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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工具


[臣信阳水军总督察蓝海见过二皇子殿下,二皇子一路辛苦,微臣忙于军务有失远迎,还请二皇子赎罪。]

        蓝海行的是请罪的大礼,说来本无这种必要,可他这般谨小慎微,叫旁人看去,倒会觉得二皇子严苛。卫姌立于李丞安身后,冷眼看着蓝海做戏,反正他这样的戏码她当初在京都早已看够了,只是鄞州一行数月,如今再见这毫无变化的路数,竟是有些新鲜。

        [无事无事,蓝总督莫要如此见外,蓝氏水师军容庞大,事物必定繁忙,本殿下又怎会不理解?]

        李丞安笑容柔和,低下身段扶他起身,极致宽容。既然他有功夫做戏,李丞安便好心陪他演完。

        [毕竟我也没想到这信阳府如此卧虎藏龙,不但没有麻烦蓝总督您,还给我准备了多一倍的船舰,真是贴心之至。

        想必有吕大人这般出色的府尹相助,蓝大人身上的担子也会轻一些。]

        话音未落,蓝海的脸色已是阴得能拧出水来,谁人不知吕乘风此举无异于打他的脸?李丞安还格外强调[相助]二字,这是明摆的羞辱!

        看着李丞安笑靥明媚,卫姌差点笑出声,心想他这人真是个黑心的,尽往要害处补刀。她这般笑着,抬眼瞟着那人璀璨的笑容,感叹这人的坏心眼竟能藏得一丝不漏。这方才是好戏,蓝海那厮可得学着点。

        她在心中这般点评着眼前的戏码,眼里的甜蜜一时不听使唤地向外溢出。而李丞安更是毫不在意地在众目睽睽下对她宠溺一笑,彻底染红了少女的耳廓。

        这一幕,看得蓝海彻底懵住了。

        [二皇子,这位是……?]

        她是谁,蓝海怎会不知?皇后和蓝宇的大哥早逝,蓝海虽是庶出,却是名正言顺地蓝氏长孙。当初蓝宇放他在兵部历练之时,他的教官不是别人,正是卫姌。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如此熟悉蓝海的虚伪做派的原因——见多了罢了。

        不过卫姌倒是从未料到会在此处见到蓝海。虽然暗卫的手伸得够长,却万万不可把手伸向蓝氏内部之事,以奴犯主,是为大忌。再加上朝廷对军中武官的任命都是高级机密,本就难以探知,因此卫姌在此行之前只知晓水师必定归于蓝氏宗族,却并不知其如今确切归于何人。

        [回总督大人,奴婢是随行女官,卫姌。]

        卫姌抢着回答,她特别怕李丞安不管不顾地开口。虽然她能大概才想到李丞安为何把对她的感情如此外露,但是毕竟京都未至,途中还有多少险阻皆未可知。她还是宁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起码不要引来一些额外的麻烦。

        说完,她便警惕地扫给李丞安一个冰冷的眼神,带着警告的意味,却不料对方笑得更是得意。更意外的是,自己那一贯冷冰冰的声线愣是把蓝海吓得一哆嗦。

        三个人就这般对视着,蓝海瑟瑟地盯着卫姌,卫姌瞪着李丞安,而李丞安笑得跟朵花似的。

        场面一度十分微妙。

        卫姌这才想起自己当初真没少折腾这个纨绔子弟。他一点没变,还是惯会装作谦和。只可惜,不论表面功夫如何作假,眼神终究骗不了人。瞧这厮眼中与蓝宇如出一辙的阴狠毒辣,卫姌只觉得当初活该出手更重些。

        好在蓝海此时看上去还没搞懂自己此行的身份,她打算就这样将计就计不动声色,这样他便会权当自己还是蓝氏的死侍,说不定还能争取时间套出些有用的情报。

        可未等卫姌开始庆幸,便有人抢着出手了——

        [卫姌,是本殿下的心上人。回京后,我便请旨娶她入府。]

        她也断没想到李丞安竟会如此嚣张的当众对蓝氏宣战。而他那低沉有力的声线,是所有人都听得到的音量。他没有看她,她却猛地抬起双眸,心头竟是一凉。只是片刻之后,便是松懈地释然。

        也是,自己何德何能得到他的尊重?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目标做戏罢了。卫姌下意识地伸手触碰头上的贝簪,心中略感酸楚。

        [对吗,卫姌?]

        他低声问道。

        眼里没有不忍,只是近乎平静的歉意。他明白她的诧异和难过。

        他怎会不知?此举无异于把卫姌提前推上断头台。叛主之奴,绝无活路。这是王公贵族之间的铁则。

        可他还是这样做了,只因为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能把卫姌从蓝氏的泥沼中彻底抽出身来的方法。俗话说得好,不破则不立。他必须这样做,即使她难过,也好过耗尽仅有的时间给她虚无的希望。从现在起到回京,自己必须要救她出局。

        [对。奴婢,多谢殿下厚爱。]

        她一字一顿地说着,却一反平常地笑了。

        没关系,反正打从自己放弃从鄞州逃跑的机会开始,就早已做好了将生命作为弃子抛出的准备。只是有些难过的是,丢出弃子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他。

        七夕月下,那个好看的,温柔的他。

        她可以释然,可以接受。只是恍惚间觉得胸口有些闷痛。

        二人贴得极近,可心却从未有过得远。

        她以为他想要的是她心甘情愿的做他的马前卒,却不知她如此释然的模样让他几乎难以接受。因为他最看不得的,就是她一副安心赴死的模样。他气她看不懂自己,气她终究不信任自己,难道在她眼里,自己的命就如此的轻贱?轻贱到没有任何人在乎吗?

        李丞安眸色黯淡,却并未多言。只是按照计划,毋自将卫姌整个人搂入怀中,直直地对着蓝海道:

        [我知道她从前是皇后的人,可从今天开始,她是我的。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再欺辱她。明白了吗?]

        他在挑衅蓝海。可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口中的这句,委实是从心窝子里掏出来的真心话。

        [李丞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冒犯当今皇后,你怕是还没有这个资格!]

        蓝海如愿的被气起了青筋。

        [为了我喜欢的姑娘,值得。]

        他似笑非笑地贴向蓝海的耳畔,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音量轻声吐息道:

        [更何况,谁知道本殿下回京之后,你们蓝氏还有几天活路?]

        [你?!]

        蓝海眦目欲裂,李丞安却亲和如初,眯着笑眼道:

        [弑母之仇,不共戴天。我要我活着一天,蓝氏必不得好死。懂了吗?]

        [区区质子罢了,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蓝海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径直飞身而起向李丞安正面扑来,可还没走出半招就被卫姌的鞭子凌空拦截,一个回马鞭力道十足,直接将人甩向粗粝的地面,好不痛快!这是卫姌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动武,动作之凌厉,怕是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她对蓝海这纨绔单方面的殴打便已结束了。

        也因为她这番动作,蓝氏的近侍和赵将军的鄞州军直接对峙起来,两边各不相让。却也进不了分毫。

        [卫姌!你个贱人!竟敢对我动武,你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吗?]

        蓝海趴在地上抱着受伤的左腿失声怒吼道,可头顶的卫姌却没有丝毫的情绪。只用像看着蛆虫一般的冷眼扫向蓝海,淡淡道:

        [阿吉,记下来,蓝总督当众对二皇子出言不逊,快马送去京城,请陛下圣裁。]

        [是、是!]

        阿吉本就胆小,被这个场面一吓动作更是利索。一个打滚便撤出最危险的冲突中心,骑上快马回京报信。

        别说是他了,几乎是所有人都被卫姌的武功惊到说不出话来,范礼和崔彬彬亦是沉默。平日里看着白衣飘飘的柔情佳人,竟有如此狠辣的一身功夫。众人不禁腹诽二皇子眼光别致,这样的心上人,也只有他能驾驭吧……

        他们不懂,李丞安却懂。这是她的心意。而这份心意,却澄澈透明到他几乎不忍接住——这丫头,肯定从小就压根没把自己当人看。

        他想挑衅蓝氏,她便帮他到底。

        他想威胁蓝氏,她便是他趁手的兵器。

        他想她暴露自己引来杀手,她便将自己一身武功暴露个透底。

        这份懂事,是他的幸运,也正是他最最无奈、最最痛心之处。

        在她眼里,想要活着,便只能把自己当做工具。

        如今她想爱他,便放弃活着,甘愿舍命做他的工具。

        这是她理解的爱,却殊不知他爱她,就永远不会让她沦为工具。

        永远。

        李丞安在心中暗下决心。想要解决蓝氏,信阳是唯一的突破口。只是他没想到,蓝宇竟有胆量只留蓝海这样一个废物在信阳与自己对峙。

        [看来,他们的确有足够的自信,确保自己绝不可能活着回京了。]

        他这般想着,眼里是难得的狠戾,恐怕信阳这场战争,即将是皇权和蓝氏开国以来阔别百年的权力交锋,而赌注就是他李丞安的性命。信阳的账绝对大有猫腻,蓝宇没打算藏,也藏不住。若他能活着将情报传回京城,则蓝氏覆灭。若自己死于蓝氏之手,则父皇会以他的丧命为由彻查蓝氏罪行。

        至于自己能否在这急流中保住性命,则是父皇对他的试炼。君父之爱,不过如此。如同鹰隼将幼崽于高空抛下,若能存活则自成宇宙,反之则是弱肉强食天命使然,无甚可惜。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如此。更何况区区蓝氏?不过是不自量力的跳梁小丑罢了。

        说到底,还是蓝氏太过天真,他们以为只要他死了便是三皇子出头之日,实际上……恐怕早在自己离京,父皇暗示自己来信阳巡查的时候,甚至更早,蓝氏这样嚣张的外戚,便已彻底在朝堂上出局了。

        李丞安弯下身来,望向狼狈至极的蓝海,给他撂下了一句吩咐:

        [对了蓝大人,忘记告诉你,本殿下奉陛下口谕,彻查蓝氏水师近年来的账簿名册。限你今日之内呈上,不得有误。]

        既奉陛下口谕,即位同钦差,任何人见钦差如见圣上。那刚才总督大人的罪过,不就相当于……欺君之罪?想到这里,蓝氏的甲兵陆陆续续讪讪地放下兵器。而地上瘸了腿的蓝海更是慌了神,他其实还算有自知之明。若是没了蓝氏世袭的官爵,他也就是一个脓包纨绔而已。当年面对卫姌如此,如今面对李丞安,他又如何能够应对督察?

        蓝海如此想着,心彻底虚了。

        [范礼!]

        李丞安毫不留情。

        [臣在!]

        范礼声如洪钟。

        [把蓝大人拖开,给本殿下开路。]

        [是!]

        他早就想这么干了,身为朝廷武将,眼睁睁看着朝廷引以为傲的浩浩水师竟归于如此窝囊的世家子弟之手,他简直替朝廷感到羞愧!

        直到眼见蓝海颓然像一块抹布似的被拖走,李丞安眸中阴沉的底色才算散了些许。天色渐暗,他阔步走向官船主舰,看着身边木偶般面无表情的卫姌,他无奈道:

        [走吧,今晚事还多着。]

        卫姌没有回复,只是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李丞安身后,只留下一个纸条于船舱内:

        [我去巡夜。]

        她远去的背影清瘦、凌厉、步步生风,原不是因为想追寻些什么。只是想吹吹夜空中的风,吹走自己的脑子里那些胡乱的思绪。好让自己回想起自己这一生早已谱写好的宿命——终究只是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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