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山寨

潘如臻随着几个女子深入山林之中后，见到了她们口中的山寨。

        那山寨嵌于深山密林之中，物资匮乏、防备稀松，要不是得益于山林的掩护，只怕很容易被发现和剿灭。

        她在这里见到了一群警惕性和防备性极强的女人们。

        在寨门口守卫的女兵甚至责怪起了引路的同伴，大声喊着要让潘如臻证明自己的身份。

        潘如臻想到了她们不久之前的悲惨遭遇，推测这就是她们如此警惕的原因了。

        她将令牌扔过去，坦荡而从容。

        于是那名守卫拿着令牌进入寨内禀报寨主。

        潘如臻已经从引路的女子口中得知，这原本就是个匪寨，只不过当家的是个女人，传说她当年打死了杀害她女儿的恶婆婆和丈夫，从家里逃了出来，呼啸林泉。

        她们这些从绵州沿着跑马道逃亡而来的女人，大多数在路上散尽了钱财，自保的能力更是堪忧，还要时时刻刻担心被叛军抓回去，幸好途径的此地被寨主收留。

        名叫齐蛮的寨主当然也不是纯好心，她帮着这些女人“偷渡”自然是要收钱的，毕竟养活这山寨上上下下一百来个女人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不过对于逃亡出来的女人来说，这已经算是天大的好事了。

        花些钱算什么？若是没有钱就给山寨干活，无论怎么样总比被抓回去当那些叛军发泄兽-欲的工具强。

        她们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不仅在山寨中做了机关防守，就连山下也布置了陷阱。

        今日潘如臻遇到的便是其中之一，可惜她们装备物资太差劲，否则这里就是女人们的桃花源了。

        不久之后，潘如臻被请了进去，看到山寨四处都是清一色的女人，她相信了引路女子所言，现在她要会一会这位齐寨主。

        简陋但整洁的厅堂中央有一个岔开腿坐着的中年女人，她弯着腰，手肘抵着大腿，姿态随意，看起来一点都不把来者放在眼里。

        待潘如臻走近，她突然抬起头来。

        相由心生吗？

        潘如臻眼前的女人面目凶悍，最令她过目不忘的是她左额头竟然缺了一大块皮，连同生长黑发的头皮一起，损失掉巴掌大的皮肤，如今虽然长出皮肤来了，但疤痕依旧明显，那一块也没了头发。

        乍一看确实有些吓人。

        “呵，一看就是没被男人打过。”

        齐蛮见潘如臻短暂地盯住自己额头，轻蔑地笑，眼前这个有行伍肃杀之气的潘小将军哪里懂得，家里的男人打起妻女来也不熟于战场上的厮杀啊。

        齐蛮起身，将手中的令牌还给潘如臻。

        这时，潘如臻才发现这名大当家是个身材矮小的女人，她自己长得高，在军中也算是出众的，眼前的齐蛮才到自己胸口，但齐蛮一身肌肉，身材壮硕。

        身高多是因天生而定，但力量却可以慢慢训练出来。

        这位寨主当真不容小觑。

        废话不必多说了，潘如臻直言：“我既身为平叛军队中的将士，自然也要担负起拯救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百姓的责任，这只是其一。”

        言下之意是，这些在山寨中担惊受怕的女子可以得到大周正规军队的保护。

        “另外，此次率军平叛的副帅为杨英杨将军，她早年也出身于莽莽青山之中的义匪，若是有寨中姊妹愿意投军的，定然也能如杨将军一样名扬沙场。”

        潘如臻在这些女人身上看到了坚强和勇敢，如果能应征入伍，她们不仅将手握自保的能力，还能手刃仇人。

        “你能作主？”

        齐蛮反问，她听过太女的大名、曹延襄的大名、杨英的大名，可是这位潘小将军又算哪根葱？

        开出的条件是让人心动，可她说话真的能算话吗？

        她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总不能轻而易举就信了吧。

        这确实是潘如臻擅作主张了，但她一笑，显得毫无负担：“我们职责本就是保护百姓，守卫山河。更何况，太女和曹帅都是女子，曹帅更是我朝第一位组建女子兵团的将领。”

        她看得出她们对男人的防备，幸而出征这一次主要战力皆是女人，又有太女坐镇，她代表女皇陛下的意思。

        要知道，陛下早在还是太主的时候就主张给有战功的女兵授爵，所以太女又怎么会阻碍女子投军呢？

        齐蛮沉思了片刻问：“你想怎么安排？”

        听她这么说，是同意了？

        “这还需要视寨中人数而定，可否请寨主领我参观一二？”

        人员转运确实需要了解人数，齐蛮对潘如臻的要求并不意外，不过令她有些刮目相看的是，自己如此无礼，这小将军倒还是有气度，依旧以礼待人。

        曹帅麾下的人果然个个不简单啊，齐蛮叹道，她对潘如臻的防备也渐渐卸了下来，便领着她出了大厅。

        边走边看，潘如臻倒是觉得齐蛮给山寨选址做得极好，在半山腰上，既有活动的平地和种植的土圃，而房屋又可依山而建，更为牢固。

        在漫谈之中潘如臻才知道齐蛮原本是两百里外山村中的“童养媳”，早早就被亲生父母所卖，到买家，又不给吃饱饭，故而她长不高。

        后来被打得忍无可忍，她反抗后就逃了出来，那村中还有同样的被卖来此处的女子，日子过得不好，见她逃亡成功便也豁了出来，在山林里与她汇合。

        然后慢慢的，她们收容同样遭遇的女子，组建起山寨，十几年下来现在也有模有样了，甚至有余力去“偷渡”从绵州逃来的女人。

        潘如臻看着这艰苦的条件，心中感慨万千，不过她发现了一个现象，便问了：“寨全是女人，没有一个男人？连小男孩也没有吗？”

        她突然听到原本已经对自己和气说话的齐蛮发出一声充满嘲弄和不屑的冷笑。

        这位当家脾气果然很古怪。

        “很多年前，我们也收过带着男孩来的女人，后来她把我们出卖了。”齐蛮转过头来看她，眉目之间有刀锋般凛冽的杀意。

        大概十年了，回想起来依旧令她心中生起切齿之很。

        她们好心收留了那些带着孩子来的女人，带着女孩来的她们当然不介意，女孩本就和她们一样是可怜人，没被丢掉、溺死活下来的已经算幸运了。

        可男孩是家中至宝，被逃跑的母亲带出来，家里人自然要来寻，好不容易找到了，软话说了一通，说是再也不欺负妇人了，又要她惦念几年的情意，再说孩子不能没有父亲啊，便要把人接回去。

        那女人心软便答应了。

        后来她家人为了感激寨中诸人的照顾，要宴请她们。

        可谁知道那是一场鸿门宴，早有人看她们这些女人不惯，有了她们做“榜样”，家里的女人就不安分，居然想着反抗和逃跑了。

        于是他们要设法给这些女人颜色看看，因此山寨之外爆发了一场厮斗。

        那个带着男孩的女人就成为了她们之中的叛徒，她在被她家男人打死前幡然悔悟，可惜她没有机会活着恕罪了。她在夫家眼里是个不听话的女人，他们只想接回儿子，至于这个女人，死了就死了。

        齐蛮她们逃了出来，可惜有些姊妹却因此丧命，而后她们重新寻找了寨址，重头来过，这一回，她们说什么也不敢再收留带着儿子来投奔的女人了。

        至于现在为什么不收容和丈夫一起逃亡的女人，齐蛮也给出了答案。

        “因为丈夫还是她们的‘天’，和丈夫一起逃的女人，是以为‘天’可以罩着她们，也是因为没了这‘天’，她们就不知道要做什么了，所以走哪儿都得扛着。”

        “我们都是以自己为‘天’的女人，和她们合不来。再说，她们有她们的‘天’保护着，又哪里会稀罕我们寨子？只怕有些人还以为我们这里一群女人都要抢她的‘天’呢！”

        “而且谁知道她们和她们的男人是不是和外头男人通气，要把我们一网打尽？防人之心不可无，连带着女儿投奔的女人我们都要试探试探才将她们接上来，何况和丈夫一起来的？”

        潘如臻感叹，她们每一步试错都是以血脚印为代价的，怪不得对男人如此防备了，哪怕她是女人，也同样要问个清楚才会卸下心防。

        这时，寨中突然有一个十几岁女子窜到了潘如臻面前，她泫然欲泣，随后“噗通”跪倒对潘如臻道：“得知潘小将军亲临，民女有要事要禀。益州、绵州已然叛变，宣布加入叛军，他们声称陛下对崔家心怀怨恨，故意在此时将崔家推出来当替死鬼。他们为了反对陛下，大肆扩军，但凡有违抗便当街杀之。”

        她口若悬河地说了这样多，又急又恨，竟有一口气喘不上来，可她硬生生吐了出来，又带着悲伤和愤恨地说：“他们还把绵州公学中的女学生全赶回家去，不允许再上学，若是有不听话的，便带走拉进营地之中充为营妓……她们可都是和我一般大的孩子啊！而公学之中的女老师拼死抵抗，被强-暴之后还被剃了头扒了衣打死之后挂在城头杀鸡儆猴……”

        她越说越难过，终于是泣不成声，她选择无条件相信皇帝陛下，是因为叛军实在是惨无人道！

        幸好她母亲从商多年，敏锐感觉到叛军将要把皇帝定下的策略全部推翻，返回到他们认为的“正确”之中，于是便带着女儿，果断舍弃带不走家产在叛军封城之前逃了出来。

        她们拼死出逃，但有些人没有果断地离开故土。

        原因有很多，其中之一就是信了叛军的鬼话，认为女子若是听话便不会遭这些罪，毕竟现在他们惩处的都是反抗后的女人。

        可是他们这般惨无人道，真的能相信吗？

        也许他们会随意捏造一些罪名就可以惩处她们，是路上多看了他们一眼？还是路上低头不敢看他们？还是走出家门走上大路就是有罪的？这些都可能成为叛军口中的罪名，成为他们处罚的依据。

        因为生杀大权已经被叛军掌握了，原本大周王朝治下的井然秩序已被烽火摧毁，而叛军的意图就会成为唯一的法度。

        现在说起这些，她还害怕。若不是逃得早，从后来的女人口中得知这些，她只怕会成为亲历者，再也见不到这青天白日了。

        所以她一定要让太女知道她们的经历，希望太女能早日收复绵州、益州。

        在山寨中哪怕见到奇怪的建筑和遇到齐蛮刁蛮之时，淡然的面容都没有一丝破绽的潘如臻在此刻终于是咬起了牙，恨恨地喘着气，左手按在刀柄上，拇指压在其上，指甲盖都被她深深地摁出了白色，可见其愤怒。

        她现在很想杀敌！

        只有敌人喉管中喷涌的鲜血才能冲刷掉她的愤怒！

        “不要哭，不要害怕，你要握紧手中的刀，让他们付出代价！”

        潘如臻秀气的脸庞被杀意笼罩，连她身边见惯大风大浪的齐蛮都被她震慑住了。

        随后，仍然火冒三丈的潘如臻与齐蛮商量了觐见太主和转运的事，在太阳下山之前，潘如臻一行人悄然离开了山林，快马加鞭赶回梁州大营。


　　https://www.biqugecd.net/45769_45769626/91930573.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iqugecd.net。九天神皇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gecd.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