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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河清人寿


季思衍给季思清送了兔子,小姑娘心下欢喜,脸上却依旧冷冷冰冰。两人没有多言,季思衍很快驰马赶回,陛下和爹爹都射中不少猎物,他想勒马停下,试一番自己的骑射本领,转头想了想,还是先找到他们二人要紧。

        行不多远,树丛中突然传来一阵细微声响。那声音越来越近,行动时拂动枝叶草丛,动作甚轻,却不像是动物。

        谁?

        季思衍心下警觉,一拉缰绳,放缓了脚步。一个人影从他面前闪过。他勒马停止,稍一思索,便向那人影逃窜的方向追去。

        那人正是许忆寒。见季思衍追了上来,她心里紧张,脚步蓦地一乱,两人距离越来越近。

        季思衍轻功丝毫不弱,许忆寒暗自诧异。

        “前面那人,站住!”季思衍低声吼道,声音通过内力,极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里。

        他记起身上背着弓箭,伸手抽出一支,便掷了出去,脚下仍是不停。许忆寒一边逃窜,一边躲避时不时飞过来的羽箭,极为狼狈。不一会功夫,季思衍距她已不足三尺。

        许忆寒心中恼怒。好啊!她猛地停下脚步,飞身踩下一大截松树枝条,腾空而来,压向季思衍,后者见势,加快步伐,从树枝下方滑过,转身疾停。

        速度之快,松针在他左颊划出两道血痕。

        “你是何人?”季思衍用手背将血蹭去,道。

        许忆寒不答,一脚踢向他右侧脖颈,季思衍伸手去抓许忆寒小腿,许忆寒借力腾空,踩着他的肩膀,跃至身后,还未落地,季思衍已然转身,一掌拍出。两人交了几式,双方心里都是一惊。

        这家伙姓虽然季,身法却全然不是司阳山一派,许忆寒心道。

        这是什么人?白衣蒙面,莫非又是要杀皇帝的刺客?季思衍怔然,一心出口发问,另一边,手上攻势却也不停。

        许忆寒伸手拨他手掌,但听他朗声发问,“你可认识许长——许忆寒?”

        猛地听到自己姓名,许忆寒心下恍然,骤然间,被季思衍踢中左膝,腿登时一软。她忙运足真气,右足在地上一点,纵身跃出丈余。

        两人对峙,季思衍正欲乘胜追击,双掌已然蓄力,忽听得旁边一声:“衍儿,怎么回事?”

        扭头一看,却是皇帝走了过来。季思衍分神之际,白衣人忽地劈断树枝,向两人头顶砸落下来,季思衍和季思誉随即向后躲闪,再看去,那人已无影无踪。

        “那是何人?”季思誉皱眉道。

        “我也不知道。”季思衍道,“那人形如鬼魅,今日隐瞒身份来到猎场,恐怕心怀不轨。”

        “朕自会叫人追查。”季思誉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还有一事。”

        皇帝的神色忽然变得凝重,道:“皇叔——你爹爹他,马儿受惊——害得皇叔坠入深谷,怕是性命难保。”

        季思衍头脑一蒙,这个消息似惊雷一般,在他脑中炸响,愣了片刻,道:“你——陛下是说,爹爹——”

        季思誉从小不在皇宫长大,和小堂弟季思衍向来往来不多,回宫以后,两人也只在节日祭礼时见上几面,季思誉远远瞧着,见季思衍一表人才,性格纯良,倒也心下宽慰。又过了几年,季思誉与靖王关系彻底僵硬,他与季思衍的来往更是无从谈起。

        此时,看到季思衍震惊的模样,一种愧疚之情忽地生长。

        “衍儿,”他沉默片刻,说道,“朕定会补偿你,还有你母亲,还有清妹。”

        他的手在季思衍肩上停留几秒,很快便放下了,想说什么,却再没言语。

        季王爷意外身亡,消息传出,天下震动。

        季思誉一边给靖王举办葬礼,一边收拾他留下的摊子。名义上,季思誉保全靖王名声,葬礼抬高一级,谥号曰“成”,称其佐相克终,同时暗中施展手段,清理其朝中党羽。

        时机成熟之时,下令各地一齐出动,罢免了不少地方长官,也通信各派,坦诚来意,将一切叛乱之可能掐在了源头。与靖王有往来的家族门派无不惊慌,纷纷门内自决,撇清与靖王的一切关系。

        “王妃不愿在樨京待了。”季思誉道,“她原是逍遥掌门梁婉之女,决定带着衍弟和清妹回代州去。”

        自然有人会将王爷的死和皇帝有所关联,季思誉斟酌一番,最终决定随他们去了,他知道,此刻最要紧的便是给自己正名,然后才能言顺事成。

        不过,唯一难以确定的是,靖王妃和季思衍听到那些说法,不知会作何感想。季思誉去王府探望了几回,靖王妃平日里照顾子女,从未参与靖王谋划,也不知道这里面的关系和勾结,王爷身死事发,她一生清正,自觉耻辱,又心有不甘,对季思誉也是淡淡的。

        那日的几只兔子,想必早已死掉了,季思清把自己关在房中,任谁叫也不开,最后待不下去,自己出来了。季思衍整天整夜的不见踪影。

        季思誉终日忙碌,再次来到凤凰山的时候,笼烟阁外的桃花已经快要开败了,他立在山崖之上,花瓣落了满身,却不去拂。

        “季思衍他,”许忆寒道,“他要走了。他上不得双清山,想必——想必从此会留在代州。”

        许忆寒心中伤感,距离二人来到这里还不足一年,已然是物是人非。

        他可还记得我?转念间,她又想起了那日季思衍的发问,他说——你可认识许忆寒?声音沉重,神情似乎也是落寞。

        他可还会想我?想到此处,又是心中一紧。

        “走了也好。”季思誉道,“如今已是五月,明年六月,就是响应录名之时,再过半年,百年便至。如此算来,安稳之日,已不足两年。代州远在北疆,倒远离是非之地。”

        “哥哥身上的毒,可再发作过?”许忆寒担忧道,“这两月,我把那些《辩证》《尚毒》《不可解》都翻遍了,哪里都没有‘黛草烟’这样的毒药,也没有一例与你的情况相似。”

        季思誉经不住许忆寒追问,终袒露了年少时受靖王所欺,饮下毒药一事。那毒混在酒中,没显露出颜色气味,喝下也未尝发觉,直至三日后,在寝宫打坐修炼之时,突然喷出一口鲜血,五脏六腑像要翻转过来一般,他强忍剧痛,调息吐纳,气息所到之处,脉络竟像是一寸寸断掉了,手足不能移动,眼不能视,耳不能听,只能生生受着五脏撕裂之痛。两个时辰后,疼痛方止。

        季思誉的寝宫严禁外人打搅,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第二天上朝之时,季思誉破天荒地姗姗来迟。靖王出列批评,上前却看小皇帝脸色惨白,心知毒药起效。

        很快靖王坦白,季思誉气极,挥掌即出,谁知靖王叫了一干臣子候在御书房外,闻声进来,跪倒求情,但张口便是仁义礼孝,句句是皇帝的不对。声势浩大,季思誉只得作罢。两年内,这毒发作七次,全无规律,不过每次都叫人痛不欲生。季思誉最后妥协,称自己虽已成年,但能力有限,靖王身为辅政大臣,依旧代理朝堂之事。靖王每年给他解药,确保一年之内不会发作。两人矛盾稍减。

        “如果皇叔的话可信,这一年里,想必不会发作。”季思誉皱一皱眉,道,“那‘黛草烟’大概是他随意编出来的名字,找不到便也不奇怪了。”

        “哥哥放心。”许忆寒转过头来,极认真地看了看他,不禁心疼,季思誉仅比自己年长六岁,一双如画眉眼,本该透着少年朝气,此刻却尽染疲惫。“我一定尽我所能,我一定能帮到你。”

        话音未落,那说话的人却再也不能自持。她低下头,任由一种酸涩气息胀满脑海,再化作几滴清泪,兀自溢出来。

        小师妹打小便爱哭。季思誉心道,被人打了不哭,磕了碰了不哭,非得忍着委屈找到自己,踏进长安殿,那眼泪竟再也止不住了。

        “多谢你。”季思誉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看你这样子……难过什么?以后我要是发作,就把师妹叫到身边来,你看我难受,在一边哭,我看到你哭,一下子就不难受了,这下可好?”

        “哥哥可是说我哭的好笑?”许忆寒抬眼道。

        目光骤然间相对,季思誉的心像是被一只钩子紧紧拽了一下。杏眼澄澈,却凭空含了情,眼波流转间,又微漾着红晕。

        季思誉恍然之际,那罪魁祸首却忽地笑了,梨涡浮上了颊边。有声音道:“好笑便好笑了,只要你开心。”

        “我开心的。”季思誉移开目光,笑道,“师妹开心,我便开心。”

        “喝酒么?”她指指不远处的桃树,道,“反正桑叶会酿新的,今日咱们不妨把它们全部喝光。”

        “喝。”季思誉一甩衣袖,片片桃花飘落在地,潇洒道,“下辈子不做皇帝,我便做那桃花仙,摘得桃花换酒钱。管他什么朝廷靖王,全是一群狗屁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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