒来，鼻间暗香犹在。那一缕若有若无的异香，仿似暗示着那人的到来。我细嗅了一阵，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可笑。这是不可能的，他不会来。

        我穿衣起床，推开屋门。外面是一片莹白世界，天地只剩下一个颜色。香玲正在红梅树下堆着一个小小的雪人，听到我开门声后，朝着我招招手：“顾公子，过来看我堆的怎么样？猜的出来是谁嘛？”

        我走过去，仔细的辨别了一下，没认出来，疑道：“这是谁呀？”

        “你呀。”她笑道。

        我仍是不解。

        “你看，这眉毛，眼睛，嘴巴，像不像你生气时的样子？”

        她说着做了一个和雪人脸上一样的姿势，我才发现真的很像。“你不能换一种表情吗？”干嘛要做我生气的样子。

        香玲噗嗤一笑：“你不知道你这个表情最好玩了。对了，我还要堆一个少爷，唔，我想想，用什么表情好呢…”

        身后突然传来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片静好。

        “顾鸣玉！”我听到有人急促的喊我，我连忙回头，却看到了苏瞳。

        奇怪，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的小脸冻的通红，道袍也显得有些凌乱，他不断的喘着粗气，好像奔跑了很久，走了很远的路，他的眼神里装满了异样的情绪，让人觉得很不安。

        我赶紧跑过去，将他扶着道：“怎么了？”

        他的嘴唇都在颤抖，声音凄入肝脾：“掌门吐了很多血，他快不行了…”

        我的脑袋轰的一声，好像天塌下来了。

        苏瞳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哽声道：“其实檀掌门用《洗髓真经》救了你之后就没剩多少日子了，所以他才会故意冷落你，将你赶走，他一直不让我告诉你这件事…”苏瞳说到这里哇的一声痛哭出来：“可掌门现在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了，他一直待在你的房间里不让任何人进去，他这么骄傲的一个人想见你也不会说的，你不要生他气了，再去看他最后一面好不好。”

        一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他的话仿佛一道滚滚天雷将我劈打的魄荡魂摇。我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身后香玲在叫我什么我也都听不到了。

        天上飘起鹅毛大雪，路上稀稀朗朗的行人或撑着油纸伞或头戴着斗笠，他们惊愕地看着什么没有披挡在雪中狂奔的我。

        北风呼啸着硕大的雪粒往我身上打来，与衣料摩擦的沙沙作响，脸上像是被无数把小刀刮擦而过。刺骨的寒意没入了我的身体里，留在了我的血液中，浸去了我的骨髓里。我的嘴巴里冷到呼不出热气，手上脚上都已经冻的毫无知觉。而这条已经走过数次的路，我到今天才发现它是如此，如此的漫长，就好像永远走不到头，就好像隔着银河与大海。

        我手脚并用的往前行进着，此时的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我像是疯了一样向前跌跌撞撞的爬走着。我的内力因为一刻不停的奔波和漫天大雪的阻碍已经耗尽了。大雪没入了我的膝盖里，我的头上，肩上，全身上下都堆积着厚厚的积雪，可那又怎样，我要见他，就算被大雪淹没，就算只剩一口气我也要见到他。

        我现在才知道心痛到极致的时候是没有眼泪可流的，我的眼泪好像已经枯竭了，它变成了鲜血，从我的心里流了出来。我从没有想过失去檀凤会怎么样，他一直就像我的生命支柱，我从没有想过他有一天会倒下，我更想没有想到这一天是来的如此之快，就像手掌间握住的细沙，想要留住，却只能看着它从指缝间流走。

        想要留住，却只能看着檀凤从我的生命中悄悄流走。

        巨风如野兽般的呼嚎咆哮着，将更猛烈的暴雪带入了人世间。

        大雪几乎将我淹没，我的眼睛也有点模糊了。朦胧中，我似乎又回到了那处花园里。

        夜幕深深，月色如水。

        那人站在一片花海中，他的身后是一大片盛开到极致的紫丁香。清风吹起他泼墨玉丝般的长发，露出他颈间的一颗桃花印。他的目光看向很远的天边，穿过云层和明月透向迢遥的思念。他的嘴角在笑，可我看到了停留在他脸颊边的眼泪。

        我轻轻的唤了他一声。

        他转过身，那一双极美的紫眸中漾出柔柔的情意，向我缓缓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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