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撒网
一张闲适的笑脸，懒洋洋的模样，不是叶开又是谁。
“你们聊什么聊得那么开心？”
丁灵琳冲路小佳做了个鬼脸：“不要理他，小叶，你到底去哪了？”
路小佳在后面悠悠说道：“在聊怎么给她治病。”
叶开看看丁灵琳，面色红润，健康的不得了，笑道：“那应该找个郎中好好看看。”
路小佳抬手毛遂自荐：“不用，我就能替她给治了，保证药到病除。”
丁灵琳瞪他一眼：“你敢！”
路小佳完全没被吓到，叹气道：“唉，现在还讳疾忌医，就是病入膏肓了。”
丁灵琳发现路小佳是越说越有瘾的那种，不打算再理他，转过头，摇摇叶开的袖子：“小叶，别理他，说吧，你在慕容明珠身上发现了什么？”
叶开坐下来，先依次给三个人各倒了一杯茶，才不紧不慢说道：“你们两个应该也知道，慕容明珠也是用剑的。”
丁灵琳点头：“他是慕容峰的儿子，这不奇怪。”
路小佳接道：“所以？”
叶开问道：“虽然你们两个都没见过他，但你们觉得他的剑法怎么样？”
两个人同时用生动的表情表示了不屑一顾，路小佳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叶开笑道：“那你们觉得他的剑怎么样？”
丁灵琳撇撇嘴：“听说过，除了好看之外没一样能看。”
作为用剑的顶尖高手，路小佳连评价都懒得评价。
叶开说道：“慕容明珠的剑法是不济，但他的剑是慕容山庄打造的。”
“那又如何？”路小佳很嫌弃，“善书者不择笔。”
叶开解释道：“但是，慕容明珠的剑完全不像出自名家之手。”
“一个人使用的兵器，不仅要和自己的武功路数相匹配，兵器本身也会有一种平衡。就像路兄，你的剑求快求利，所以剑身长而薄，有的人剑法大开大合，所以剑重而厚，而慕容明珠的剑和他的剑法本身一点都不和谐。”
丁灵琳说道：“说不定是他自己要求打造成这样的，拿出来唬唬人而已，反正他的剑术也就那样，再好的剑给他也没用。”
“重点不是那把剑好不好，而是那把剑根本就不能称之为一把剑。”
叶开继续说道：“他的剑身太轻，剑柄太大，头重脚轻，用起来不仅吃力，用得方法不对，还很容易伤到自己。以慕容明珠现在的功力，我不觉得他有办法面不改色的用好这样一把剑。打造出一把这样的剑，可能是失误，但是两把，就不是了。他来边城的第一天，就被云在天斩断过一把剑，第二天他换了一把剑，但是和之前那把一模一样。”
路小佳沉吟一会儿，说道：“剑身外露，又长又扁，不太可能动手脚，那就是在剑柄上。”
叶开笑道：“不愧是路兄，一眼就了解了问题所在。”
丁灵琳得意的看着叶开：“那你刚刚一定是去找慕容明珠的剑了，找到了没有？”
叶开回道：“不虚此行。”
丁灵琳又问：“你在剑柄上发现了什么？”
叶开做出了高深莫测的表情：“发现了有趣的东西。”
丁灵琳不满道：“这有什么关子好卖的。”
路小佳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向叶开挤眉弄眼：“杀手锏，自然要留到最后，我说的对不对，叶兄？”
马芳铃抿了一口茶，冷了，但是正合适，不仅缓解了空气中的燥热，还驱散了她心中的燥意。
她问道：“刚才外面有人？”
侍女将她的空茶杯倒满，回答：“有人。”
“那就好，看看谁能忍到最后吧。”
“还有，翠浓也来了。”
马芳铃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会儿，皱眉道：“她现在过来干什么？”
“她来给大老板送一封信。”
“谁的信？”
“萧老板的。”
马芳铃捏着空杯子把玩着，侍女没有出声打扰她，相处久的人一定会有默契，人在思考的时候，最好不要打扰。
好一会儿，马芳铃才出声：“那麻烦你去看着无名居吧。”
风长沙寒，天淡星稀。
越来越多的人回到屋子里，就连爱到处乱钻的叶开，现在也呆在屋子里。
还有很多人，因为种种原因，还在路上奔波，还有的人，他在屋顶。
这个人是路小佳。
夜很美，但也不值得他浪费睡觉的时间欣赏，他会在这里，纯粹是习惯使然，而且他一直觉得，人比景有意思多了，他一向喜欢有意思的东西。
他的人没有动，他灰色的眼睛本来漫无目的扫射，现在却盯住了一个地方。
他忽然觉得这样的夜色有点看头了。
马芳铃这段时间睡得一直比较晚，今天过了子时，才倒在她的床榻上，虽然现在离慕容峰下的最后通牒只有几个时辰，如果找不到凶手，明天万马堂必定有一场恶战，照理来说，她应该彻夜不眠，辗转反复才是，但此时她闭上了眼睛，安静的靠在枕头上，秀美的容颜温和恬静，正在酣梦。房间里很黑，所有的门窗都关上了，但还是有不知道从哪里偷偷跑进来的风吹得布帘摇摆不停，偶尔打在家具墙壁上，发出一声轻响。
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声音，快要成为了她的助眠曲，今夜本该也如此。
她的眼睛在黑夜中忽然睁开了，刚才有一点突兀的响动混杂在了里面。
墙上的影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让人觉得是不小心眨眼产生的幻觉。
马芳铃慢慢的坐了起来，盯着窗户，没有任何异样。
她轻轻地掀开了被子，下了床，向门外走去。
她不需要换衣服，因为她上床前也没有脱衣服，就好像她本来就在等什么人。
丁灵甲还在沙漠中转悠，他现在对这片沙漠有很大的怨气，但是他又不得不回到这里，他要寻找丁灵琳，或者叶开，叶开怎么样都无所谓，如果能看到他的尸体最好，但是在这之前，先让他找到丁灵琳。
已经大半个时辰了，但是一无所获，他们的马本来也不擅长在沙漠中行走，渐渐地，马的脚步慢了下来，身后一个人驱马上前，对他说道：“二少爷，前面就是流沙海了，听说这片沙漠不太平，时常有流沙，所以才叫流沙海，现在天色已晚，我们还是不要往前走比较好。”
一个人的武功再高强，都会有害怕的东西。而所有人都应该怀有敬畏之心的，就是老天爷。
人生一世，不过百年，如何能斗过上天千万年的演化，这个道理丁灵甲再明白不过。
他拉紧缰绳，准备回头，一丝腥味却顺风吹过了他的鼻尖，他脸色变了，一夹马肚，加速向前面跑去，后面的人赶紧跟上。
顺着风的方向，那气味越来越浓，跨过这个沙丘，眼前的沙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多个人，除一人外，其余都是黑衣蒙面，他们好像是在追杀这个人，却被此人反杀，血腥味就是从他们身上流出来的，他们一动不动，任凭风带着黄沙掩埋了半个身子。
被追杀的那个人，半倒在地，正在不停的喘息。白色衣服，红色腰带，本来除了腰上的红之外，再无半点异色，现在那身白衣上却溅满了鲜血，那人像是感受到有人来了，抬起头来，见是丁灵甲，她嫣然一笑，白皙的脸上被溅射到一串血迹被她的笑容衬托得更加艳丽。
启明星升起来了，天快亮了。
叶开睁开眼睛，丁灵琳在榻上睡的正香，路小佳靠在一旁，轻闭着眼，叶开一动，他的眼睛也跟着睁开了。
像是约好了一般，万马堂的宁静被同时打破。
人群从四处，又陆陆续续的汇聚到了大堂，叶开三人到来的时候，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准确说来只差三个人了，慕容峰、马芳铃和马空群。
丁灵甲看到丁灵琳，站起来想说点什么，看到旁边的叶开，冷哼一声又坐了回去，丁灵琳故意不去看丁灵甲，三人走到昨天的位置上坐下来。
云在天和花满天坐在左右副手上，面前的石板上，还是昨天那把闪着寒光的刀。
大堂里很安静，有人在低声细语。
“已经快一天了，马空群到底找到了凶手没有？”
“那么安静，我估计线索都没有。”
“你看现在马家的人一个都没出现，该不会偷偷逃走了吧？”
云在天犀利的眼神看了过来，两人立即禁声。
云在天沉声道：“诸位都是一方豪杰，今日，万马堂就请各位做个见证。只是时机未到，不该妄下非议，我劝诸位稍安勿躁，既来之则安之，该有结果的自然会有。”
日光渐渐偏移，等到门口的旗杆和影子形成的角度和昨天一致的时候，慕容峰出现了。
他用力的脚步跨过门槛，后面是西门春和寒寒水，最后面是四个穿着丧服的人，抬着慕容明珠的棺材。
棺材又摆在大堂上，慕容峰看着空荡荡的主位，厉声喝问：“马空群呢？现在已经一天呢，他还不出现，是真的被吓破了胆逃跑了吗？”
花满天说道：“慕容庄主，请你嘴巴放干净点。”
慕容峰哼了一声，不屑说道：“不忠不仁不义之人，合该得天下人的唾弃。马空群还有什么话好说，一天之内抓不到凶手，不然就为我儿陪葬！”
花满天说道：“慕容庄主，离巳时还有一刻钟，你又何必着急送死。”
慕容峰道：“今天我和马空群必有一个要死在这里的，马空群不出现，是害怕了吗？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让万马堂做陪葬品，再去找马空群索命！”
慕容峰缓缓抽出玄雨剑，指着花满天，慢慢说道：“马空群和马芳铃都不在，你也是万马堂的狗，不如就从你开始好了。”
花满天面色如铁，说道：“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说完，脚下使出踏雪飞鸿，他的轻功虽然没有云在天那么灵敏，却也是江湖一等一的好手，手中软剑一抖，一招画楼晴日画出几道剑光，整个人轻灵的飞向了慕容峰。
慕容峰脚下不动，玄雨剑的动作也很慢，花满天的剑都已经到了慕容峰眼前了，他的剑好像才抬起来，就是那么慢的一把剑，却能让花满天的剑也不能再进分毫，像击中了铜墙铁壁一般，狠狠的撞了回去。
花满天一击不成，挺腰被迫一个翻身，落在了慕容明珠的棺材前，还没落地，四把剑齐刷刷射了过来，他以剑护身，扫开四把剑，这四把剑却如雨一般，被斩断的雨也会流的，四分八，八化十六，密密麻麻围了过来，花满天只能退，他脚下一点，准备向上冲出，慕容峰那把慢慢的剑也慢慢的从他头上伸过，他只要飞起来，就一定会碰到这把剑。
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比万马堂的大刀薄，比花满天的剑厚一点的刀迎上了慕容峰的剑，云在天本来就是轻功见长，一招推窗望月独步江湖，是以身形后发而先至，解了花满天的局。
花满天虽然躲过了慕容峰的剑，却躲不开慕容山庄的剑雨，下雨的时候，就算打了伞，也会被溅湿衣裳的。
这四个人的武功并不是很高，不管单打独斗，还是四个人一起围攻，花满天相信他都可以击败这四个人。但是这四个人有默契，他们一起练习这个剑阵已经数十年，疏雨阵本来也意不在伤人，在于“困”。如波如浪一般，绵延不绝向他袭来。剑雨一时制服不了花满天，花满天一时也不能完全突破剑阵，他大喝一声：“来人，把这群在万马堂撒野的杂种给我赶出去。”
门口瞬间拥挤一批人，每个人身上都携带一把上等玄铁打造的好刀，还没出手，人群中，也跃出十来个人，每个人兵器、武功各不相同，他们本来是万马堂邀请来的客人。
三和门的林沉星嘲笑道：“以多胜少，未免胜之不武，万马堂交不出凶手，不能给大家一个交代，现在恼羞成怒，还想杀人灭口，我三和门可见不得这种腌臜事，慕容庄主，我来助你！”
“对，慕容庄主，我也来帮你！”
慕容峰游刃有余，此时还能回应这些人的期待：“公道自在人心，多谢各位仗义相助。”
短兵相接，场面顷刻间进入混乱，如沸腾的锅中水，不停的炸出泡泡。
其他人纷纷退避三舍，就怕不小心被波及了，刀剑可不长眼。
路小佳用手臂碰了碰叶开，小声说道：“你昨天到处乱钻寻找秘密，看来人家也没闲着，这么快就找到帮手了。”
叶开回道：“我从来不怀疑慕容庄主的办事效率。”
路小佳又道：“就拍这效率太高了，可惜你的杀手锏，还没拿出来说不定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
叶开笑：“就怕有些人不允许。”
路小佳挑眉：“谁？你不会说她吧？”
她指的是马芳铃。
马芳铃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但是她的出现没有给这混乱的场面带来一些平静的作用，在座的所有人都不觉得她在这件事上有什么作用。
马芳铃就这样静静地从这些人的背后，走上了台阶，站在马空群昨天坐着的位置旁边。
唯一要说她和昨天有什么不同的是，她手中多了一把剑。
马芳铃的身材本就较一般女子高挑，但是她的这把剑对于她来说还是大了一些。
路小佳看了那把剑一会儿，想到了那天马芳铃所说的话。
她的这把剑，想怎么杀人？
但是在其他人看来，这把不合手的剑，只是马芳铃昨天鞭子被毁了之后，随便找出来撑场面的，眼里顿时又多了一些怜悯。
另一面，刚刚出手的云在天对上了慕容峰，长刀又快又狠，加上云在天精妙的轻功，招数眼花缭乱，但是这些花却是铁做的花，一不小心挨上，就要见血。
但是慕容峰的剑又慢又稳，好像一场雨不停歇的下，慢慢汇聚成一股水流，就算是铁花，又怎么能切得断水，刀锋划过之后，水又黏在了一起，刀子上也会沾到水。
云在天只觉得手中的刀越来越重，他的身子也越来越重，重的看到慕容峰手中的剑都犹如千钧之势压了下来，他却避不开，逃不掉。他强提一股真气，灌入手中，大喝一声，挡住了那把剑，整个人却仿佛受到穿石破云一掌的威力，狠狠向后飞去。
叶开伸手，接住了云在天落下的身体，缓冲了他的冲击，让云在天没有完全吃下这一掌之力，云在天的嘴角流出了一丝鲜血，对叶开说道：“多谢。”
叶开微微一笑，说道：“不客气！”
慕容峰还不打算收手，他的剑还在动。
他的手下也不会。
“住手！”门口有人用十分悲痛的语气喊出两个字，伴随着这句话飞出一颗石子，击退了围困了花满天的剑，也打散了剑雨，花满天得以喘息，一个燕子翻身退回了椅子前。
云在天擦擦嘴角的血，也飞回了自己的位子。
除了他们之外，其他的人也同时收了手，看着门口的人。
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不需要再动手了。
出手的人是马空群，他提着一把没有鞘的大刀，抬起脚从门口走了进来，他的脚步很慢，却很有力量，有力量的东西都会让人产生敬畏，敬畏会给人压力，大家都屏气看着他走到主位坐了下来，路过慕容峰时，也没有看他一眼。
“马空群，你总算出现了！”慕容峰手上拿着他的剑，没有沾血的剑。
马空群用一种悲愤的语气，对他说道：“慕容峰，有什么事冲我来，跟其他人没有关系，不要为难他们！”
慕容峰叫到：“马空群，冤有头债有主，你说过，一天之内找不到凶手你就自尽于此。如今时辰已到，当着所有武林人的面，你难道要出尔反尔，背信弃义，苟且偷生吗？”
马空群说道：“是不是只要我马空群给你一个交代，所有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
慕容峰说道：“只要交出你的命，我慕容峰再不会动其他人一分一毫！”
马空群长叹一声，说道：“我马空群在江湖上混了那么多年，本以为已经看的很透彻了，没想到还是看错了很多人，看错了很多事！走到今天这一步，很多的东西我都应该放下了，就算放下这条命，又有何妨！”
“但是，我还有两件事放不下！”马空群语气一转，大声说道，“第一件事，就是二十年前，谋害我义兄白天羽的凶手，如今，这个凶手近在咫尺，我却不能手刃这个凶手为他报仇，我有何颜面继续存活于世，本该交出这条老命亲自向他谢罪！第二件事，就是我的子女，我的兄弟，如果我死了，谁能保证梅花庵的凶手不报复他们？”
慕容峰高声回应道：“梅花庵的凶手惨无人道，本就是江湖公敌，人人得而诛之，如果你死了，只要他再敢出现，在座的所有人都会替天行道，我慕容峰也会看在我们两家过往的交情上，保护你的子女和兄弟！”
“好！”马空群惨然一笑，“有那么多英雄豪杰的见证，又有慕容庄主这句话，我还有什么牵挂，今天，就用我的死，来换所有人的安全！”
马空群手中一直垂着的刀动了起来，每次出手，它都喝过敌人的血，现在它要喝的，是它主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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