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抱冰的回忆
抱冰亭亭玉立地立在一面巨大光滑的镜子前，镜中的她，身穿洁白素雅的婚纱，头戴王冠，脚踏银色高跟鞋，腰间勒着方形的束带，犹如一只即将翩翩起舞的高贵天鹅。
抱冰望着镜中样式繁复的婚纱，以及被衬托得分外美丽的自己，就在那一刹那，抱冰陡然明白了庄重的仪式赋予一个普通人的广阔涵义与重要性。
如果把漫漫的人生比作一把长长的卷尺，连绵向前，而各式各样的仪式，便是卷尺上一横横鲜红耀眼的刻度，宣示着人生的进度。出生和死亡，婚姻与生育，无疑是其中最宽厚的几条刻度。
对于女人而言，仪式似乎拥有着一种难以抗拒的强大魔力，不管主角是不是自己，它总能催促着人开始怀念。
抱冰亦不能逃脱这种俗套，情不自禁地翻动自己的记忆。最难忘的往事，应该是高中的那段经历吧。
高一暑假即将结束。妈妈扭扭捏捏来找抱冰商量，外婆的体检报告出来了，身体健康状况很不容乐观，活不了几年了，舅舅和舅妈不怎么愿意管她，她想尽尽孝心，回去照顾她。可又怕猝然的转学，完全陌生的环境，会干扰抱冰的学习。
妈妈的一面之词。
一个月前，爸爸和一个比抱冰大不了几岁的女大学生的奸情败露，因为受不了亲戚街坊们众口一词的激烈指责，恼羞成怒的他一气之下，连婚都没有离，就带着他的新欢不知道跑去了哪里逍遥。
然而集体的怜悯，更难忍受。
抱冰笑着，答应了。
那是一座非常美丽舒适的小城，乖乖巧巧地嵌在群山之间，气候宜人，山水秀丽，夏天不热，冬季没有寒冷。
那座小城慷慨地给予了抱冰童年时期许多美好的回忆，如今即将承担新的角色，充当疗伤的圣地。
火车颠颠晃晃，碰撞铁轨，哐哐地响，座椅上的抱冰也随之摇摇摆摆，座椅间的通道上，列车员推着货车不知疲惫地叫卖着货品。
一片杂声中，抱冰静静望着窗外美丽的风景，青翠山水，静谧湖泊，皆一掠而过。
收回目光，抱冰看向坐在对面的妈妈，此刻的她，也呆呆望着窗外，满脸倦怠，她应该没有欣赏风景的闲情逸致，大概是在回忆自己的前半生吧。
眼眶忽然湿润，抱冰悄悄地在心里发誓，妈妈，我一定会成为你的骄傲的。
“随便选个空位坐下吧。”自我介绍结束后，班主任对抱冰说。
抱冰一下子就相中了麦艾久旁边的空位。
怎么去描述抱冰的惊喜呢？那个位置简直是为抱冰量身定做的，它靠着南边的窗户，可以享受到的阳光最为充沛，抱冰最怕冬天的寒冷了，虽然这里冬天的寒冷，每年只持续那么短短几天。而且由于特殊的课桌排列位置，成功地避免掉两个星期必须一次轮调的威胁，实属风水宝地。
抱冰满心欢喜，这里一定是上苍特别为自己安排的。
时至今日，每每忆起，抱冰依然坚定地这样认为，虽然理由发生了变化。
一脸喜色坐下，接着抱冰感到一丝不踏实，毕竟这么好的地方怎么会空着呢？
抱冰没有等太久，答案很快浮出水面，她的同桌。
抱冰不由地注意到了他的古怪举止。
上课时候，他双眼无神地看着黑板。下课铃响，老师前脚刚离开，他立刻从包里掏出一袋鸭脖，撕开封口，眼睛同样无神地望向窗外，慢慢地啃。
抱冰观察了他三节课，从未例外。
好奇加深。
他的每本书的封面上，都用墨水黑黑宽宽地划出一道显目的“一”。
许是感觉到了什么，啃到一半，麦艾久忽然掉头。抱冰一怔，活像一个偷窥别人却被当场逮到的变态狂。
抱冰尴尬地扯出笑，慌忙地凑出一句勉强及格的寒暄：“你挺喜欢吃鸭脖的丫。”
麦艾久却是这样回应：“不是喜欢，鸭脖是我的命，我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吃鸭脖。”
出乎意料的回答，抱冰的笑容于是变得有些不自然了。
麦艾久当然看出了抱冰的表情细微变化，他摆了摆手，边摇着头，叹气：“你不明白，不明白的”
他又转向了窗外。
怪的确是有那么点怪，但抱冰一直牢记着爷爷生前的一句教诲，别人的生活并不缺少你的评价。因而抱冰只是一笑而过，并未深想。
第三天放学，抱冰偶然发现两人竟然住在同一别墅区，只不过抱冰住的房子是租来的。
这是妈妈的主意，她觉着姥姥没几年好日子了，趁活着，多多享福。
这种来自命运的奇妙的巧合安排，当时没有引起抱冰的太多的重视，因为这座城真的很小，如果你自小在这里长到大，从小学念到中学，那你随便选择城区一条路，走一走，总能碰上几个现在或是曾经的校友同学。
所以即便住在同一片区，也不值得称惊道怪，毕竟还有两三位别的同学邻居。
片区的正门大道在北侧，但学校在西侧，西侧只有一道小门，狭窄，只能容一人一车通过。抱冰和麦艾久每天就由那道小门上下学。
那一段时间，并没有亮光点值得被记住，
唯一能从记忆里挖掘，是有一天早晨，两人几乎同时到达那道小门，两辆车险些撞到一起，幸好麦艾久及时刹住，避免了一场车祸。
哦，对了，麦艾久养了一只黑色的小狗，每次麦艾久刚刚进入小门，它就冲出院子，跳着蹦着奔来，迎接麦艾久。
还有，某一天中午，刚刚放学，学生们才走到车棚，一阵倾盆大雨不期而遇，所有人挤在车棚下避雨，但车棚十分破败，到处漏雨。
抱冰也在其中，她奋力挤过人群，来到车棚最尽头。抱冰记得那里有一块大石头，抱冰抬脚站到大石头上，如此，凭借石头的高度，她便能俯视众人，顺便看看哪一个倒霉蛋，年纪轻轻就有了秃头的不幸趋势。
抱冰于是看到了角落的麦艾久，哇，他的头发真是好浓密啊，还特别黑，发亮，一堆又一堆地压着，就算从今天开始掉，这辈子也掉不完吧。
除此以外，两人就像两道很近的平行线一样，似乎随时会发生交集，却始终没有。
“这一套婚纱实在太适合你了。”抱冰身旁传来一道醇厚的男音，打断了抱冰的回忆。
一道高大的背影走向抱冰，他笑着夸设计师：“果然名不虚传。”转脸又对抱冰说，“结婚那天，你肯定惊艳众人。”
“谢谢。你是着急走吗？刚才连着看了好几次表。”抱冰问道。
他又看了一遍表：“是，所里面有个案子等着我。”
“既然忙，先走吧。这套婚纱我很满意，就是它了。”
他和抱冰拥抱后，嘱咐两句，便离开了。
“你男朋友实在是太英俊了。”设计师终于能毫无遮掩地露出花痴样。
“帅吗？不白，单眼皮，嘴唇还有些薄。”抱冰列举她眼中的瑕疵。
设计师的话语中夹杂着鄙视：“姑娘，你太年轻，还不懂如何正确欣赏男人。对于男人，坚毅才是最难得可贵的帅气。”
“是吗？有这种说法啊。”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他是我继父那边的远房亲戚，帮我脱下吧。”抱冰抬头看向镜子，记忆再次延展。
平行线改变方向，有了交集，一个局外人引发的。
那天课间大休，抱冰正在绞尽脑汁地思考一道复杂的数学题。
有人轻轻拍她的桌子，抱冰举头一看，是一个圆脸的女孩，短发带卷，皮肤白皙，一副粉色方框的眼睛，她笑着向抱冰发出邀请：“一起去上厕所吧。”
她是班长，抱冰知道。
仿佛有一条隐形的手臂在后面推了一把抱冰，即便完全不认识她，但抱冰还是不假思索地就答应了：“好啊。”
“你好，陆抱冰，我是这个班的班长，陶明敏。嗯，这个你应该知道，不过还有一点你应该不知道，我还兼着班花。”
抱冰却说：“不，我知道的，那天站在讲台边，往人群里只看一眼，就知道了。很少见到哪个女生，会那样骄傲抬着头，桀骜地看着世界。帅气。”
女生的情谊，说来便来，待出厕所时，两人已是手挽手。
“还早，不急，操场上转转吧。你了解的同桌吗？他”
陶明敏似乎说了许多，但抱冰只记得其中的一句，也许是他爸爸的死。
爸爸的死
忽然，两个素昧平生的人之间，多了某种同病相怜的牵连。
因为抱冰的爸爸也死了，至少在抱冰的心中，他已经死了。
走到楼道，有三个男生向她们两吹口哨，吹完便跑没了踪影。
陶明敏这次很正经：“我并不认为他们秉有太大恶意，但的确很烦人。以你的长相，以后肯定还会再碰见的。如果你还能接受，勉强把她当是夸赞，如果不能接受，就当是狗吠起来。总之，以后遇到这事，不要生气。”
第二天，陶班长的话果然应验了。
连续有调皮捣蛋的男生，路过窗户时，突然对着抱冰响亮地吹声口哨。
靠窗竟然成了一项劣势。
抱冰显然做不到心如止水，她开始思考对付的法子。
那天麦艾久仍如往常呆呆望着窗外，忽然窗台的水杯后方，出现一张被杯壁折光严重扭曲的脸。
抱冰抬起脸，下颌抵在水杯盖上，一双大大且美丽的，热切地望着麦艾久：“能请你帮一个忙。”
于是再有人经过时，麦艾久会紧紧盯着那人不放，就用他那种空洞的眼神。
效果很明显，再没有人来打扰抱冰了。
https://www.biqugecd.net/39259_39259788/97111338.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iqugecd.net。九天神皇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gecd.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