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我随着苏瞳这个不像小道士的小道士来到了她住的琼花观。他说观里有一种花冠小巧的水月花，晒干了泡茶喝可以排心脉瘀血。
这个琼花观虽地处偏僻，人烟稀少，但景色别致，曲径通幽。住在这人的心绪也开阔了不少，原本积郁在胸腔里的那股烧心的思念也变得泉水般悠长起来带着丝丝甜意了。
我在观里住了几日，天天服用水月花茶，心口的那股血腥气着实淡了不少，只是经脉里的疼痛感却没怎么见好。不过并不碍什么事。
转眼已快八月，毒辣的日头炙烤着天地万物，天气愈加炎热，沉闷的像是抽光了所有的空气。
我来到井口前扭动着井轱辘上的长长木把。下沉的木桶里放着我刚摘下来的甜瓜，让我泡在井水里冰镇的。
“月儿，月儿，你在哪儿？”
空无一人的庭院突然冒出一个沙哑难听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下刚爬出来的冤魂。我鼓起勇气朝那儿望去，这一望吓得我手里的甜瓜也掉在了地上。
一座低矮的草屋旁正站着个蓬头垢面嘴歪眼斜的老妇，身上瘦的皮包骨头，佝偻着瘦小的身子，嘴里不住的念着重复的话。见到我看她，朝我扯着嘴皮子一咧，露出两排快掉光了牙齿，那黑洞洞的嘴里像是随时会钻出吃人的恶鬼来。瞬时间，我寒毛直竖，连掉在地上的甜瓜也不捡了，拔腿就跑。
我在三清殿里找到了正在打扫的苏瞳，还没开口，他就嗔怪道：“你遇到鬼啦，跑这么快？”
“真的有鬼，我刚才看到了，就在井后面的那个草屋边上。”我拉起他便去。
苏瞳道：“你在逗我，大白天哪儿来的鬼？”他虽这样说，但还是跟着我一起去到了井那边，但刚才那个行为怪异满脸沟壑的老婆子鬼已经不见了。
“奇怪了，刚才就在那儿的。”我指指草屋边。
苏瞳揶揄道：“是不是鬼被你吓跑啦？”
他无心一说，我却有些自卑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苏瞳嗤道：“现在知道自卑了，我说可以帮你治好你偏不治，顽固的跟个小老头似的。”
我摇摇头道：“我不想治。”
苏瞳却道：“不知道怎么说你了，你留着这一脸疤还有那个耻辱的黥印不就是为了让那人看到你的时候感到内疚，然后继续宠的你无法无天么。你就像个永远长不大想要吃糖的小孩子，又想肆无忌惮地吃糖，又想得到永远的偏爱，也就他吃你这套，换了谁都受不了你这样的。”
“你又不是我，根本就不理解我的想法和感受。”我反驳道。说罢想走，就听见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尖笑声，刚才那个“鬼”又出现了，手里还抱着烂布包裹，念叨着月儿月儿我找到你了。
“你看，我说的鬼就是她！”我指着那个老婆子“鬼”道。
苏瞳倒是丝毫不慌，只是抓抓脑袋有些烦恼道：“怎么又被她跑出来了，我让人抓她进去。”
“她不是鬼吗？”我不可置信道。
苏瞳翻了个白眼：“要是鬼还留你到现在，早把你啊呜一口吃掉了。”
“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看着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妇，心里有些感慨。
“她在我们观里好多年了，一直是这样的，我都已经见怪不怪了。”苏瞳道。
说话间老妇已被人架起关回了屋里。
我听到她咚咚咚不停地拍门声，嘴里又开始说着一些听不太清的疯话，觉得她又可怕又可怜。一个人变成了这样，活着也是受罪。
我将那块掉在地上已经碎成渣的甜瓜捡起来扔掉，决定去观外头采摘一些野草莓尝尝。
这是一条林间小路，偶尔会有渔樵经过，道路两旁长着茂密的灌木丛和许多没见过的奇花异草，彩蝶纷飞，蜜蜂环绕。
我用个小布袋装着野草莓，突然听见嘚嘚的马蹄声响。
我看过去，发现是两个普通的中年武夫，他们正牵着马走的很慢，嘴里正在议论着什么，等他们稍微走的近了，我才听到内容：
“那个新月门你听说了吗？门主不知道哪儿弄来那么多武功高手，听说正准备血洗武林呢。”蓝衣服道。
“嗐，这个门主是我老乡。我告诉你吧，他是架空了霁夜教才有了这么多实力的。”灰衣服道。
蓝衣服提出了异议：“可我怎么听说霁夜教是在他手中发扬光大的？“
灰衣服摆摆手道：“这你就不懂了，天下谁不知道那个檀凤美的跟天仙似的，他是怎么起来的谁知道呢，说不定都是以色惑人呢嘿嘿嘿。”
我听得拳头喀喀直响。
蓝衣服道：“再好看又如何，天天看也有厌倦的一天。当年的天下第一美人冷芷月够迷人吧，他的丈夫檀青枝不也在外头偷腥么，还让人家打到家里来了。”
灰衣服道：“还有这事？”
蓝衣服道：“你不知道，这个檀青枝人前是个翩翩雅君子，人后却喜欢别人家的老婆，而且还强行染指了。那老婆的丈夫本身就是个不能忍事的暴躁脾气，当天就跟着垂涎门内奇珍异宝和《洗髓真经》的讨伐大军跑到青月门大杀四方，血染江河。要不是他出了一份大力，威风凛凛的青月门还不会这么早亡呢。只是不知为何青月门覆亡后，《洗髓真经》却丢了，怎么都找不到。”
灰衣服道：“听你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可你连被檀青枝欺辱的人的名字都说不出来，谁知道你是不是现编的。”
蓝衣服道：“嘁，你道我真说不出来，我现在就告诉你，那个女人叫尹柔，他丈夫叫顾荣峥。”
“啊！你说的真的假的！那个顾荣峥的儿子不就是顾鸣玉吗？可要笑死人了，檀家父子真是不放过死鬼顾荣峥，之前老子强了人家媳妇，现在儿子又上了人家儿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灰衣服说着快活地大笑起来，和蓝衣服两个人笑成一团。
我手里的野草莓掉了一地，他们后面还在说着什么，但我已经听不到了。我的耳畔久久的回荡着檀青枝强了人家媳妇几个字……原来我的母亲郁郁而终是因为这个。我的心底烧起了一股无名的怒火，这股怒火烧断了我的神经和理智，烧毁了我对檀凤的痴恋。
足足沉寂了十来天，和外界的感知才重新通连起来。我找到苏瞳，第一句话就是要治脸。
“你个呆子终于想通啦？”他欣慰道。
“嗯，我想通了。治疗要多少报酬？”要是很多的话就去舅舅那里先借一点吧。
苏瞳道：“报酬我倒不稀罕，你再跟我讲讲你和檀凤在霁夜教里的事呗，我喜欢听这个。”
我冷声道：“我现在不想讲这些了。”我再也不想提起关于那个人的任何事情，我甚至有些恨他。
“不讲就不讲嘛，耷拉着脸干啥。你去洗把脸，在屋里躺好，小爷给你露两手本事。”苏瞳道。
我按照他的要求做好了，他也过来了，只是手里多了一支笔，笔里没有毫毛，却是镶嵌着一块珠圆玉润的发光石头。
“这是什么？”我奇道。
“乡巴佬，这是治你脸上的黑印的，弄好了用我的百草霜涂个十天八天的就好了。”苏瞳说着毫无防备的在我脸上一点。
我疼得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忍着点，才刚开始呢，实在不行你把这个放嘴里。”苏瞳递给我一根小木枝。
我不要那个，把心一横道：“直接来吧。”
痛苦的过程持续了足足三个时辰，直到天蒙蒙黑，苏瞳才擦了擦头上的汗，停了下来。
我全身都被冷汗湿透了，连抬个手指头也没力气了。
“你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子吗？”苏瞳调皮一笑。
他把铜铃拿来往我脸上一照，我一看差点昏死过去，抖着嗓子道：“这是…我？”镜子里的这个面孔满脸焦黑、凶神恶煞的，说是十八层地狱来的恶鬼我都信。
“对呀，哈哈哈，好看吧。”
我无语道：“你有鸩毒吗？做个好人喂我一口，也省得我受累。”
苏瞳嘻嘻道：“担心什么，过几天就叫你大换样！”说罢就哼着小调一碰一跳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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