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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过招


借酒浇愁愁更愁。

        很多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但是郁闷、烦躁、苦恼、痛苦、悲伤、绝望的时候,还是只想喝酒,因为酒是唯一能让他们失去清醒的东西,而清醒,是此刻他们最深恶痛绝的东西,只有在喝酒的时候,他们才不会郁闷、烦躁、苦恼、痛苦、悲伤、绝望,忘记一切,沉醉于一时的欢愉之中。

        安楼巷偏僻的角落,有一道不起眼的月洞门,这道门的背后,看起来也是不起眼的,只有一股难以名状的幽香在空气蜿蜒盘旋,萦绕在鼻间。

        这是这座城里最有名的销金窟,这样的地方在夜晚本该灯火通明、笑语暗香、嬉笑怒骂此起彼伏,就像无名居一样夜夜笙歌,但此刻,这里却像深山里一样幽暗静谧。

        宁静,有时候也是一种格调,格调高就代表价钱也高。

        花园中的一个小亭子里面,摆着一张矮塌,上面堆满了大大小小、或空或满的酒瓶子,亭子里面,散乱着一个又一个空酒坛,傅红雪就趴在这堆酒坛子里面,还在一壶接一壶,往嘴里灌酒。

        月洞门的斜对面,巷子的另一边,是这座城里最大的客栈。

        既然是客栈,那晚上的客人肯定都在沉睡,这里黑漆漆的,只有月光沿着窗台,爬到了墙边的一小块地方,照亮了一双翠绿暗纹的绣花鞋。

        翠浓站在墙边,她的表情看起来比傅红雪更要痛苦,洁白的牙齿紧紧扣着嘴唇,咬出血了都不愿放松一下。两串泪珠悄无声息的从双眼中滚落,流过嘴唇的时候,盐分刺痛了她的伤口,仍是不愿意松开。

        因为她的心更痛苦,痛到难以自拔、无法呼吸,身体上的痛虽然无法让她缓解一下,但起码可以让她有力气站在这里。

        “醉鬼有什么好看的?”

        有人在她耳边轻声发问。

        醉鬼没什么好看,翠浓最讨厌的就是醉鬼,无论是什么样的男人,喝醉了酒都是一副德行,撕下了斯文败类的伪装,变得如同禽兽一般。

        不,连禽兽都不如,这样的男人只会令她作呕。

        但那些男人都不是傅红雪。

        来人好像在自言自语:“他喝得那么醉,心乱得一塌糊涂,手已经握不住刀,如果要杀他,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翠浓立刻紧张了起来,慌乱说道:“你不能杀他!”

        马芳铃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翠浓吞吞吐吐:“因为……因为……反正你不能杀他。”

        马芳铃开玩笑一般:“你那么紧张,难道你真的爱上她了?”

        翠浓的脸上又浮现出了那种哀伤的神情,垂着双目,无法说出话来。

        她这样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马芳铃的话意味深长:“那他知道你是马空群的女儿吗?”

        翠浓无助地摇头。

        “那他喜欢你吗?”

        翠浓的头摇得更加厉害了,嘶哑着声音:“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那他知道那天晚上的人不是你吗?”马芳铃的每一个问题都在攻击她最脆弱的地方。

        这次翠浓不再摇头:“可能……”

        马芳铃说道:“哦?”

        翠浓的声音比蚊子叫还轻:“习惯……是不一样的。”

        马芳铃了然。

        外表言语可以模仿,但身体的习惯是谁也模仿不来的。

        马芳铃语调一转,刚才还萦绕的杀气已经烟消云散:“放心,我今天晚上是不会杀他的。”

        翠浓说道:“真的?”

        马芳铃说道:“爹是傅红雪的杀父仇人,但傅红雪却不是我的仇人,我能有今天的日子,一半也要靠白家的财产,我有什么理由要杀他?”

        翠浓放下心来,却因为马芳铃的下一句话而重新揪了起来。

        “我不会杀他,不代表别人不会。”

        “你说什么?”

        马芳铃示意她抬头:“喏。”

        小径的那一头,薛果从那边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把精铁铸就、极具分量的大斧头,他的手握得紧紧的,就跟傅红雪曾经紧紧地握住刀一样。

        翠浓惊呼:“薛果?”

        “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但是,他为什么要杀傅红雪?”

        “为什么?”

        马芳铃像是听到了一个大笑话:“傅红雪是白天羽的儿子,在白云山庄,他不仅杀了当年的凶手之一柳东来,还杀了无辜的袁秋云,你如果是当年的凶手之一,你现在会不会也坐立难安,准备先下手为强?”

        “他看起来才三十出头,怎么……”翠浓的话突然停止,她显然已经想到了为什么。

        “傅红雪既然可以为父报仇,那凶手的儿子当然也可以为了自己的父亲,杀了傅红雪。”

        “我刚才也说过了,要杀傅红雪,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他喝了十三天的酒,酒就已经麻醉了他的身体,他不仅握不住他的刀,也拔不出他的刀,因为他的心早就已经乱了,你觉得他为谁而乱?”

        翠浓难过的呼吸都开始急促,她的身子也开始发抖,她不想让傅红雪死。

        她又死死地咬住嘴唇。

        “这个地方不错,夜色又是那么美,用来杀人,再合适不过。”

        薛果已经走到了傅红雪的面前,傅红雪拿在手里的酒杯,被他一挥手用力打翻了。

        这一巴掌也像是打在了翠浓身上,她的颤抖终于平息了,像是终于做了决定一般,她坚定地说道:“我不会让他死的。”

        马芳铃说道:“你阻止不了薛果。”

        “那我就陪他一起死。”

        “今天晚上可真热闹,坐在墙上的那个人你觉得眼熟吗?”马芳铃笑了起来:“你可得快点,不然黄泉路上可就要错过了。”

        翠浓当然眼熟,在来白云山庄的马车上,她被这个男人抽了两耳光。

        不用马芳铃提醒,翠浓已经跑了起来,只剩下马芳铃一个人留在了窗边,她的脸藏在月光里面,神色不明,喜怒莫辨。

        “他……他是一条蚯蚓!”

        马芳铃回头,楼梯口空荡荡的,只有“蹬蹬蹬”的响动在夜里格外刺耳,是幽灵的脚步急切地踩在楼梯上吗?

        但这句话绝对不是幽灵说出来的。

        九月的黄昏,也会像今天这样毫无预兆,突如其来一场泼天暴雨。

        竹林里的这座庄园因为这场遮天蔽日的大雨显得幽暗诡异,黑洞洞的窗户里,没有一点烛光,静悄悄的。

        大门的不远处,有一块巨石,上面刻着“藏经万卷庄”。

        藏经万卷庄在江湖上久负盛名,江湖上名号响当当的地方太多了,它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是它的主人却比别人多得一分敬佩。

        因为他的主人,易大经,是个君子。

        他说的话,别人都认为是君子所言,他做的事,别人也觉得那是君子之风,久而久之,他就成为了众口之中的君子。

        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人,本来就因为他说什么样的话、做什么样的事。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刚正不阿,也是君子的品行之一。

        而这样的品质,往往会得罪很多人。

        所以会有很多人向他下手。

        易大经的武功已经很高,但还不够高,更何况有很多的人,并不会从正面行动。

        所以他有好几次,都陷入了危险之中。

        不过好在,他是一个君子。

        除了小人痛恨他,还有很多人欣赏他、钦佩他。

        也会在他陷入危难之际,伸出援手。

        君子当然要有恩必报,即使这个恩情不能立刻偿还,也要留下一份信物,表示我还欠你一份情。

        有人婉拒。

        也有人收下,但是从来不用。

        还有人用了,易大经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这个信物,通常是一把伞,寓意遮风挡雨的伞。

        现在的藏经万卷庄冷冷清清,在大雨中,更显凄凄惨惨。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雨声那么大,都无法掩盖它,清晰地传到它想传达的人耳朵里。

        一直响,一直响。

        老门房披上衣服,提着一盏被风吹得要熄不灭的灯笼,颤巍巍地打开了门,十几阶的石制台阶下,站着一个人。

        一个白衣服的人,撑着的伞遮住了他的头顶,只能看见豆大的雨珠砸在伞面上,支离破碎。

        “谁……谁呀?”

        伞往后倾倒,露出了持伞的人庐山真面目。

        先是修长白嫩捏住伞柄的手,再然后是同样优美的脖子,再跟着是和肤色截然相反浓烈的红唇。

        每一个部位露出来,都让门房的气短了一截,等到最后撞入那双漆黑幽深的黑眸时,刚才所见的一切都烟消云散,跌入了这深不见底的幽潭。

        来人“刷”地收起了伞,双手捧着伞,走上了台阶。

        没有伞,大雨立刻在她身上肆虐,她的乌发黑得更加纯粹,老门房吓得后退了两步。

        “我是来还伞的。”

        她走到了屋檐下,微弱的灯笼映照出了她的影子,老门房这次送了一口气,视线这才转到她手上,那伞柄上,用小篆刻着一个“易”字,他一眼就看出来,这端正隽美的字体正是出自主人之手。

        这把伞是一个信物。

        老门房立马换上了恭敬的表情,让开了身子。

        “姑娘请!”

        马芳铃在门外才等了一会儿,就看到刚才领她过来的丫鬟轻轻地推开门,垂着头走了出来,柔声说道:

        “姑娘请进。”

        马芳铃刚跨过门槛,门就关上了,屋子里面没有点灯,只有一个小小的火炉立在床边,是这屋内唯一的热源和光源。

        昏暗的视线里,只看到一个人影虚弱地躺在帘幕那边。

        每走进一步,马芳铃都能闻到越来越重的药味、檀香味、炭火味和……几不可闻的血腥味。

        躺在床上的人重重地咳嗽了两声,才开口:“你就是还伞的人?”他的声音虚浮无力,不是久病缠身就是重伤未愈。

        马芳铃看不清他的脸,他也未必看得清马芳铃。

        “是我。”

        那人沉默半晌,马芳铃能感觉得到他在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看她,不放过任何一丝地方。

        “这把伞不该在你手上。”

        能救易大经的人不多,得到他信物的人更少,送回来的是少之又少,每一个人易大经都记得清清楚楚。

        “别人送我的。”

        易大经叹口气:“我并没有说,这把伞可以送人。”

        “你也没有说不可以。”这味道太难闻,马芳铃说话也不想张大嘴巴,免得吸入更多的气体,“你送出去的东西,你欠的恩情,你觉得可以转移,那就可以。”

        他没有说话,马芳铃也没有催促,一个人卧着,一个人站着,无声地僵持。

        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微弱的炉火都快要消散了,发出垂死挣扎的一吐,亮了一瞬。

        “你想要什么?”

        马芳铃答非所问:“我觉得在此之前,你应该先问问我是谁。”

        “你是谁?”

        “我姓马,万马奔腾的马。”

        不知道是风雨太大了,吹灭了所有的灯笼,还是藏经万卷庄快要破产了节省灯油,整个庄子黑漆漆的,马芳铃觉得自己还看得清走廊没有摔倒,完全归功于自己过人的五感。

        天空落下一道响雷,劈下一道闪电,转瞬即逝,却足够马芳铃看清楚那个倚在门廊上的身影和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路小佳出现在这里完全在马芳铃的意料之中,但马芳铃还是暗骂了一句:“晦气!”

        路小佳微笑:“我听得见。”

        “你听不见我岂不是白讲了。”

        他们最近好像每一次都不欢而散,但再见面时,又能毫无间隙的相谈。

        “你跟着我就是为了说这句话?”

        “我跟着你?”即使在黑暗中,也能听出马芳铃话里的嫌弃,“你像狗皮膏药一样到处贴着我,现在还恶人先告状。”

        “我不能来这里?”

        “你什么时候都可以来这里,但偏偏要在我之后来,就是另有所图。”

        “马大小姐你可真不够讲理的,这里是我家,我想什么时候都可以。”

        “严谨一点,是你姐姐和姐夫家,不是你家,你每年在这里的日子屈指可数,为何一定要赶着我在的时候出现?”

        “因为下雨。”

        “那我的理由比你更正当,我来还伞。”

        “还伞?”路小佳奇道,“你哪来的伞?”

        “与你无关。”马芳铃很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天还是很黑,雨还是很冷,但是路小佳的眼比这天更黑,比这雨更冷。

        如果他能开口讲话,那就预示着他们两人的又一场不欢而散。

        门外出现的一点烛火照亮了路小佳不虞的脸色。

        一个丫鬟提着一盏灯笼颤巍巍地出声,害怕打扰他们,又不得不打扰他们。

        “路公子,马姑娘……晚膳已经准备好了,请两位……两位到饭厅用膳……”

        她抖得灯火都开始摇晃。

        这个光让马芳铃觉得很舒服,所以为了避免自己再次陷入黑暗,马芳铃柔声说道:“那就劳烦这位姑娘带路了。”

        不知道是天太暗了,还是太紧张了,马芳铃注意到这个丫鬟走得有点犹豫,在几个拐角处顿了一下,才继续往前走,似乎对这里不是很熟悉。

        马芳铃想起了刚刚带她进来的那个丫鬟,也是如此,只有那个老门房来去自如,比较像这个宅子里的老人。

        这两个丫鬟是新来的?

        马芳铃暗自沉思,听到那丫鬟长舒一口气,欣喜道:“到了!”

        马芳铃和路小佳沉默地吃着饭,将食不言寝不语的好习惯贯彻到底。

        因为一开口就会影响食欲,有什么话等吃完再说。

        这顿饭已经快到尾声,丫鬟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着两个汤盅,还冒着一丝热气。

        马芳铃的位置靠近门口,那丫鬟走到还有马芳铃几步远的时候,突然脚一软,整个人朝前面跌了下去,托盘也脱了手,两碗汤也飞了出去,滚烫的碗直扑马芳铃。

        马芳铃右手闪电般一抄,那盘子已经落在了她的手里,再一颠一落,两个汤盅完好无损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木盘里,要不是有几滴水迹晕染了木盘,谁也看不出来它曾经洒过。

        与此同时,她的腰一弯,身子前伸,左手猛地抓出那丫鬟的手臂,让她避免了与地板亲密接触,撞得头破血流。

        没有感到疼痛,那丫鬟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等到神智回笼,脸一红,才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赶紧从马芳铃手上接过盘子,慌慌张张道歉加道谢:“对不对……对不起……谢谢马姑娘……谢谢马姑娘!”

        马芳铃慢慢直起身子,温柔一笑:“你没受伤吧?。”

        丫鬟看着她如玉的面庞,明艳的笑靥,不由地脸红了:“没……没有……”

        惊慌的丫鬟没有注意到,端坐着八风不动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路小佳可能也没注意到。

        马芳铃救人的时候,整个身子都落在了桌子下方,等到丫鬟从她手里接过盘子,马芳铃才慢慢直起腰杆,视线当然是由下往上。

        她微微侧头,一开始她还在桌下,所以她的目光理所当然看到的是桌子下面的情形。

        桌子的那一头,坐着的是路小佳,他的坐姿当然也很潇洒不羁,马芳铃见到过很多次,这一次,她却没有随意地瞟过,她的目光盯着她想看到的地方。

        路小佳脚上穿着的黑靴子,套在靴子里面的裤子,布料掩盖下修长结实的双腿,白色的衣衫耷拉下来,盖住的腿根和腰身。

        马芳铃起身的动作很正常,用时也很短,但就那么短短一瞬间,她看了个仔仔细细、认认真真,没有放过一丝地方。

        尤其是那个地方。

        但这一眼又是那么轻,等到马芳铃重新坐起来,她的目光就像风一样,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丫鬟把两碗汤摆放在了他们面前,紧张地话也不敢说,狠狠地弯了个腰,急急忙忙退下了。

        路小佳面色沉静,正掀开碗盖,热气“咻”地冒了出来,模糊了他的面容。

        马芳铃垂下双目,也跟着揭开了碗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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