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神皇 > 反派锦衣卫她心狠手辣 > 第61章 血债须血偿

第61章 血债须血偿


  ◎她伸手,将他的眼睛盖住。尘埃落定。◎

  “为什么?”俞长东提出众将的疑惑。

  邛州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城,除了离喜峰口近,别无特殊。沈砚道:“喜峰口内留一部分人,控住咽喉。冀王想前来,必会路过邛州。邛州百姓十万,一旦探知喜峰口有驻军屯守,他必会攻进邛州,一旦成功,从冀州到邛州,千里地域,尽归冀王。战争将会旷日持久,变成拉锯战。这片地方的百姓将生灵涂炭。所以守在邛州,一网打尽,快速终结战争是最好选择。”

  众将都沉默,脸上却显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俞长东知晓沈砚性格,直接道:“这太冒险了。”

  “这是最佳做法不假,可冀王常年征战,他的手腕决策天下少有。邛州一马平川,驻军扎守那里,说不定一网打尽的是我们。到时候连喜峰口都要易手。”

  想到这种可能,他们不寒而栗。入了喜峰口,一马平川。夺取京城易如反掌,皇位易主,到时他们都成了反贼通通被诛九族。

  另一名将军道:“喜峰口兵力只有一万,几乎全是步卒。老兵少见,成平日久,将士们不曾上过战场。监军三思。出关决战实乃冒险。只要守住喜峰口,京城定下来,必会派军协助。冀王纵使占据邛州也无妨。”

  沈砚道:“我知冀王战力雄伟。诸将不愿出关,虽是守城之举,也是必保京城不失之举。出关决战,容易被包抄断粮。攻城被陷。于情于理,守在喜峰口总是万全之策。”

  冀王威名赫赫,不然召元帝也不会在鞑靼进攻时,冒险启用他到关外。关外一事后来虽然在朱桦一党的进攻下平定,冀王似乎无所作为。但纵观他在关外之举,自己兵力分文未损,坐镇的锦州,任凭鞑靼扫荡数次,大军进攻,稳如磐石。                        

                            

  包括后来围剿明水,年轻的世子带兵前来,与李凌州打配合,也是完美至极。

  他不愿让自己的将士战死,想保存力量,那么锦州就能安然无恙。他想出兵歼灭明水,那么尽管只派自己的儿子出战,仍能在茫茫原野上精准地寻到明水的兵力,并歼灭。

  最关键的是,隔着无数个小城池,他能判断出对方的兵力。

  这是数十年的征战生涯带给他的直觉,调兵遣将和判断的能力近乎神。

  这也是沈砚为何要与召元帝假装做戏,只有把沈砚下狱贬谪,才能给冀王虚假的信息,让他判断失误。至于他会不会判断失误,从得到冀王启程消息的那一刻,沈砚就确定,他会。

  这是他的死期。

  因为冀王如果知晓真相,是不可能会调兵启程南下,只会北上。

  这么多年,他终于露出了一个关键的失误。这个引子从关外就开始。

  在关外,她启程归京前,曾去锦州与冀王一叙。丰盛的宴会款待之后,冀王突然提到了南镇抚司指挥使。

  那个久别的名字从他口中出来,冀王如愿以偿地看见她震惊的神色。沈砚也是在那一刻,才明白汪重尧与冀王的关系。

  她的身份,早在冀王的掌握之中。

  冀王意欲说服沈砚倒戈。沈砚本想假意同意,在最后一刻,她霍然发现,不行。

  她身为皇后的亲妹妹,冀王如何能信服她?她若是假意同意,这份证词将会成为冀王真正的把柄,用来离间她与朱桦和姐姐。

  她拒绝归京后,那些风言风语传来。但冀王不知道的是,她先与朱桦递了份密信,沈砚她归京的第一时刻,那晚她进了皇宫,只有君臣独处的屋中,沈砚跪地请辞。                        

                            

  明明灯火之下,她向天子坦承。

  那时的皇帝与后来的反应极像,愤怒、不可置信、伤心,种种情绪夹杂,桌上的墨靛也倒了下来。最后,一只苍白的手,将沈砚从地上扶起。

  天子疲惫道:“我一直厌倦权势纷争,哪怕你这样的心腹,对我提防、猜忌、判断。如果你早对我说,我依旧会命你统领锦衣卫。”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当时你不会信,现在你信不信,也无关紧要。你我君臣之谊,是该尽了。”

  在沈砚惊讶的眼神中,天子叹了口气,说道:“如今我膝下唯桦儿一个,你是时候辅佐她。我这个皇帝,是时候退位了。近来我总是胸口憋着一口气,可能我大限不久。”

  “陛下……”沈砚道,“陛下吉人天相,不会至此。”

  天子笑了下:“这世间岂有永生不死的人?也没有永垂不朽的王朝。生死是世界所规定。只是我还是不甘心,我不甘心,我小时遭遇总是担忧,日日惴惴不安,生怕我那父皇一时想不开,连我也斩了。而我的饭食纵是经过千万遍的检查,也仍然被人下了毒。经年后才发现,那时我开始怀疑一切周围人。不知道有谁真,有谁假。”

  “为帝后依旧担忧,身边的谎言更加多。周围虎视眈眈,人人都在欺骗、愚弄我,想方设法算计。纵然我手握天下间最大的权势,可我似乎已经不存在了。只留下一个权力的化身。每一双眼睛看见我时,看的是金殿上的皇位。”

  “这样的日子,我已经厌倦了,也许,离开未必是一种不幸。等桦儿率领神机营回来,趁我还活着,压住众多势力,让她上位。她会是一名比我好得多的帝王。”                        

                            

  “桦儿她没有喜怒无常的父母,她有疼爱她的父母,全心全意辅佐她的你。与将士并肩作战的信任,她更适合这个位置。”

  “至于我,到时想南下,去江南看看,然后埋葬在那里。不用难过,你哭什么呢?当年太医说我最多只能活到三十岁,现在每一天,都是我挣来的。”

  宫灯的烛火里发出幽微的声响,像是美人盈盈的泪水。沈砚挖住自己的掌心,道:“陛下,此毒未必不可解。”

  她的声音刚落,发现竟是如此沙哑。

  “只是从未有先例,可能会……九死一生。”

  在去关外前,沈砚不会想到,玉昆仑除却用大量的伤兵练手,还发现了一处重要之地。那就是不咸山。

  天子的毒,乃是少时种下,深入肌理,需要换去所有的血液。朱桦失去五分之一的血,就面临生命危险。天子的血,需要浑身上下都换一遍,介时血流如注,势必十死无生。

  可不咸山不一样,它山势海拔高,极高处是大周从未有过的温度。玉昆仑突发奇想,想到书上记载寒冷会降低人的心脏跳动速度,把几名身子感染的没救了的士兵抬上去,进行截肢手术。

  在平地上做,势必会因无法止血死掉。玉昆仑在高山上做完,有三个人活下来。

  她欣喜若狂,赶紧给沈砚写信,沈砚想到天子的顽疾,立刻写信送资源,命人给她在山下搭了个研究院,资源没日没夜地送到寒冷的山上,将关外所有死囚犯和俘虏送去,派兵驻扎,严守死防。

  沈砚道:“这个方法,初现雏形,微臣说不准。”

  天子低笑一声:“不必了,天行有常。我不是那种汲汲求长生的皇帝,兴师动众,去求那一线生机,非我所愿。”                        

                            

  沈砚知道他会这么说。

  她只能深深地心底叹一口气。

  再后来,不咸山上的一封信飞速传到了京城,玉昆仑将大量的人力物力堆进去,她不愧是天纵之才,当初师从岳和均时,仅凭自己与古书就能参透瘟疫的治疗方法。现在加上谢拂衣万卷书和无数的资源,一天天的堆上去,终于有了彻底的进步。将成功几率提高到近乎百分之百。

  但玉昆仑也发现一个问题。

  抽光全身的血,再换上新鲜的血液,可保人不死。但这时人会陷入假死状态,外表和心率都等同于尸体。五六天后才会转醒,若不是玉昆仑发现一点尸体的异样,差点把活人埋了。

  而不咸山上的大量调动,引起朱桦的警觉,她过去后,发现了事情真相,下死命令要求天子过来。

  天子终于动容。

  他先召朱桦回京,整顿五军营,在东南西北各设下自己的人。趁着去不咸山的机会,等着京中反对势力自己跳出来。关外是朱桦的地盘,古训帝王在外死,当在当地待三日,再如数归京。等他醒来后,若是四边的势力不动,那天子可从容回京。若冀王又异动,在关外的他可带领锦宁铁骑直接抄了冀王的根据地。扫荡一空。

  两人都隐隐希望冀王跳出来。

  得到探子来报,冀王率兵南下的信息时,沈砚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蛰伏多年,她终于有机会把冀王一党全数歼灭。

  是的,不仅仅是冀王,更是冀王一党,她必须要铲除,可冀王从来做事滴水不漏,她在京中转圜许久,发现不了能把冀王彻底绊倒的证据。

  现在,草灰伏线,只待请君入瓮。                        

                            

  沈砚道:“此战,不单是我们喜峰口参战。”

  她看向周围:“如果,东南的松亭关要过来支援?关外的锦宁铁骑也来后方围剿呢?”

  一帐之中,众人的眼睛霍然亮起来。

  邛州日夜的灯火不息,在邛州和喜峰口处,士兵日夜不停地挖绊马沟,下铁蒺藜。

  冀王派兵南下,先头的一万骑兵转瞬而至,不知从哪里绕过来,眨眼到了邛州。

  沈砚刚说服喜峰口的士兵转移到邛州,冀王的旗帜就飘来。

  最后一个送粮草的小兵躲进城池中。冀王眼见邛州也布起了防线,打算绕过邛州,直接突击喜峰口。

  唯有他敢这么做。

  其他人这么做,十分怕后部会被后面的城池包抄起来。可当初的昌武帝就是游击出身,左右闪躲,神出鬼没,步兵一夜都能行百里地,让前朝的镇压部队屡屡找不到他们。

  现在冀王照例绕过邛州,喜峰口吓了一跳。沈砚下令骑兵在后骚扰,俞长东派了一支一千人的队伍去骚扰。

  很快,这一千人的队伍狼狈地跑回来,丢盔卸甲,帅旗也折了。

  沈砚:“……”

  好吧,她从没见过这么撇的队伍。不过也不是没有优点,跑得还是挺快的。这么快打下的败仗,人员损伤近乎为零啊,这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邛州紧张地打开城门,趁着夜色放他们进去。城内人心惶惶。这支骑兵说他们正准备骚扰时,后军发现了他们,此时一阵狂风刮来,帅旗啪地一声断了,整支队伍顿时乱了,纷纷朝回跑。

  后面还有些冀王部队追着。

  守将边哭边道:“冀王勇猛异常,且得天助,不可力敌!”                        

                            

  沈砚恨不得把他拉去祭旗。

  俞长东注意到沈砚的眼色,也很尴尬,他打圆场道:“意外的事情,怎么就得天助了?难道你摔了一跤还是天在怒你吗?有没有点常识!打不过就打不过,不丢人。”

  沈砚起身,到了城墙上去观察。

  星子稀疏,这一夜,苍茫的队伍朝着南奔去,俞长东等人守在这个城中。喜峰口也牢牢地握在俞长东势力中。两点互为犄角,可把冀王缩在两点之间。

  他太自信了,自信到不认为但凭着喜峰口和邛州的人,可以拦住他,给他造成伤势。

  霍然间,从东边的天际,亮起一抹抹火光,这火光先是一点,渐渐靠近后,拽出后面连绵不断的火光,撕裂了沉沉的夜色。

  “那是什么?!”小队长骇然地看着东侧,“冀王大军杀回来了?!不对啊!冀王该是南边……”

  沈砚立于城墙上,露出一道笑意。

  这一夜,来自松亭关的援军,终于到了。

  近万的骑兵,犹如洪流,紧赶慢赶从松亭关过来。仅仅凭着沈砚留下的手书。

  昔日她让贺兰带去一句话,能撬动镇守锦州的李凌州赴百里去空旷的平原上援助。现在一封手书,他放弃松亭关,带领万军赴五百里路奔来。

  无论距离远近,他从未失言,每次都及时赶到。

  沈砚霍然转身,迈向主账,高喝道:“叫出全部将士,开城门,出城歼敌!”

  哭哭啼啼的将领道:“不可啊!监军!”

  沈砚看了他一眼,提起膝盖,如愿以偿地踢了他一脚。

  她高喝:“松亭关将领李凌州率万骑援军从东赶到!此时不出城,何时出城?”                        

                            

  这一晚,火光照耀了自喜峰口到邛州的五十里路。

  熊熊的烈火像是夺目的刀光,一泼泼的鲜血和刀剑溅上去或者劈上去,这火越燃越大。越烧越旺,五十里路的月光都被映成了血色。

  两侧村落里的老百姓听到动静,出来远远地看了一眼,擦了擦眼睛,怀疑自己是在梦中。

  昨日还好好的地方,现在已经化成了修罗场。仿佛有阴差,将曾经的古战场重新放回人间。如果不是的话,何来那么多的将士在厮杀作战?

  这夜的景象,将成为他们此生中难以忘记的可怕回忆,等到年老时依然在怀疑是否为真。

  等到次日的中午,百里路上沾染了斑斑血迹。一夜混战后,情况一片混乱。沈砚放眼望去,一时分不清敌友,有一支哒哒的小队伍策马迎到她面前,“沈大人。”

  沈砚看他服饰,认出他是李凌州的人。

  那人道:“我家将军跟您说,冀王向东北逃了,他率队追去。”

  沈砚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挑眉道:“你家将军有没有告诉你,走得是哪条道?”

  将领说了个方向。

  沈砚扬眉一笑:“那你再与邛州守将俞长东说,我也去那条路了。”

  她换了匹马,一挥马鞭,扬蹄朝东北方向奔去。

  她孤身孤骑,一个时辰就追上了前面的大部队,李凌州的手下远远见到有一骑追来,浑身紧绷,等见到那人模样,有人激动喊道:“是沈大人!”

  他们好多是李凌州从关外的锦宁铁骑拆出来,随李凌州到松亭关任命。对沈砚自然尊敬有加。先前朝中多有阻拦,说这样会致使李凌州势大,私下埋怨天子不懂制衡,怕不是要扶持个割据势力出来。这一仗传到京城,所有人都明白天子这样做的原因了。                        

                            

  唯有李凌州势大,才能疾驰喜峰口邛州支援,唯有李凌州势大,才不会让冀王去松亭关。、

  而喜峰口和邛州天然的地理位置,是全歼的绝妙地方。

  沈砚笑起来:“你家将军呢?”

  小队长胳膊往前一伸,手指一指:“在前面呢!”

  沈砚一挥手:“谢了,干得不错。”

  她一路从后奔跑到前,赶在斥候的消息前,跑进了中军中,李凌州果然在中间,正满脸严肃往东赶。

  沈砚打马上前,李凌州讶异极了,道:“你怎么来了?”

  信上沈砚密密麻麻的计划中,从没有一条是自己孤身跟上来,在她的计划中,此时沈砚应该坐镇后方指挥。

  沈砚笑道:“当时我想支援京城,不过现在,麒麟口安危已除,贺兰一箭射中了晋王的马,马匹受惊把晋王摔伤。京城无虞,我跟你看看。”

  李凌州愣住:“晋王……他才多大?”

  晋王在他心中,还是那个十三四岁拖着鼻涕的小屁孩。什么时候到了谋求皇位的年纪?

  沈砚:“他已经十七了。”

  李凌州的表情,顿时变得很精彩。

  他掐指数了又数,确认这个数字没错。沈砚将他驱赶出京时,他十四,来年沈砚出关,晋王十五,自己去打鞑靼都城,晋王十六,这年沈砚经历下狱被贬,自己从关外掉到松亭关。转年,也就是今年,晋王已经十七岁了。

  李凌州:“还真是……时间过得真快。”

  沈砚:“他一人的力量不算什么,她的母家,曾在京中的势力,都支持他入京。有一些虽与他无旧,但不喜公主的人,也倾向他。晋王就藩地离京城最近,若不想选公主,唯有选他。”                        

                            

  李凌州艰难道:“为何会选晋王?我对这位世子的印象,一直是纨绔子弟。”

  岂止是不算好,李凌州在京时,这位王侯小少爷被众人吹捧赞美,身边聚集了许多狐朋狗友,一身滥习。有几次还与李凌州朋友碰上了,闹得很是不愉快。

  沈砚轻笑一声:“晋王是不学无术了点,作风也不甚规矩。但这总比一个野心勃勃、雄心壮志的君主,更有利于某些人的利益。”

  雄心壮志的君主身边会围绕一群同样野心勃勃的良才良将,可那些想要偷奸耍滑、曾有摩擦的利益集团,是非常不愿这样的君主上位。

  就像沈砚曾经从基层选人,勋贵后代需要凭才学能力而非荫蔽,那么她与南镇抚司就这般的水火不容,以至于汪重尧动了毁掉她的心思。

  现在的朱桦继承了沈砚的行为,她走得更远更极端,只是选择从一穷二白的关外开始,建立新的秩序,再用新建成的秩序,联合京城内想要改革的势力,反向压制住曾经的利益集团。

  沈砚凉凉道:“朱桦的立场太明显,哪怕晋王是条狗,他们依旧会凑上去把它捧起来。至于晋王后来会不会卸磨杀驴,那些世家大族从不考虑这些问题。”

  她毫不掩饰自己对那些人的嘲讽。

  

  夜色中,当冀王发现东北边有一支新的队伍过来时,立刻派人殿后,自己收起帅旗,改换衣服,从容撤退。

  世子惊道:“父王,这支队伍是谁的人?”

  冀王阴沉道:“东边能有这么大动静的人,只有一人。”

  那就是李凌州。

  朱霄道:“我们中计了!还是有内奸?”

  冀王摇摇头:“刚才兵荒马乱,你有没有看见……”                        

                            

  “看见什么?”

  冀王想了想,改口道:“怕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计谋。你确定,我那侄儿真死了?”

  朱霄:“我们的人互相印证,消息不会有错。太医那边看过。您是怀疑,那位的死是个陷阱?”

  冀王也为自己的猜测感到可笑,哪个皇帝会假装死?只为引起谋逆?他只需要坐在九五之尊的位置上,每一天都安全无比,只需享受四方万民的膜拜。

  朱霄断然道:“且不说那位的想法,这世上能假死的方法,闻所未闻,真有此物,岂不如仙术一般?”

  “那就是……京中有人在操纵。”

  天子不会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能造成这盘棋的,唯有京中获利最大的人,公主?

  她年纪轻轻,心思怎么如此毒辣算计。真是小觑了她。

  冀王心中略有些遗憾,早知如此,当初在关外就该废了她。不对,关外的公主除却在众人保护的情况下与自己见过两面,从来不与自己相处。

  一道身影浮现在冀王脑海中。

  沈砚。

  公主出入、关外调兵遣将,处处都有这个人的影子。如果说公主只是一颗棋子,这个人是下棋人呢?

  冀王越想越有可能。

  斥候传来情报:“东来的是松亭关李凌州。”

  朱霄出谋划策:“父皇,兵贵神速,既然李凌州舍弃松亭关,来救援喜峰口。我们不如趁着他被拖在喜峰口时,赶到松亭关,从松亭关入京?”

  冀王开口,主意已定:“不,松亭关是陷阱,我们先回去。”

  沈砚被贬谪的地方,就在松亭关附近。

  如果松亭关仅需要李凌州守,那沈砚为何会在松亭关?唯有一个可能,她势必在松亭关设下陷阱,引他过去。                        

                            

  虽可能是故意让他这么想,但手下疲惫不已,一旦在松亭关前止住,他们彻底陷入绝境。他平生狡兔三窟,极少冒险跃进。

  想到这里,冀王道:“我们先找你兄长,让他看好家。”

  冀州有连绵的山脉,他的大儿子坐镇冀州,负责大后方。等回到冀州,自立为王。守住周围的几个城镇关卡,对上名不正言不顺的公主,未必没有胜利机会。

  朱霄道:“是,父皇。”

  一行人向东北奔去。

  

  冀州。

  风吹得将旗呼呼作响,金风小心翼翼地扶着一名男人,道:“陛下小心。”

  召元帝面色泛起红润,走上一阶台阶,“哪里需要你这么小心。”

  玉昆仑淡淡道:“陛下还是小心为妙。”

  “什么时候你也成这样了?”召元帝笑了笑,从山上展望风景,峰峦如翠,波涛如怒,不由感慨:“看看这冀州的风光,真妙啊。“

  可惜,只有他在赏孤芳,他身边的两个人,都是见惯了山山水水,相比关外的大山大水大雪,这冀州的山脉明显不够砍。此时,一人在激动地盘算不费一兵一卒攻下冀州,自己能获得多少封赏。

  作为召元帝从关外带来的重要兵力,金风数不清自己在短短十天,经历了多少大起大落。

  他能活到现在,要感谢自己有颗强大的心脏。

  初听到天子死时,金风已经默默地盘算自己会不会被中央拉去陪葬处死。和父亲一起静坐默哀,还把母亲送走了。等到他扶着召元帝灵柩进誉山关时,那誉山二字,在他眼中活脱脱就是鬼门二字。

  刚进鬼门关,躺在马车上的尸体突然坐起来。                        

                            

  他们这波最近的人当场吓晕过去几个,等玉昆仑解释完。金风才明白,原来不是进鬼门关,是出了鬼门关。

  天子命他们先进冀州,金风等人陈兵于冀州外,看见城墙上明晃晃的刀枪,整齐有素的兵力,和嘹亮的传递口号。他心中沉沉道,这恐怕是他此生要打得最硬的仗。

  这时,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肩,天子轻声道:“让朕去前面,给他们说……”

  他一人站在前面,金风照着天子的话叫人高喊。然后朝城墙上和城墙里射箭,每一支箭上都带着一封信。当天有位使者出城,次日,冀州门户大开,所有士卒放下武器。

  守在城里的冀王大儿子自缚双手,出门请罪。召元帝低低地叹了口气:“我早知皇叔的狼子野心,此事是他做,你大开城门,我允你昨日的条件,继承你父王的爵位。兵力裁到十人,供奉照旧,城池只有这一座,整个冀州要收回来。”

  世子垂首感谢。冀州再次封锁,与之前一样,只是这次里面掌权的人,从冀王换成了天子的人。

  这番大起大落,金风吹着城外山上的风,依旧觉得像是在梦里。

  而玉昆仑在皇帝身后,满脸心不在焉,魂飞天外。自皇帝醒来后,她十分注意力,十分都在冀王那里。

  她一时希望他们死了,一时又希望他们没死。若死了,岂不是草草了事,可没死,跑了怎么办?多年大仇就差临门一脚,她只能期盼沈砚那边别掉链子。

  这山上,只有召元帝一个人是认认真真地在看风景,他十分欣赏着冀州的好山好水,仿佛从没见过般。一时心情甚好。重获新生,又能自由自在地去访名山大川。身上的所有担子都转移到别人身上,浑身松快许多。                        

                            

  他信手摘下树上的一枚果子,问道玉昆仑,“这个,能吃吗?”

  不待走神的玉昆仑开口,他已经轻咬了一口,玉昆仑后知后觉道:“不行——”

  召元帝骤然变色,吐了出来,整张脸扭曲起来。

  “——很酸。”玉昆仑补充道。

  召元帝顿了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举起果实道:“虽然酸,却有酸的滋味。世间百味,一一尝过,很有趣。”

  风掠林间,群鸟啾鸣,在京城已然退位的皇帝负手,慢慢地走在山上,一草一木仿佛都那么新鲜。

  次日,冀州城传来新的消息。

  冀王的大军,就要到了。

  冀王风尘仆仆赶来,斥候互相禀告,一切与往常无异,都走到了冀州都城下,高耸的城墙上依然是那些守将。见了冀王热情道:“王爷回来了!”

  世子出现在城墙上,命令士兵动作,万斤重的城门被拉起,恭迎冀王归来。

  先锋军先进,隔着重门,冀王扫了一眼,城内一切如常,没有异状。可瞬间,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窜上他的头皮,他不等细思,几十年的战场经验重新唤起他身体的举动,他一拧马缰,朝外奔去。下一刻,头顶上万斤的城门轰然倒下来!

  “咚”地一声巨响,沉沉地砸到了地上,天地震动,人仰马翻,惨叫声与惊呼声连成一片,灰尘被震荡起来的脏污弥漫人眼。

  身边亲信惊恐大喊道:“王爷!!”

  冀王来不及去质问世子,他与亲信调兵遣将,城墙上的箭簇已经密密麻麻地射/下来,铺天盖地。他且打且退,退出一箭之地,冀州大门又开,喊杀声震天。曾经的手下变成了敌人冲来。                        

                            

  冀王此时看了眼高墙之上。

  大儿子已经不站在城墙上了,可城墙上的士兵,仍然在向外射/箭。

  朱霄大吼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该死!父王,他背叛了你!他早就想吞并冀州!”

  “不对。”冀王遍体生寒,城门落下他都未感到这么恐惧,他哑声道,“城中有别人坐镇。”

  如果是大儿子叛变,这些士兵不会在他没监督时,仍自发奋勇地朝他射/箭,他既是父亲又是王爷,论官爵伦理,都压得他们死死得。世子平时也无机会培养自己的私兵。

  他们这样,最大的可能性,是他那个侄儿未死。

  很快,世子又上了城墙,这时,他双手搀扶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登上了城墙,面对城下的士兵,他轻轻说了些什么。

  世子大喊道:“这是皇帝陛下!陛下有旨,冀王谋逆犯上,理应当诛,念在尔等不知者无畏,放下武器不杀!”

  冀王道:“放箭!何人假扮天子!该当死罪!”

  弓箭手朝上放箭。

  两者都是一箭之地,互不奈何。城楼下的士兵们开始迟疑,他们虽然没见过天子,但听见世子这么说,心中也泛起了嘀咕。

  世子大喊:“冀王跑了!你们快束手就擒!”

  沈砚一行人追到时,经历喜峰口、邛州、冀州、关外军追击等四种力量,冀王已经损兵折将,只有两千骑跟随。

  而他带着仅仅两千骑士兵,腾挪转移,几万大军都捉不到他的身影。半个月后,李凌州剿灭了冀王的主军,却没找到冀王的身影。

  一个月之后,经过接连不断的骚扰接触,小股吞掉。沈砚终于将他围堵到一个绝境。                        

                            

  换成普通人装束的冀王好像个普通老人,在对上沈砚的眼时,那个勾着腰、浑浊着眼睛的老人陡然冒出精光。

  那一瞬间,沈砚几乎疑心这是他为自己布下的陷阱。

  她四下看了看,自己身边是她的亲信,而不远处,李凌州正在率人地毯式搜寻。

  沈砚给亲信一个眼神,亲信蓦然策马向回跑。冀王盯着她,一动不动。

  沈砚也盯着他,这么多年的仇恨吞噬着她,她以为自己到了这一刻会很激动、很兴奋,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可真的到了这一步,她却发现,自己的心绪是如此平静。

  沈砚淡淡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冀王:“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我一直想不通一件事,你早就盯上我,是不是?”

  沈砚:“那年云山上的大火,你还记得吗?”

  冀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好像混着遗憾、后悔、莫名其妙、疑惑、茫然等种种情绪。

  他道:“这是昌武帝下的令,你不该算到我头上。”

  沈砚:“不该么?那你为何要檀酒去游说昌武帝,献出烧山的举措?檀酒十几岁认识你,倾慕于你,你却将她放到昌武帝身边做棋子,对不对?”

  “你想着朝中越动荡越好,最好太子也死掉,你就可以顺理成章登基。可惜,太子好好地上位,你失策了。”

  冀王神色更加茫然:“檀酒和你有何关系?你为何在意此事?当年的事,不是檀酒说,也会有其他人说。没有任何人说,你以为依照我哥哥的所作所为,会放过她?”

  他阴阴一笑:“通天彻地之能,谁不忌惮?谁不害怕?一走了之就可以存活,是她最大的笑话。你要怪该去怪昌武帝,如果他有那么一点不想杀她,她不会死。从头至尾,你一直找错了人。”                        

                            

  “传承昌武帝意志的不是我,而是我那侄儿。若我坐在那个位置上,我不会杀谢拂衣,她偷天之能,我用天之能。可我那哥哥年老昏聩,自寻死路。”

  他毫不掩饰自己对昌武帝的鄙夷,“昔年四方来朝,我们一手打下的天下。他可以,我为什么不能?我比他差在哪里?他杀了那么多人,怎么没有一个人反他?都来反我?杀人的不是我,诛灭勋贵王侯的也不是我,最后搞得四方动荡,人人自危的也不是我。那时我在冀州好好地待着。你不敢恨昌武帝,恨你那位老师教出来的好徒弟。”

  沈砚嗤笑一声:“你以为我不恨吗?可惜,怪就怪在他死得太早。你要是死得够早,我也没有机会亲手报仇。”

  冀王冷笑一声:“说得比唱的好听,这话你自己信么?昌武帝杀了你的老师,你尽心尽力辅佐昌武帝的儿子。沈砚,你不觉得自己可笑吗?”

  “太阳下无新鲜事,我那位懦弱的皇侄之所以信任你,是因为有我在外虎视眈眈。他无力也不敢铲除。等到我死了,你看看你会落得个什么结果,说不准你会比你的老师更惨。你老师孤身一人,你携家带口,父母姐姐都在。天子驾驭不住臣子,会扶持外戚。等到臣子被打压,轮到天子灭外戚党时,从不会手软。”

  沈砚望向他:“挑拨离间,看来不止是我锦衣卫的好手段。”

  “这不叫挑拨离间,你们没有间隙,我挑拨不起。昔年那些臣子对昌武帝,比你对我那位皇侄更信任、更信赖,后来如何呢?你以为只要对皇上忠心耿耿、一片冰心就好?哈,你掌锦衣卫多年,会连这个都想不明白吗?”                        

                            

  冀王道:“你明白这些道理,愤怒让你失去清明。你冷静下来想想,是过去重要,还是你未来的生命重要。我死了,天下间南北东西,再无制衡皇帝的人。你管诏狱多年,为他做过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朝清算,那时你能逃往哪里?你一个人,从容就死易,你的兄弟手下、父母亲朋,还有你那位养在深宫的姐姐,也愿意从容就死么?何况你还是个女人,谢那句话,断定了,没有任何一个皇帝会容下你。”

  “因你一人缘故,牵连不会少于千人。历来朝廷走狗命运皆如此。”

  “啪”“啪”“啪”几声。

  沈砚鼓起掌来。

  她脸上毫无笑意,只嘴上道:“冀王不愧是三朝臣子,深谋远虑,一眼就能看穿在下未来的可能性。”

  “王爷说得这些话,我并非没有考虑过。确实如你所言。我也不甘心,所以我想了又想,想出一个好主意。”

  她唇角一翘,“你猜,我为何会在喜峰口拦你,而不在京城镇守?”

  京城有公主,她作为外戚最大的势力,理应在京中守着公主,为她平定势力。

  “因为陛下已经传位公主,京城换上的都是公主党,嗯,也可以称作外戚党。京城稳固得如同铁桶,我才有余力出来。陛下此举,不是想要调出你,而是想要调出一切对公主不利的势力。你自己跳出来的。”

  冀王的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

  “我来的路上琢磨了一下,我师父对我的谶言挺精准。公主登基,那确实是祸乱朝纲、颠覆天理伦常。历来谱写历史的,都是男子,所有的朝堂斗争、权势倾轧,都是男子主导,女子依附其随波逐流。你说得那些历史,确实不假。不过男子从不曾有生的力量,让你们掌权,生灵涂炭、你死我活。用权势钱财掳掠女子生育后代,下一代再如此。从如此卑微如奴的女子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又怎么不会重复斗兽场的奴隶般命运?”                        

                            

  “——这和男女有何关系?这是人性!谁都会这样!”

  沈砚平静道:“我少时在云山上,云山有许多动物。据我的观察,雄性常常为一点小事互相撕咬斗争,鲜血淋漓,咬死不是它子嗣的幼崽,雌性则不然。抢夺资源固然是人性,但以何种手段、何种方式抢夺资源,则并不固定,我常常在想,为何历朝历代,最后毁灭时,土地资源极度不平等,他们却仍然要不停地生儿育女?使得自己更加贫穷。我去乡下村中看,那些女人出不了声,只是默默地犁地缝补。”

  沈砚:“扯远了,你认为公主会因谶言里的惑乱朝纲定罪于我吗?不要忘了,朝中许多人,都认为她的存在才是祸乱朝纲。即使我掌握太多秘密,有日公主不容我,那等到以后再说。她比我小,那时我早退隐了。”

  她饶有兴趣地盯着冀王,“说不定我会和你小儿子一样,选择往海外去。”

  冀王:“你说什么?”

  沈砚轻笑一声:“朱霄还真能跑,被箭所伤,仍然避开我们的追踪。可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除了海外,他能往哪里躲?”

  冀王沉默了。

  他看向沈砚:“你以后会后悔你今日所谓,我已经老了,我的两个孩子一个被你们控制,一个逃走。你为何这么害怕我?”

  “不是害怕。”沈砚一字字道,“是血债血偿。”

  身后有哒哒的马蹄声过来,冀王面色一喜,朝旁走去,电光火石之间,沈砚如手如风,雪亮刀光从她手上划过,一滴血珠溢出来。

  冀王的脸上露出迷茫,似乎是不解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很快,那点迷茫变成极致的惊恐,他双眼瞪起,喉头嗬嗬作响,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脖颈上涌出的鲜血染湿他的衣服,他就像一个被放掉空气的蹴鞠,很快倒在地上。                        

                            

  沈砚俯身跪下,看见他死不瞑目的双眼,直直瞪着自己。

  她伸手,将他的眼睛盖住。

  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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