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顾鸣玉，你在给芍药洗澡么。”

        一个好听的声音把我从回忆中唤回，我这才如梦初醒，定睛一看，眼前芍药盆里的水已经高过了边沿溢了出来，还漫了许多到了我的脚边，而我还继续在浇…

        我面上一红，连忙放下水壶。心道自己怎么干了这等蠢事。

        我转过头发现他还在看我，有些愤懑：“你写你的字，看我做什么。”我已经丢了脸，还被这么看着，身上像是小蚂蚁在爬，毛毛躁躁。

        “你过来看看。”檀凤放下笔。

        我好奇走上前去看他写的什么。

        谁知并不是字，而是一幅桃花美人图。

        只见那月白的纸上桃花朵朵，碧桃枝下，有一美人横陈玉塌。她背对着观画人，螓首微侧，口衔梅子，衣衫半掩，露出一方香肩。

        而那画中人的侧脸，轻佻的神情，怎么看都觉得透着一股风骚。

        我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道：“这又是你哪个相好？”可这话一说出来，我自己都闻到了好浓一股醋味。

        檀凤笑的意味深长：“如何说‘又’？那我现在的相好是哪一个？”

        我别过眼去，道：“我怎么知道你。”

        檀凤笑了一下，又道：“这画里的人你认识的，仔细看。”

        听他这么说，我又不自主的弯下身仔细端详。果然越看越熟悉，这眼睛，鼻子，嘴巴，总觉得在那里见过似的。尤其是那长眉，好像比一般女子的要浓一些，显得更加英气。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颤颤巍巍的指着画道：“这…这不是我吗？”

        可是怎么画的这么女气的，我又不是女人！

        他问：“好看吗？”

        我气结：“难看死了。”

        “是么。”他像是在和我说，又像是和他自己在说：“可我觉得很好看。”

        看着他的神情，恍惚间又回到了记忆中的那个盛夏。那个少年，那样的眼神，还有那样甜蜜又脸红心跳的亲吻……想着想着，我几乎就要软下去了。天地间似乎一切都不存在也不重要了。管它什么身份地位，尊严自信我都不想在乎了，我只想与他和好，想和他回到以前，听他再叫我一声阿淮。

        可就在我犹豫着准备开口的时候，那人淡淡道：“我答应了托媒的人，已经向天下第一庄提亲了，婚期在下个月。”不等我说话，他又道：“我了解你的个性，强留你也着实没意思。这些天来我做的事情让你记恨也是应该的。不过，这个霁夜教我不会要，我现在只是需要拿它来做一些事。好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么多，现在你随时都可以离开了，我不会拦你。”

        心中的火苗好像被一盆冷水瞬间扑熄了。虽然已是三月，可我依然觉得冷的彻骨。

        我只听到他前面说的那句话，后面一个字都听不到了。那句话对我而言好像是一座泰山压下来，压的我瞬间透不过气来。

        跟他的婚讯相比，什么教主不教主的我全然不在意了。甚至有一刹，我想求他不要去娶别人。就算把整个霁夜教拱手相送又如何，什么都没有他重要。

        可我说不出口。

        我努力咽下心里的酸涩，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道：“听说天下第一庄的千金楼红息是个艳绝天下的大美人，檀教主好本事，能让这般女子倾心于你。”

        他却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心不在焉道：“好不好看也只是一张皮囊罢了，几十年一过，皆是荒冢。”

        又瞥到那副画像上，我犹豫了一下，道：“既然你都要娶妻了，还画别人，也不怕你未来妻子吃醋么。”

        他却毫不在意的一笑：“那又如何。”

        不知怎的，我突然有点同情起楼红息来，这个美人看中谁不好，偏偏看上这个人。可知他空有一身迷惑众生的表象，实际是没有心的。

        我看着他把那幅画晾干，细心的卷起来，用金线捆好，鬼使神差道：“你能把它送给我么？”

        檀凤道：“你不是嫌它难看。”

        我语塞。

        他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天上云卷云舒，长空万里，烟波浩渺。远方不知名的小山上被有心人种了半山坡的紫玉兰，劲风扫过卷起阵阵花浪。

        我回到屋里坐在案前。自己都有些看不明白自己了。以前想走的时候就觉得这里火烧似的一刻都待不下去，可现在他突然放手，我随时都能离开了，结果，我又不舍得走了。

        一想到他要娶别人，要和别人洞房花烛，同床共枕，携手一生…我甚至不敢仔细去想这些浓情蜜意。想着想着，我又按耐不住要去找他了，如果我现在和他说我不走了，我想留下，我……我喜欢他…

        喜欢…

        我惊愕的睁大了眼睛。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这么喜欢他了。

        我好像在此刻才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他就要娶别人了。而我能做的只有默默祝福他，再悄悄离开。

        我们之间隔着一道今生都无法越过的血亲之仇，注定没有结果。

        现实已经给了我答案，而我只能选择接受。

        我简单收拾了包裹，但其实也没什么收拾的，就是几身衣服和一些我想带走纪念的小东西。我心里十分清楚，这次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彼时间，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一桌一椅，一针一线，甚至连有些斑驳的窗户沿，都觉得可爱起来。

        一路上，果然没一个人拦我，我走的十分畅通，心里盘算着要弄匹马来，结果教门口就有人牵着马在等我。

        “这是教主吩咐我给您的。”

        我接过那人手里的缰绳和一袋子银两。

        眼前是一匹通体乌黑发亮的宝驹，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色，身高腿长神气十足，背上套着流苏金缕鞍，骏蹄与地上的石子摩擦发出轻细的嚓嚓声。我抚弄黑亮的马鬃道：“蛟狮马呢？”蛟狮马是我以前的坐骑。

        “那匹教主在骑。”

        我点点头不再言语，翻身上马，不等挥舞鞭子，那马通人性一般，嘶鸣一声，拔蹄奔起。

        无论周身景物如何飞驰，我都不能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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