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火海
因为鬼眼最好在晚上用，所以宋迎专门挑了黄昏的时候出门，到达老宅的时候正好就是黑幕降临。
夕阳落进山谷里的时候，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将余晖慢慢收回，藏进地平线以下。
推开宅门以后，映入眼帘的是被月光笼罩的庭院，风低飞穿堂而过，在耳边磨砂般的“唰唰”直响。
阴冷的气氛逐渐升起，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场景，在此时却显得格外凄冷，总泛着些渗人的气息。
宋迎偏头看了段域一眼，淡淡道:“走吧。”
“嗯。”段域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随即跟上他的脚步走了进去。
“来这里做什么？”段域打量着周围，随意道。
宋迎原本在打量周围的变化，冷不丁听到他的问题，微微噎了一下，答道:“总觉得这里有些蹊跷，想再来看看。”
他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黑匣子，指腹在凹凸不平的梵文上来回摩蹉，仿佛梵文上闪耀的金光下一秒就要掉色在他的手上，不过好在是真品，并没有掉色。
“你想拿鬼眼看？”段域的视线投到了他的手上，漫不经心地问。
宋迎只是微微诧异了一下，随即便坦然承认。
他既然手里都拿着黑匣子，肯定会被看见，自然也没什么好再隐藏着的。
听到回答的段域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随即再次将视线投向了周围。
黑洞洞的，视野并不清楚，只能大概地看到些断断续续、并不连续的轮廓线条。
月光像是混了黑色的白色颜料，有些模糊地掺进老宅里的黑暗中，镀上些灰蒙蒙的雾。
宋迎将手里的匣子打开，拿出里面的鬼眼。
它的形状准确来说不是平整的一个平面，而是一个有弧度的坡面，向外凸出，更像是一个美瞳。
宋迎抬手将鬼眼戴上，整个视野因为红瞳的缘故都带上了些血液般的猩红，看起来有些腥气和丧气。
但就在这视野中，周围仿佛都明亮了很多，周围像是被打上了高光，但没有鬼眼的那一只眼睛还是原来的样子。
对比感十分鲜明。
“在这儿等我。”宋迎偏头看了段域一眼，随即也不管他是什么反应，便径直走向了面前的后院。
庭院桑树底下的人影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出现，桑树依旧傲然挺立在那儿，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硬要说的话，只能是因为昨天的血雨，桑树更加茂密了。
桑树下没有，宋迎只能将期望放在了后院上。
他也曾在后院里看到过那个身影，两处都有他的身影，只能够说明他并不是被禁锢在桑树底下，而是被禁锢在整个老宅里，不得出去。
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
宋迎将视线投向周围的房间，依旧是静悄悄的，没什么变化，他想要再次看到的那道身影依旧没有出现。
他不可能守株待兔地就在这里干等着。必须得做点什么将他吸引出来。
他下意识想要将腰间常佩的匕首□□，动作却一下子被制止，停在了半路。
一只手强行从旁边挡住了他的动作，他顺着手臂看过去，撞进了段域的眼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跟上来站在了他的身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宋迎也一直没有发现他。
“哥哥，你又要放血？”段域微微皱着眉，语气有些不悦，“你每次都伤害自己。”
他的语气里带了些埋怨还有些责怪。
“一点血而已。”宋迎淡淡道。
随即便想把他的手推开，自顾自地要将匕首□□。
“你不痛吗？”段域没动，依旧挡着他的动作。
宋迎正要摇头反驳，便听到他继续说，“我看着你的伤口，会心疼。”
这声音撞进了他的耳朵里，让他的心跳一下子漏了一拍，节奏被打乱了，心跳越来越急促，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膛。
他微微抿了抿唇，有些慌张地移开视线。
“就这一次。”他慌忙道。
话音落下的同时，阻挡着他的力度放轻了，他也随之将匕首拔了出来。
借着月光，他看清了自己的右手掌心。
一道又一道，密集的疤痕攀沿而上，几乎遍布了整个掌心，在那些没有完全愈合的伤疤上，皮肤组织还在向两边翻折，鼓起一条又一条。有的从虎口向下，有的从指缝下向下，狰狞不堪，几乎没有一处是完整的皮肉。
如果单是掌心上的肉，他觉得没人看了会觉得这是人身上的肉，更没人会猜到这是人身上较细嫩的、也是连接着心脏的掌心的肉。
他愣了一下神，如果不是刚刚段域那么说，他倒是真的没有真正在乎过自己的手。
每次都是抱着一点血而已，到最后不断累积，已经不知道放了多少血了。
他很快回过神来，再次像往常一样将刀锋抵上皮肤，狠狠地向下划去。
没有任何的容器承载，血液就这么落下来，跌进空气的怀抱当中，但空气本来就不具有托起它的能力，一下子落下去，坠落在了地上，一滴又一滴。
“可以了。”
血液即将汇聚成一滩，段域及时从旁边走了过来，伸手握住了他受伤的那只手。
按理来说，受伤的地方被随意触碰更会让伤口开裂，但段域牵上去的时候，宋迎却觉得冰冰凉凉的，伤口似乎在慢慢愈合。
血液停止了下坠，凝固在了手心。
段域放开手的时候，宋迎便看见手掌心的口子已经消失了。
他侧脸看了一眼段域。
他站在黑暗当中，目光柔和，垂落在他的手掌心，那眼睛里似乎有些东西快要落下来，在抬眸对上他视线的那一瞬间，他看清楚了，那是爱意，恨不得将他捧在手心，放在心尖儿上的，爱意。
宋迎微微怔了一下。
他只觉得自己身处漩涡，慢慢下坠，快要沉溺在其中。
这是他设下的局吗？
一步又一步，将他圈入自己的领地内，不断地示好、示弱，就为了构造这场局，让他永远不想离开，把他永远困在这里。
极具阴谋又极具温柔。
宋迎下意识想要回避。
他想如果不是这里够暗，段域大概就能够看见自己快要烧起来的耳朵。
他在心里悄悄呼了口气，随即将视线放在周围的环境下。
诱饵已经放出来了，如果这里有东西存在的话，下一秒就应该要出现了。
一秒、两秒……
在未知的某个时刻，黑暗突然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像是一副画突然被人从中间撕开了，四周依旧还是原样，有火花般的东西从缝隙中闪烁开来，炸裂开来。
……
宋迎定睛看了过去。
像是一个磁场，吸引住了他的全部注意力，有一种莫名的蛊惑，他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胸膛也因为急促的呼吸而一起一伏。
那种紧张之感，他也不知道是从何传来的，他只觉得心脏被揪的痛，一阵阵地发酸，堵着嗓子眼，呼吸不上来。
站在一旁的段域一下子拉住了他的手，将他的想要向前的脚步往回挽留了一下。
“哥哥，别去。”
宋迎回眸的刹那，他才发现自己的眼里已经盈满了泪光，看向段域的时候，睫毛随之抖了抖，泪珠一下子滑落了下来，顺着他的轮廓，坠落进血液当中，化在一起。
他的眼尾红红的，让人下意识想要去轻吻。
他就像个易碎的珍宝，虽美但却易碎，得放在手心呵护。
段域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眉头跟着抽搐了几下。
“里面是什么？”宋迎开口说道。
声音里没有哭腔，却带着些虚弱的沙哑。
不知道为什么，通过那条缝隙，宋迎看到了很多。
看到了段域跪在火海当中，手脚都被锁上了锁链，全身□□，火焰攀上他身上的每一寸，将原本白湛的皮肤烧的漆黑一片，焦黑里还泛着点点血丝。
他的手里还死死地攥着一枚戒指。
戒指里放着他可以最后维持生命的血液，他却没有用。
他将戒指放在心口，双手死死地护着。
火焰烧不上戒指，全都被一缕又一缕微薄的黑烟挡了回去。他靠着最后的气血吊着命，而明明已经是仅剩的气血了，他却非要将它们化作黑烟，护着一个小小的戒指。
似乎这枚戒指比他的命都重要。
火海之中，四处都是浓烟滚滚，爆裂声四处都在响起，火焰猝然向上燃起的轰然声，在这些杂音里，宋迎清清楚楚地听见了一声微弱的呢喃。
“哥哥……”
那声音就像一团火，从宋迎的脚底烧上了头顶。
为什么……
他很想问出口。
为什么有可以续命的血液不用，非要将血护起来，为什么明明都这样了，他还是从来不会向自己透露一个字。
“咔嗒！”虚掩着的宅门被猛地推开。
全副武装的警察走了进来，警察明显看到了他们的身影，厉声呵斥道:“谁？！”
他们都齐齐将视线投了过去。
段域的视线放在警察的身上，神情没有什么意外。
而宋迎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警察，随即慢慢移开视线，看向了段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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