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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恶鬼敲门


进了代州境内,便是一片苍茫荒原,隐隐约约有一条黄土小道纵横其中。路边乱石堆积,横七竖八生着杂草。路面灰黄,已然干裂,显出细微沟壑。白衣青年驾着一辆马车,颠簸着从路上飞驰而过。

        鸦群乱叫,四下无人。秃鹫啃着尸体,黑鸟在上空盘旋。天上看不见太阳,也无一丝风气,这见鬼的代州,在此时节,竟比樨京还要炎热。

        “季思清,你休息够了就出来。”季思衍道,“妈身子不适,那车里多一个人,就闷热一些。”

        靖王妃——梁萱——决意带着子女回双清山去。王爷已死,又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她在樨京早没了倚靠。那皇帝虽来看过几回,却是猫哭耗子。说王爷是“坠崖身亡”的,除了他季思誉,恐怕没人会相信。

        王爷做了错事,人人道王爷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人,天下之恶全都归在王爷身上——岂有此理?梁萱心中冰冷。她日日梦见丈夫的脸,那张早晨还谈笑风生,晚上却再也看不见的脸。

        过去了。王爷每天都念叨这三个字。

        王爷说:“过去就算了,我这一辈子也就这般,唯一在意的便是你和衍儿,清儿。”

        王爷还说:“你若嫁我,我此生绝不另娶旁人,只一心一意待你,你可信我?”梁萱咬着嘴唇,挣扎良久,还是忍不住说了那一声:“我自然信你。”

        “妈妈说什么?”季思清刚要掀开车上的帘子,出去和自己的哥哥呆在一块,忽然听见母亲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语。

        “没事。”靖王妃把头扭过一边,不过片刻,又道:“清儿。”

        季思清又转过头来。

        “接着这个。”梁萱抛给季思清一把精铁小刀,道,“这是你爹爹送给我的,妈妈现在给你。”

        季思清忙伸手相接,靖王妃不再说话。

        她爱他,可她又也忍不住恨他。心魔难去,她一早便知道,可没想到王爷比一般人要更顽固些,他不自量力,去和当今皇帝争抢。还要算计包括当今皇帝在内的天下人,去和未来的皇帝争抢。早知如此,她该问一句,“你不是说,有我便够了吗?”不知季王爷会做何回答。

        出于耻辱,更是出于恨,此番远行,她没带走靖王府里的任何东西。回双清山去,她心想。带着衍儿,还有清儿,回双清山去。

        “要去见姥姥,你可紧张?”季思清忽地问道。

        季思衍点了点头。

        “据说那里没有男人,全都是女人。”季思清往后面瞟了一眼,继续道,“你说,她们会不会不许你进去?”

        双清山在代州西北,几百年前,逍遥派一分为二,成南北两派,北派坐镇双清山,南派沿商河往下,定居沂州珏山,后更名为珏山派,北派仍称逍遥,不过世人有时会在前方加个“北”字,以区分今古。

        逍遥派曾以以“九路通明掌”和“逍遥神功”煊赫一时,不过随后便失传了。自第三十四任掌门接手起,逍遥派遣散了所有男性弟子门人,成为彻头彻尾的女子门派,仅招收本派门人之女,或是外家女儿来此学艺。双清山“积雪双刀”和“梅花一十八穴”等外功,在江湖上依然享有威名。

        “如果不许,我便把你们送了,自己出来闯荡。”季思衍道,“我本也不想进去。”

        “那咱们把妈妈送了便出来,我要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咱俩一起闯荡。”季思清道。

        季思清瞧了她一眼,道:“我不带你,除非你答应我不再胡闹,不再随意伤人。”

        季思清撇撇嘴,道:“我才不胡闹,我也不随意伤人。”

        “果真如此?”季思衍道,“那小二不小心上错了菜,是谁气急败坏,提起鞭子便上去打人?”

        季思清不服,道,“他也报复我,他戳瞎了我马儿的眼睛,害得咱们三人只能坐在这辆小小的马车上。再说了,他哪里是不小心?他以次充好,糊弄行人,我早知他不是好人,所以才上手便打,好歹不落下风,如果只有你季思衍,定给人欺负的连骨头都不剩。”

        季思衍皱眉,道:“我已经替你教训了那人,还觉得不够么?难不成只有杀他毁店,才算给你的爱马报仇?”

        季思清尚未回答,忽听得前方传来异响,像一声凄厉嚎叫,非人非鬼。那叫声悠长诡谲,听之令人心乱三分。前声未尽,后声已至,似哭似嚎,惨烈无比。

        不久,那声音叠至多层,从四面八方奔袭而来。

        前似婴儿啼哭,像是不足三月,便被人开水浇头。先是一声惊叫,后是时接时续的微弱□□,循环往复。后似女子呜咽,为人所弃,竟成鬼魅。句句诉得情衷,袅袅不绝。左是老翁,右是少年,无人不冤,声声泣血。

        季思衍心中一惊,忙叫母亲和妹妹塞上耳朵,随即快马加鞭,逃离这不祥之地。不料那声音竟如影随形,痴缠得紧。

        “季思清,咱们可能得与他们打一场。”季思衍低语道,“你保护母亲。”

        季思清心下紧张,却也点点头。

        季思衍随即勒马停下,朗声道,“不知阁下称呼?在下途径此地,前往平埕双清山,烦请各位赏光借路,如有打扰,还望海涵!”

        话音刚落,前方传来一阵尖声大笑,笑声锐利,直割人心。

        过不多久,四面各有一人向马车缓步走来,在前是个侏儒,身长不足四尺,却生得粗手粗脚,宽鼻大耳,样貌年轻,却披了满头银发。

        身后是个遮着面容的貌美女子,袅袅婷婷,穿一深红纱裙,裙尾曳地,却是赤足,行走间环佩叮当,有如乐鸣。

        左侧那老翁手持一根青木拐杖,杖尖点地,便骤然腾起,行动却是最快。右侧是一苍白少年,嘴唇深紫,双颊深陷,颇有一番病容。

        “小子入我回肠九转之地,还想活着离开?”白发侏儒冷笑一声,道,“你们欺侮我结拜兄弟,我弟兄四人自然看不过眼,今日不将你们扒皮抽筋,我‘七死八活’十五恶鬼,在此地便如何扬威立名?”

        “阁下可认识那旅店小二张显明?”季思衍暗自心惊,那人被季思清抽了一鞭,竟虐杀一马,心狠手辣之劲气,居然是此来源。

        “原是在下之过——”

        “放你奶奶的狗屁!”侏儒道,“凤妹,看到没?便似这般公子,心也是极坏。你哥哥我只是一激,他就把他做过的坏事全都吐出来啦!哈哈!”

        “公子不知,”女子笑道,“天下受欺侮之人,全是我们的结拜兄弟,你刚刚说的那人……可是姓张?你既欺侮了我张兄弟,姐姐便留不得你性命。”

        抬手一挥,一条红色的绸带骤然间伸出,似游蛇般疾刺而来。季思衍见势,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左手一翻,便抓住了那绞向自己脖颈的血色绸带。

        “你随意出手,动辄要人性命,难道不也在欺侮旁人?”季思衍冷声道,“此事只牵扯我一人,麻烦你放我母亲妹妹离开,咱们要打便打。”

        “衍儿。”梁萱从马车里走了出来,脸色苍白,神情却坚毅无比,道,“无须与她多言。这黯然四鬼是娘在代州的老相识了,他们专杀旅人,拦路劫掠,无恶不作。何曾□□,替天行道?”

        梁萱道:“你们可是专程在这里等我的?”

        她走到季思衍身边,忽地亮出双刀,右手在空中一转,便已刀起刀落,劈断了那女人的红绫,道:“胡凤元,你那小情人可还活着?我瞧他生得俊俏,想必早就心有所属,君子成人之美,你又何必掳了他来?周子婴,黄程,还有你——”

        她像那瘦弱少年点一点头,“不知何人接替了‘自怜鬼’的名号?我逍遥派日日寻你们不见,今日竟有缘在此处相逢。我许久未回代州,看到各位依旧生龙活虎,开心得紧。”

        话虽客气,言语中却是无意掩饰的狠厉。

        这胡凤元本是代州祺县一任员外之女,年少时被负心汉子所欺,心中羞愤,砍下二人头颅,从此便疯疯癫癫,专找有意中之人的俊秀公子,将其抓来,假意恩爱一番,腻了便取其性命。人称——“怨女鬼”。

        其他三人,也各遇痛苦,遭逢背叛,不约而同入了鬼道,报复世人。分别为“啼婴鬼”,“不甘鬼”,还有“自怜鬼”。

        “梁萱?”胡凤元眼中忽地闪过一丝诧异,道,“是你么?你竟回来了。你跟了那姓季的如意郎君,飞上枝头做王妃去了,还回来做什么?难不成——”

        女子脸上忽然浮上一丝奇异的笑容,甚是妖艳,道:“难道你那王爷也始乱终弃,将你丢了不成?人道季王爷权倾天下,你梁萱算什么东西?负心王爷不要你,你娘家也早早将你赶了出去,今日回来,岂不丢人现眼——”

        “不许说我妈妈!”季思清怒道,抬手一鞭就挥了出去。那女子尚未动手,两个钢珠突然从那侏儒周子婴袖中弹出,与那鞭尾相撞,力道之大,震得季思清长鞭险些脱手。

        “这便是你的孩子。”胡凤元痴痴地望了季思衍兄妹二人一眼,随即目光转冷,道,“那男孩长得着实像你,不如,姐姐替你□□一番。”

        伸手又是抓向季思衍喉咙,后者目光一冷,拔刀即斩,女子皱一皱眉,两人随即交手。

        梁萱道:“那女子使毒,罩门在神庭,太阳,衍儿小心些!”同时一刀砍向周子婴,一刀劈向黄程侧腹,足尖点地,便跃至二人中间。

        季思清先攻向那瘦弱少年,打量这少年约莫只比自己大一两岁,手无兵器,又是一昧躲闪,季思清直奔母亲这边而来,不料那少年跌跌撞撞追上,竟甩不脱。

        季思衍见母亲居于劣势,也诱那女子随自己来到梁萱身边,母子二人对这三鬼,刀光闪烁,却是胜负难分。那老者使一青木拐杖,杖身用于劈砍,杖尖用于点穴,与那侏儒周子婴小儿玩具一般的弹珠相互配合,丝毫不露错误纰漏之处。

        季思衍找准时机,挥刀而出,削掉胡凤元一臂,鲜血喷涌,又顾忌其血有毒,急忙闪避。

        “不必担心。”梁萱道。

        季思衍闻此,随即又攻了上去,反手斜挑,刺中那人心脏。女子兀地喷出一口血雾,遂而倒地。

        老者扬起那龙头拐杖,照着季思衍的头便打了过来。季思衍仰身一避,已伸手夺了他的拐杖,扔出十丈开外。

        周黄两人莫不心惊。梁萱低喝一声,砍向那老者双腿,左手反握刀柄,已于追风逐电之际,点其背部七穴,正是那著名的“梅花一十八穴”中的“落梅无影”。

        她身体抱恙,这番劳累,凝聚心神,已是极限。只觉身形微晃,后退几步,又强行定了定心。又猛地前攻,挥刀斩向那老者。

        “清儿,这边!”梁萱喊道,季思清撇下那少年,向母亲和哥哥奔跑而来。却听周子婴大喊,“陈非也!一直愣着做什么?”

        话毕,发出极为尖利可怖的一声长号。

        少年一怔,好似忽地清醒过来,疾步追上季思清,伸手便抓向她的手腕,季思清用力挣脱,却被那瘦如骨节一般的手牢牢攥着,忽地,经渠处传来一丝凛冽寒气,那寒气沿着手太阴肺经而上,所到之处内力像是被一点一点消解,温热气息先是消解,随后便化作严寒,季思清大叫一声,那少年竟被吓了一跳,兀自松开了手。

        “他——他能化人内力!”季思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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