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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一盏灯


雾潮星是个调皮的孩子,但马芳铃也不得不承认,雾潮星是个十分聪明的孩子,孩子的世界,总是围着自己天真的想法运转的。

        她觉得马芳铃伤害了她的娘亲,于是她用同样的方法给马芳铃苦头吃。她同时也觉得马芳铃对她有恩,所以她也要还这个恩情。

        一个十分聪明的、在药理上颇有造诣的顽皮的小孩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往往会做出一些让别人哭笑不得的事情,但又只能因为她是一个小孩子而原谅她。

        但再怎么聪慧机智,她也只是个孩子。

        一个浑身稚气江湖经验尚浅内功薄弱的孩子。

        她的点穴手法很特别,但没有雄厚的内力支撑,在路小佳眼里也不过是好看点的杂耍罢了。

        马芳铃知道怎么吸引人的目光,当然也知道怎么吸引一个人的注意力,尤其是一个有着极强的炫耀欲、滔滔不绝的孩子。

        她们两人在交谈,路小佳一直在默默运功,被制的穴道早就已冲破了,就是雾潮星特制的软筋散麻烦一点,需要多一点点时间。

        路小佳的手,也是可以杀人的。

        雾潮星了解药材,也通晓人体的构造,因为只有熟练掌握了药物对人体的各种作用之后,才知道怎么将这味药发挥道极致。

        她可能意识不到路小佳的沉默不对劲,可能发现不了路小佳已经自行解开了穴道,但她的目光还在路小佳的背上,她的手也在路小佳的背上。

        她清楚知道坐着的时候,肌肉是什么样的,放松的时候,肌肉是什么样的,攻击的时候,肌肉又是什么样的。而路小佳的攻击,是肌肉和骨骼来完成的。

        当她感觉背上的肌肉有异样的时候,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意识到,危险!

        这份直觉带着她的身体后退,退到了对死亡的恐惧激发出来的潜能,让她能退到的最远的地方。

        屋子里只响起了椅子被踢到的声音,雾潮星又回到了她一开始站着的地方。

        路小佳的手上有血,雾潮星的脖子也有血。

        路小佳的话现在才说完:“……任何时候都不要大意。”

        雾潮星的耳朵里充斥着如雷的心跳声,比心跳更快的,是身躯颤抖的幅度。

        如果不是路小佳的软筋散还未完全解除……

        如果不是路小佳的攻击提前被她发现……

        如果不是……

        她已不敢再想下去。

        雾潮星还是屋子里唯一站着的人,马芳铃和路小佳依旧坐在那里,没有挪动半分。

        但她已不敢再靠近。

        她又不能示弱,示弱有时候是一种计谋,但一个人真正处于下风的时候,往往又不甘心示弱。

        她压抑着心跳,让声音听不出一丝异样:“……谢谢你的忠告……”

        路小佳道:“不用客气,谁叫我一直那么好心呢。”

        雾潮星道:“……两位好心人的恩我报了,仇,我也报了。”

        路小佳忽然歪了歪头,伸出手指虚空点了点脖子,笑道:“这个仇呢,你不报了?”

        雾潮星愤恨地瞪了路小佳一眼,她还小,还不能完美地掩饰自己的情绪:“我不喜欢别人教我做事,你想让我现在报仇,我偏不。”

        这样说着,她又后退了一步。

        路小佳带给了她恐惧,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的害怕。

        路小佳遗憾地笑了笑,一击未中,让雾潮星变成了一只惊弓之鸟,短时间内难以再上钩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

        他的遗憾就是她的幸运,雾潮星一步又一步,转眼就消失在门外,她的声音从暗处传来:“路小佳,这道伤,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路小佳应下了:“我的耐心有限,你可别让我也等上十年。”

        没有回应,也不知道雾潮星听到了没有。

        过了一会,路小佳的药效彻底消除了,他才站了起来,并指如飞,快速地在马芳铃身上点了两下,马芳铃身上的禁锢就解开了。

        马芳铃重获自由之后,第一时间端坐运功,路小佳默默等着没有打扰,半炷香后,马芳铃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

        她的动作神情都十分自然,眼中却是一片冰冷的怒意,路小佳从中读到了不妙两个字,他叹气:“这个小孩子确实挺有才能的。”

        难得从路小佳嘴里听到夸人的话,因为刚才他已经查探过体内一遍,不仅那麻烦的娑罗针没有了,背上的伤口还顺道被处理了一下,平心而论,手法很不错。

        被阴了一道的马芳铃心情就不怎么愉快了:“不然也不敢只身挑衅我们两个人。”

        路小佳挑眉,决定暂时不去勾她的逆鳞:“接下来怎么办?”

        “走。”没有一点犹豫。

        “往哪走?”路小佳走过去,靠在另一边。

        马芳铃倚在门边,天色沉得怪异,像一个被打翻的砚台,黑墨就这么流了下来,远空中传来几声闷响,雷在躁动,向世间发出告知,暴风雨要来了。

        烈风撩起了马芳铃的乱发,她从发缝审视着路小佳。

        他刚才的那句话莫名有种“你去哪我就去哪”的意味,让马芳铃不得不多看了他几眼。

        本来在观望天色的路小佳察觉到她的视线,侧过身子,问她:“怎么?”

        暗藏的语意究竟是无意识附加的,还是路小佳刻意为之的。

        从马芳铃对他的了解,显然是后者可能性更大。

        她移开视线,淡淡说了一句:“走了。”便率先走进风里。

        忽然遭嫌弃的路小佳抿着唇压着喉间低笑,也冲进了稀疏的雨帘里。

        晨光正好,宁静的路上出现了两个人,左边白衣,右边浅红,正是目前风头过劲的路小佳和马芳铃。

        两人自知身价过高,为了不刺激到一些自控力较差的江湖侠客们,选了一条比较偏僻的路。

        昨夜雨疏风骤,正是沉眠的好天气,一夜好梦的两个人心情都不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场面十分和谐。

        如果路小佳没有突然停下来的话。

        他这一停,马芳铃也止住了脚步,她的内力有跟没有没什么区别,路小佳的感知比她敏锐得多,肯定嗅到了什么。

        两人就这么默默等待着,远远地,就看到了前面出现了一个人影。

        待人影走进,才看清是一个十分奇怪的人。

        这个人全身都被黑衣给罩住,只能从身形勉强判断出是一个女子,她头上的黑色斗篷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大部分脸庞,只剩双唇和下巴漏在外面。

        最离谱的是,她左手提着的一盏灯笼,在这天光大亮的白天里。

        这灯十分精致,竹制的骨架和灯杆看起来有点年岁了,细细雕刻着什么纹路,却依旧光滑细腻如新,灯身一共八面,蒙的不知道是纸还是纱,一簇微光从里面透出来,在白日里淡得看不见。

        一盏精致又诡异的灯笼,玉浮灯甚至不是她的名字,是灯的名字,但她就是灯,灯就是她,她就是玉浮灯。

        玉人如灯浮长梦。

        没有人看过她的脸,却没有人能否认她的美丽,她美得像一场梦,危险得像一场梦。

        梦为何会危险?

        因为梦会让人永远醒不过来。

        但她的梦,更会让醒来的人后悔,后悔自己为何要醒过来。

        她无声地停在了不远不近的地方,她蒙面的黑纱之后,仿佛有一道缱绻的目光缠绕两个人身上,过于朦胧,过于虚幻,一会儿落在马芳铃身上,一会儿落在路小佳身上。

        马芳铃和路小佳对视一眼。

        你上。

        为什么不是你?

        然而马芳铃直接后退一步,慷慨地把机会让了出去,留下路小佳只身面对不善的来者。

        玉浮灯跟着她的动作微微转头,流动的目光就定在了路小佳身上,她的声音比她手中的灯光还要轻,还要柔:

        “你的伤好些了吗?”

        那天晚上落在路小佳伤口上的血蛾,刺入身体的娑罗针,都出自于她之手。

        所以不能怪路小佳的语气如此冷漠:“如果现在有个人可以让我杀掉的话,它会好得更快一些。”

        玉浮灯红唇轻颤,包含无尽的委屈和歉意:“用娑罗针伤害你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想留下一点可以寻找你们的痕迹……”

        路小佳抱肩而立,说道:“拿走别人的东西是不太好,我等下会当作遗物还给你的。”

        玉浮灯舒了一口气,放心道:“取出来了吗,还好还好……还好留香没有彻底被消除,我好担心追不上你们,幸好能在香味完全消失之前,找到你们。”

        路小佳叹了一口气:“这么着急来送死的也不多见。”

        “我并不想要你的命,七盟主想见的只有马芳铃一个人而已。”

        玉浮灯微微仰首,那隐藏在黑幕之后无形的目光慢慢飘远,捕捉到了后方的马芳铃。

        马芳铃听着这鸡同鸭讲又意外投机的对话,双眼迎上玉浮灯,微微一笑,脚下却再退后了一步。

        除了表明她不会参与这场争斗,也说明了一件事。

        如果玉浮灯不能跨过站在前面的路小佳,她也就没有机会和后面的马芳铃对话。

        玉浮灯被她明目张胆的嫌弃有点难过,没有办法,再次委屈地望向路小佳。

        路小佳也很难过:“杀一个傻子,实在没有什么成就感。”

        玉浮灯惊讶道:“傻子?”

        路小佳冷冷道:“一个瞎子,在大白天点着自己根本看不见的灯笼,不是傻子是什么。”

        玉浮灯左手两指捏了捏灯杆,右手轻柔地拂了拂,道:“因为这盏灯不是为她自己点的。”

        路小佳道:“为谁?”

        玉浮灯柔声道:“为能看见它的人。”

        路小佳道:“清空白日,能看见它的人,不需要这盏灯。”

        玉浮灯道:“但它照亮的是一条白日里看不见的路。”

        路小佳道:“什么路?”

        玉浮灯道:“黄泉路。”

        光线忽明忽暗,好像有一个又一个透明人从它面前路过,看不见的身体断断续续地遮掩了光线,走向未卜的前途。

        在又一个微光闪动的间隙,路小佳忽然道:“我看见了它。”

        玉浮灯道:“是。”

        路小佳:“所以你要送我入黄泉。”

        玉浮灯道:“是。”

        路小佳道:“如果我让你看见了它,是不是也能送你入黄泉?”

        玉浮灯轻声说道:“当然,黄泉路不认主,任何人都可以走进去,你要拿着它吗?”

        说着,她的左手缓缓抬起,果真将灯递了过来。

        路小佳也伸手去接了,用他手中的剑去接。

        剑,擦过竹制的灯杆尾,原本握着它的手忽然不见了。

        但灯却没有掉下去,玉浮灯换上右手,牢牢地抓住了灯杆的另一头,手微微一颤,灯杆仿佛化为了利刃,划出一道弧线,扫过路小佳握剑的手。

        但这一击,也扫空了,路小佳绕过这个弧线,剑光直奔她的头部,想要挑起她面上的阻碍。

        玉浮灯不闪不躲,右手一压,散发着荧光的灯笼就翻了上来,变成一个脆弱的阻挡,莫说路小佳的剑,就是一个孩童扔的石子,能都轻易地将它打破。

        面对这不堪一击的灯笼,路小佳的剑居然退了回去,因为这盏被击碎的灯笼,会射出什么东西来,除了玉浮灯,没人知道。

        他的剑退,她的灯就追,他的剑动,她的人就避,这样你来我往,几十个回合之后,两人都没有碰到过对方一下。

        路小佳揭不下那碍事的布,玉浮灯的灯也只能在路小佳周身游走,再也没能靠近一点。

        但还是有区别的。

        马芳铃在一边看得真切,路小佳是不想近她的身,玉浮灯是不能近他的身。

        从这里,就已经可以看到胜负了。

        但心中的那股违和感自动玉浮灯出现之后就一直未曾散去。马芳铃凝目而视,谨慎地观探着两人的一招一式、一举一动。

        忽然间,马芳铃的双目微微睁大,因为她看到了路小佳的影子,影子的动作和路小佳的分毫不差,只是稍微慢了一步。

        这细微的分别,功力不足的人绝对无法察觉,路小佳的身形移动十分快,光是分辨他的动作就已经十分耗费眼力,怎么能分神注意影子有没有及时跟上。

        就在马芳铃发现不对劲的同时,玉浮灯猛然转头,无形的压力排山倒海一般向马芳铃袭来,刹那间玉浮灯整个人也如离弦之箭一样攻过来。

        一股异样同时在路小佳心上徘徊,他的心跳太快了,过快的心跳鼓动着他的身体,手中的剑也越来越快,明明一直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压迫着玉浮灯的锋刃,有两次居然险险擦着玉浮灯的衣裳而过。

        路小佳凝神,玉浮灯的身影突然也仿佛化作了灯,身形缥缈又虚幻,好像灯灭后袅袅上升的青烟,他的视线穿过烟尘朦胧的边缘,没有看到该看见的人。

        马芳铃消失了,她原本站着的地方空空如也,转瞬之间,人就不见了。

        于此同时,路小佳听到了“哧”一声轻响,金属刺入□□的触感清晰地传递到了他的手中,他的剑不偏不倚,正在刺中了玉浮灯的左边肩胛之下。

        玉浮灯右手抓住路小佳的剑锋,血丝从握剑的地方渗出来,口中溢出一道痛苦的□□,那个部位柔软又脆弱,受到伤害的时候想必痛极了。

        她的身子疼得一颤,头上的斗篷随着颤动从头上滑落,一直被隐藏的面容清晰地展现在路小佳的眼中。

        斗篷之下,赫然是马芳铃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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