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两份血书
同来客栈。
穆寐被晏未的死皮赖脸魔得无可奈何。
穆寐以“太困别的事等睡醒了以后再说”为由上了床，只脱了鞋、衣衫一件没脱就囫囵躺下了，晏未也像癞皮狗一样跟了上去。
胡乱睡了一会，天就亮了。
穆寐怀着心事、身边又有人“睡梦中”也不很老实致他没睡实，所以天一见亮也就大醒了。他打算赶快去与骆无悔师徒告辞，借口他也“睡梦中”就想好了：师父和同门在等。
结果穆寐从床上一骨碌起来，晏未就急跟着起来了。
晏未之急，有如一只看见猎物有了动向而急的豺狼虎豹。
穆寐对此颇为无语，却懒得与其逞口舌之争。
二人几乎一同来到门口，还没开门就见地上落着一张纸，显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
晏未拾起纸，只见上面写着：“二位爹，匆匆一聚，十分不舍，但我与师父有急事须要先走了。来日方长，我们一家总还会有大团圆之时。祝二位爹相会欢愉。勿念。”
落款是：“与沐敬上。”
穆寐无语心道：“去他娘的相会欢愉！这师门力量还真不小，几年间就能把一个几乎目不识丁的小叫花带得文邹邹的酸！”
不顾穆寐感慨，一旁晏未手一摊道：“世人从来重偏爱，有了小爱徒，大的就可以弃之如敝屣了。”
菲薄完自己，晏未接着问穆寐：“你要往哪去？”
“自是去与云哲的人会和，我师父的偏爱从来是我。”穆寐有意得瑟应道。
“我与你一同去。”晏未道。
“一门子云哲的人，你干什么去？师父不疼就要改投门派吗？那你还是自立门户吧，我们云哲可高攀不起你这尊大佛！”
穆寐虽然口中跟着挖苦晏未“师父不疼”，但也心中觉得甚至坚信，多半是燕与沐说了什么把骆无悔给哄骗走了，目的就是为了‘成全’二位爹独处以便“破镜重圆”。
那是在雨夜山洞之后的事了，那时穆寐人在云哲，突然接到报说外面有个孩子要找他，孩子没通报姓名但递了一个信封，穆寐打开那信封发现里面是他写给师父推荐小叫花入师门的信。
当时穆寐还有些奇怪，这孩子此番辗转用时可是真不短啊。
见到昔日小叫花虽还瘦小但相当像人样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穆寐知道小叫花已改名为“燕与沐”并且成为承斯派弟子时，穆寐惊讶之余也由衷为这孩子开心。
燕与沐说自己跟着师父习武也念书，但思念二位爹总想要当面看看才安心，师父也觉他心中长草不是办法，同意他探亲。为了减少他外出时间少扑冤枉路，师父足不出户帮他查实了二人所在。燕与沐是先去近处的晏未幽居处看过了晏未才往云哲门的。
有了那个开始，之后几年燕与沐也都会两边探亲。
只是燕与沐的“探亲”来去过于匆匆，基本就是见到人呆上几个时辰就走了，因为师父催得紧，若不能按时回去还会有惩罚。燕与沐说自己师父是个神算子，给的时间刚好够他两边打个站，路上不能有任何意外的情况下连多住一晚都不富余。
虽然穆寐老早就知道骆无悔对燕与沐看得紧，但往年听燕与沐说，包含昨日所见，穆寐又确实承认骆无悔很宠这个幺儿徒弟。
穆寐过往不曾与燕与沐说过自己与晏未“有仇”，他也相信以晏未性格不会与孩子说这些有的没的，但燕与沐何等机灵早发现二人明显的不对也一点不为奇。这几年，穆寐与孩子每见面接触，也都默认了孩子知道他与晏未在“冷战”中……
燕与沐会拉走师父为二人制造独处一点也不奇怪。
只是走了人无处对证，穆寐便不知道自己只猜对了一半。燕与沐要拐走师父确有如穆寐想的心思，但骆无悔自己要走的心思其实还更急切。
骆无悔喜爱、厚爱小徒弟没错，但晏未也是他数年走了多地于茫茫人海中捞到的，当成大儿子一样看大带大的。晏未对亲爹不亲，却将对亲爹的感情需求无形中都寄托在了师父身上，虽然晏未性子正经八百不像燕与沐一样孩子气、动不动还跟师父撒娇耍赖。但于骆无悔，两个徒弟手心手背都是肉。
燕与沐是见不得两个爹离散冷战，骆无悔却是见不得自己平素高傲的宝贝大徒弟为讨好一个人低三下四的样子。特别是穆寐还不领情，骆无悔瞧着就像是晏未拿那张尊贵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见不得，真见不得。心疼，真是心疼。无奈，也是真无奈。
可偏偏这是爱徒的选择，骆无悔能做的也只有能走多快走多快，眼不见为净。
同来客栈，听穆寐阴阳怪气，晏未道：“我同你去云哲，同师父与众位正经道个别，礼数总是不能差。”
当谦谦公子提到“礼数”，穆寐一时还真不知该如何反驳。虽然连晏未最不守礼数、最“禽兽”的样子都见过了，但穆寐心中还是会有些恍惚觉得：有些人啊，头可断，礼数也不可差。
果真是皮相迷惑人不浅。
细长目翻了个鱼肚白，穆寐甩了一句：“随你，但你道别完就走。”
穆寐之所以这样说是想到昨晚，有人说送回房，结果赖在房中不走了。
为怕耽误云哲起程，二人早饭都没吃直奔云哲所在的客栈。
到那人没找到，前厅一问，掌柜直接拿出一张字条，道：“闻大侠临走时说给二位神仙长相的公子，定是二位了。”
穆寐接过展开，只见师父闻风旦那潦草字迹写着：“徒儿你也老大不小了，既无意于云哲掌门之位又不想正经在江湖上扬名立腕，你这回正经下山罢，该干嘛干嘛去。但你可别闹失联，外一有人欺负云哲，那些虾蟹们无能，你可得回来撑腰。一日云哲门，终身云哲人！”
“我师父只是撇下我先走了，但你这是被逐出师门了么？”晏未笑道。
虽然晏未笑得并无恶意，但穆寐仍当他是幸灾乐祸。穆寐照着幸灾乐祸者胸前就是一拳。
晏未眉头都不皱一下就接下了。
“怎么，练就金刚不坏了？也不知道躲，你是傻么！”穆寐责备道，他方才可不是随手一击，可是用了几成内力挥了一拳。以他如今段位，这要是普通人受这一下都得当场吐血。
晏未受了一拳在那纹丝不动，脸上还挂着之前欠揍的笑。
穆寐出了气，又泄了气，道：“这回别也免了，我们也就此分道扬镳吧。跟我就收起你的礼数吧。”穆寐心道，“同我，如今你已全不顾礼数了。”
晏未神色转为黯然道：“你曾说你不喜别离。我也是。”
“少来这套。乔书说了，你与人都不爱深交。都不深交，又何故厌别离。”穆寐戳穿道。
穆兴易说晏家远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穆寐觉得晏未也是这种人，青梅竹马的乔家姐弟事上就是最好的印证。
“你我还要如何深交？”晏未道。
穆寐突然脸一红，也不再争执之前所问。转开话茬道：“你家之前不是首富么，现在还是不是了？不管是不是，你回去继承家业罢。年纪不小，先隐居后又不务正业的像什么样子！”
“不继承，你也说了富甲人家，纨绔就是我的命。”晏未道。
穆寐气得拳头又紧/了，只是他看了那起伏的胸口一眼，到底没有挥出去。
“没心思跟你闹。”穆寐道。
“我也没心思闹你。你心中也还有我，我们耽误了五年，别再闹了好不好。我怕余生日夜一起，都弥补不了我们缺失了五年的遗憾。”晏未央道。
“你到底看的什么秘籍！”穆寐不解道。是啊，这怎么这次见面情话信手拈来，草稿都不必打一张。
“我说了，我们别再推拉了好么！我们坦诚相待这份情意！”晏未很是认真道。
“谁同你推拉，我与你没有情意可坦诚。”穆寐绝决道。
“穆寐，”晏未叫着名字，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展开来正是昨日燕与沐从乔画身上“撞”来的血书。
“这个你怎么解释？”晏未问穆寐。
穆寐神色略慌了一下道：“什么怎么解释，当年写过留给你的。我哪知道与沐会从人身上得来。这你不该问我吧！”
“为什么要再写一份？”晏未问。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穆寐势虚转头要走。
晏未挡到人前，上手按住穆寐手腕，坚定道：“因为你还在乎我所以要重写。”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穆寐又道。
“穆寐，别同我推拉。”晏未也重复之前道。只是这回语气严肃得严厉。
穆寐刚要再说话，晏未手又继续动作从怀中又掏出一物来展开。
晏未先后拿出来的是两张布大小有些微差，但面料颜色完全相同，上面内容、字迹都一样的血书，就只是血字一个颜色更深些，一个更浅些。
穆寐额头渗汗，眼神彻底慌乱。
晏未一手托着其中一张向前道：“这是昨天与沐‘撞’来的。我分辨得出，是你的字迹，并非旁人能仿的。我不信五年前你写了一式两份，所以这一份是你新写的。你若不在乎我，为何要再写一份还有意叫我看到？”
停了一下，晏未又道：“这另一张，你也还认得吧，就是五年前那份。”
听此言，穆寐一改虚势，强/硬回道：“我也不信你是此时才拿到那份的，昨日你就知道有两份了吧，为什么不说，当我是卖艺耍猴的看笑话么！”
“我们的事，更多还不想叫孩子知道。”晏未又道，“我相信你叫他配合你时也并没有同他讲更多吧。”
穆寐道：“那要我多谢你在孩子面前保留我的颜面么！”
哼了一声，穆寐又道：“我再写一份，不过是听与沐所述，怕你被白莲骗了，如此而已。倒是你，你不是说五年前不见留信么，那这是什么，你骗我！这就是你说的深情与坦诚么！”
穆寐说着，人已是怒发冲冠了。
“五年前醒来，我的确没见东西，只见乔画一人。差不多两年前，乔画主动给我这个。他说他当时私藏了，但无论我的选择是什么，他还是觉得不能骗我。没来找你，只是因为我还没完全整理好自己与父母那些事，与别人无关。”
答完穆寐，晏未又道：“倒是你，真的就只是怕我被人骗而已吗？血书你不认账的话，那你看看这又是什么。”
晏未说着又从怀中拿出一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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