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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嫦娥既悔


两个侍女带着许忆寒左转右转,穿过层层庭院走廊,在花园一处假山前停下。下一刻,那假山缓缓向旁边旋转,露出一个黑洞来。

        “姑娘请下去吧。”其中一个侍女道。

        许忆寒微一点头,低头走进那黝黑地道之中。好似有人在一旁操作,假山归位,四周顿时一片黑暗。她扶着墙壁,走下一级级阶梯,最终在一宽阔处停下脚步。

        “衍哥?”她的声音回荡在石室之中,空旷异常,阴森可怖。

        远处似有铁链晃动的声音,她寻声过去,视线却是越来越清晰。安合庄下,居然有这样一大片石牢,许忆寒不由心惊。不知走了多远,前方似有隐隐约约的火光,一人负手,靠墙而立。

        “衍哥?”许忆寒试探道。

        那人转过头来,却不是梁衍。他朝许忆寒点头,道:“此地阴寒,姑娘待得一刻,小人便会回来。”

        他转身远去,许忆寒立在原地。看不那人他身影之时,才疾奔向前。

        她狂奔几步,待看到眼前之人,又蓦地停下了。泪水在眼眶翻涌,挣扎着便要落下来,她终于忍不住,抽泣了一声。

        那人浑身伤痕,左右各有两根碗口粗细的链条,禁锢他的手腕。在生冷粗硬的铁链的映衬下,他整个人都显得异常脆弱,好像一旦没了支撑,便会即刻倒下一般。红色的血迹干涸发黑,模糊看不出形状。她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那一道道伤痕终于清晰。

        什么陛下王爷,什么新仇旧恨,在这番景象面前,一切都不重要了。

        “姑娘头上的发簪真是好看。”梁衍咧嘴一笑,道。

        许忆寒忍不住,扑进那人怀里,小声呜咽着,过了片刻,抽泣方止。她轻轻抚向梁衍颈后的大椎穴道,想为他输送真气,安神定心,那人却无所反应。

        “衍哥与我玩闹,随意戴的。”许忆寒道。

        “不怕别人盯着?”梁衍轻声道,语音含混,深藏于她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下,“季思誉贵为皇帝,不便参与武林争端,你必已与我划清界限。”

        “我不管。”许忆寒紧紧贴上那人的身躯,咕哝道,“不知道打回去么?不会逃走么?管我做什么?都是我害了你,我没想到会害了你。”

        “想管便管了。”他无法回应,只用下巴摩挲她的头发,语调更是无比轻柔,“我想再瞧瞧你。”

        许忆寒闻言后退两步,怔怔地看着那人此刻颇为憔悴的面容。

        “你眼窝又深了,看着吓人。”她忽道。

        “不喜欢?”

        “不喜欢。”许忆寒道。

        她死死地盯着梁衍,目光一刻也不想移开,可看到心爱之人遍体鳞伤,无能为力,又心痛不已,恨不得撒腿跑开。她用尽力气,将自己牢牢定在原地。

        这是神仙般的痛苦啊。许忆寒心道。

        “看到你,我倒欢喜得紧。”那人笑笑,又朝着不知哪处深深望了一眼。

        “叫你们庄主来。”梁衍忽道,“告诉他,小弟家学渊源,愿与他谈论武学。近日修习凌霄神功,有几处颇为不通,还请庄主指点。”

        许忆寒一惊,那人脸上笑意,不知何时褪去了。待他再次看向自己,却又微微一笑。

        说话之间,已有脚步声传来,周自横走在最前,后面跟着两人,分别是庄主李青燃和年纪最小的俞松阳。

        许忆寒与三人相见,各自颔首示意。周自横道:“事出有因,敝庄对小王爷多有不敬,还请姑娘莫要见怪。”

        许忆寒点头不语,梁衍却晃了晃手中铁索,道:“她自是见怪不怪。”

        随即又道:“诸位都瞧见过,我只轻轻一握,便能扯断铁索。阁下觉得,我武艺如何?”

        “你走了歪门邪路,虽然武功高强,却为人所不齿。”俞松阳抢道。

        “管他什么路,”梁衍道,“我既走了猫路狗路,也是过去的事了。我是说,与你们所扶持之人相比,我武艺如何?”

        众人皆是一惊。

        “阁下武艺高强,敝庄无人能及。”过了片刻,周自横道。

        何来“无人能及”?俞松阳心道,大哥三哥,哪一个打不过他?为何竟顺着这小子说话?

        梁衍道:“贵庄若不计较我偷盗,我便愿意替贵庄效力,从此属于‘安合庄派’。待我杀了季思誉,咱们将这南阳瓜分了便是。那人修习神功,虽受贵庄扶助,可有必胜的把握?不如放我出去,休养几日,与那人打上一场,有一个便打一个,有两个便打一双,待比出胜负,各位自行决断。”

        百年未至,季思誉仍是九五之尊。听到此处,周自横侧眼看向许忆寒,却见她柳眉微蹙,已是不满。

        “梁少侠想必是太过疲累了,”李青燃冷声道,“竟说起胡话来。今日想必是不可再谈。待明天养足精神,你我再约一叙。”

        众人转身要走,梁衍又道:“我自是清醒得很。许姑娘虽是季思誉手下,但身处贵庄,客随主便,何来顾忌?小弟还想请求贵庄,替我留她多住些日子,许姑娘未必不允。”

        “小王爷此言何意?”周自横见梁衍一反常态,不由道。

        “我早不是什么小王爷了。”梁衍笑了一声,道,“你也说了,走此道路,我妈妈自会为我痛心。现下我自知大错已铸,只想求个活路。那心法练成,便被我毁了,如若不信,请自行去寻。你把我关到天荒地老,也得不到什么消息。不出意外,我是世上唯一练成逍——凌霄神功之人,从此愿为贵庄驱使。”

        “舍妹武功如何,想必俞少侠心中清楚,便知我所言非虚。”见俞松阳张口欲言,梁衍补充道。

        这几日被关在此处,梁衍无事,将这些令人匪夷所思之事理了个条顺。其中关窍,却是那黯然四鬼之一——陈非也。

        当日兄妹困于马车之上,听车夫二人提起“周老爷”家收买死囚,做洒扫仆役之事。在那人口中,那死囚得以活命,却痴痴傻傻,好似变了个人。

        那少年陈非也,不也是如此么?

        周家所丢是心法称为“凌霄”,自家心法也丢了半卷,唤作“逍遥”,一早一迟,一先一后,本是一物,也未尝不可。逍遥神功之修炼,步步凶险,梁衍修习已久,自知此间关窍。那陈非也之症,便是修炼初始之时,经脉薄脆,外界不解其意,强行为之送气,最终走火入魔,内力吸放,更是彻底翻转了过来。

        修习此心法,倘若无人从旁指点,便得一句一句去体悟,去实验。差错自然无可避免。周老爷拿死囚做试验品,一个出了错,便换下一个,直到寻出一条门路来。最终目的便是教一人彻彻底底将那心法练成。

        “可是你诡计多端,定是为了保全性命,才求合作。你若反悔,我们如何能信?”俞松阳道。

        “小王爷既已认错,便是受了教训。以后若能幡然悔悟,行了正路,也不妨是一件好事。”周自横道。

        许忆寒心道:这位周大哥倒是颇向着衍哥。

        梁衍心道:你家心法更是来路不正,你可知晓?偶然窥视逍遥神功之妙,便想借此武功,出其不意,于百年之中一鸣惊人。那些个少年囚犯,状似痴傻,莫不是实验的废品?周子婴有乱人心神之力,又看中陈非也的阴毒内功,两人合作,偷取心法,烧毁庄园。你只看到一片灰烬,便听信旁人,追捕于我。那四鬼在代州官道胡作非为,害死我母亲,你又怎知?

        “阁下称周任为叔父,想必也为周姓,可认识那‘啼婴鬼’——周子婴?”梁衍问道。

        周自横一愣,道:“说来惭愧,那周子婴与我同宗,自甘坠入邪魔外道,已被我族除名。”

        “我——”梁衍欲言又止。那人之回答,平静如水,全无昨日训斥自己那般疾言厉色。他忽地忆起母亲一颦一笑,愤恨顿生。

        可他此刻受人误会,深陷囹圄,又如何解释得清?

        那周先生皱起眉头来,免不了再抛出三个问题,药贩无端报官是何故?宏盛客栈剧烈反抗是何故?马车之上杀死车夫又是何故?

        可是当初若是换一番选择,果真就能清白了么?

        自靖王身故,梁衍平白遭遇不少挫折,重重打击,他再不想与人多费口舌。

        你不愿信我清白,我便知错就改。梁衍心道。

        众人见他低头不语,兀自沉浸百般思绪之中,许忆寒听他说了一通,却是懵懵懂懂,安合庄有扶持之人,和他所修同种武功?他又果真是盗了心法不成?

        不可能,许忆寒心道。她望向梁衍双眼,那人却没有对上她的视线。

        她不由得上前一步,习惯似的,想碰一碰那人,可她一动,所有人的视线便转移到她身上了,许忆寒只得有些尴尬地停住脚步。

        “我听着合理。”许忆寒幽幽地道,“他有此心,定已生了悔改之意。既改了姓,再改个门派又何妨?至于……至于我的事,小王爷姓名已然在录,陛下也没什么办法……都是些无关紧要之事,现下也不必提了。我哪儿也不去,便留在这庄中。”

        话虽不多,却句句自相矛盾,原则全无。周自横哑然失笑,道:“姑娘不急着回去了?”

        许忆寒自知失言,也不再弥补,道:“现下我想和他待在一块。”

        这般仙女模样的姑娘,为何竟死心塌地跟着此人?俞松阳心下纳罕,便只是因为那张好面孔么?

        “此事还需商议。”李青燃道,“在此之前,还是先委屈梁少侠在此处待些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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