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我吐的累了，就靠着树干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有只小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别过头，看见是香玲，她不是川柏的贴身武侍么，怎么出现在这里，而且我也没看到川柏人。

        “你家少爷呢？”我脱口而出道。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川柏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过的怎么样。那天在景翎府与他不告而别，后来又偷偷的把须情剑取走。从他的角度来看，好像是我突然对他避之不及一样。我这次是真的没脸见他了，也不想再去解释了。说的再多也是伤害，不如不见。

        香玲叹了一口气，露出哀戚的神情。我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个丫头片子能露出这样的表情来，就像小孩子做出大人样子的滑稽。

        她蹲下来，和我并排，双手支颐道：“唉，不知道怎么说。少爷这段时间像变了个人似的，明明一点酒都不能喝的一个人，现在时常三更半夜回家喝的酩酊大醉的，有时几天都不回府，我劝了他根本不听。我心里难过，实在不想看到他这个样子，就出来透透气的，结果看到你了。你又是怎么了？怎么也一副伤春悲秋的样子，是不是又遇到什么事啦？”

        我摇摇头，沉默地看着结冰的湖面。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香玲感叹道。

        我站起来，拍拍身上，道：“我走了。”

        香玲连忙也站起来道：“你去哪儿啊？”

        “到去处去。”我淡然道。

        香玲吓了一跳，道：“你年纪轻轻的干嘛这么想不开啊，我带你四处走走好不好？”

        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谢谢你的好意，可我没什么心情。”

        “你哎，不要一天到晚哭丧着脸嘛，你这样子，一看就是为情所困。爱而不得又如何，总比生离死别好吧。看的开点，反正几十年后皆为黄土，什么情情爱爱的再轰烈也会化之无形的。”香玲道。

        我惊讶地看着她，我不敢相信一直被我当成小孩子的她能讲出这么深奥的话，她不会也是练了这个经那个经的老太婆吧。

        香玲不满道：“干嘛这么看着我？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不敢不敢。我只是觉得我又重新认识了你。”我由衷道。

        香玲嘁道：“那是你根本不了解我。没有人可以完全了解另一个人的。就算是朝夕相处的，他在想什么你也不一定能猜到。说不定哪天就会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变成一个你想象不到的，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她的话让我一下子想到了檀凤，现在的他就是香玲说的那样，变成了一个我不熟悉的人了。

        “可是，只要他过得开心就好啦。人生这么短暂，一定要活的开开心心的才不亏呢！”香玲道。

        是啊，只要他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过的开心，过的幸福，就很好了。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我不由问她道：“爱到底是什么呢？”我越来越迷茫了。

        “我觉得吧，应该是互相依赖和彼此成就，两个人都能从对方那里源源不断的汲取能量将日子过的更好，这才是爱的意义。如果只会带来痛苦，那就不如由更爱的一放选择放手和成全，相濡以沫还不如相忘于天涯呢。”她说罢拉起我道：“走吧，快过年了，街上现在可热闹了，不要总是一个人待着，不开心的时候要往人多的地方走，你的烦恼就会像云朵一样被吹散的无影无踪啦。”

        香玲像一条活泼的小鱼将我这片落在水上的枯叶逗玩的重新有了生机和活力。

        她带我去转了许多好玩的地方，也带我认识了一些以前从不知道的东西。这个古灵精怪又通透的小姑娘充满了朝气和阳光，灵动的宛如林间小鹿。

        天光渐晚的时候她慢下来了脚步来，似乎突然有了心事。

        她能有心事，实在是很意外的事。

        我道：“你怎么了？”

        香玲道：“我很担心少爷，他从前是个很自律的人，却成了现在这样，叫人看的很不忍心。”

        我听得百爪挠心。像是下了很大的勇气似的，沉默了一阵才道：“带我去看看他吧，希望我能帮得上忙。”

        再次来到景翎府，我的心境是大不一样了。府里头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红花绿蕤不再，没有上一次来那么芬芳热闹了。

        我随着香玲走了一圈，可是并没有看到人。正在犹疑间，香玲拳头敲掌道：“少爷不在这里，那一定是在花枝巷。”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喃喃重复了一遍：“花枝巷？那不是……”我上次被一个女人带进去过那里，里头尽是勾栏歌伎聚集着喝酒吟诗交头接耳，太过嘲哳。川柏素来喜静一个人，怎么会去那种地方。我真的难以想象。

        香玲是个姑娘家，不好进这样的地方，只能由我来找寻。巷里头各色美人佳眷纷纷扰扰，都被我无视。

        楼里传来一片欢声笑语，里头的人正在玩着飞花令。

        一曰：“一夜北风紧，”

        有人接道：“开门雪尚飘。入泥怜洁白，”

        又有人接道：“匝地惜琼瑶。有意荣枯草，”

        迟疑一瞬，再有人道：“嗯…无心饰萎苕。价高村酿熟，”

        沉寂了片刻，传来了一个笑骂声：“妮子，快给我喝了这杯去！”

        我走进楼里，道：“年稔府粱饶。葭动灰飞管，”

        那人酒意骤醒，扇子一合，道：“阳回斗转杓。寒山已失翠，”

        我道：“冻浦不闻潮。易挂疏枝柳，”

        他道：“难堆破叶蕉。麝煤融宝鼎，”

        我走过去，道：“绮袖笼银貂。”我说完那身着水红锻的女子仍是笑吟吟地挽着川柏的银白貂袄，并不怕臊。

        又有女子喂了他一粒果脯，他也是来者不拒地接过吃掉了。

        我一坐下来，就有几个女子围过来，我笑着推拒道：“我不喜欢女人，如果有相貌不错的男倌，给我叫几个过来，大爷我有的是钱。”我说罢将一锭金子往桌上一放。

        川柏神色冰冷道：“你做什么？”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你不是要疯，要闹？那我就陪着你疯，陪着你闹。你会玩儿，我也会玩儿，而且我比你更会玩儿，我花样可多呢！”

        他推开几个快缠到他身上的女人，站起来往外面走。

        我也追上去。

        身后有人叫道：“公子，茶水钱才两文，您的金子我们找不开呀。”

        我头也不回道：“送你们了。”

        一阵欢呼。

        “寻花问柳果真是每个男人都会走的路，连你也不例外。”我抢行几步，和他并排。

        他不言语。

        我拦到他面前，看向他的眼睛，道：“我知道你在恨我，我也恨我自己。我是个没良心的东西，说走就走，一句话也没留，对不对？”我笑了一声，道：“本来我想继续做你心里的白眼狼，不会来找你的，是某人说你沉迷酒色性情大变我看不下去才过来的。既然我来了，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你可以把内心的愤恨都发泄出来了，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就是不要伤害你自己。你这样子，分明是让你身边关心你的人难受，何苦呢？”

        他握了握拳头，我以为他要打我，可是他没有，他将我整个一拉，抱在身体里。

        我任他抱了半晌，才推开他，认真道：“川柏，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可我还是要告诉你。其实我心里喜欢的一直是…”

        “我知道。”川柏的脸庞笼罩在一片阴影中，“我一直都知道。”他没让我继续说下去。

        我无声地看着他。

        他柔声道：“我只是想抱抱你，其他的什么也不做。”

        我看着卑微的他，仿佛看到了在檀凤面前的我自己。只不过檀凤做的更加决绝与残忍，他将我远远地推到他的世界之外，将我当成了新米里的泥粒，璧玉中的瑕疵，一个见不得人的脏东西，迫不及待的要将我从他的生命中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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