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母亲
经过昨天不醉里发生的事，夏樱做了一晚上的连环噩梦。
第一个梦，是她在与玖顾之见面的路上。拿着玖顾之的西服轻快地在路边走的时候，不知道是从哪里冲出来的一个人，将自己直接推到了路边的湖中。偏偏自己还不会游泳，只能拼命地在水中挣扎。岸边人群稀少，没有人听到她的求救。慢慢地，那些湖水以及海藻进入她的口鼻。她没有死，但是在那种无法呼吸的窒息感中反复被折磨着。
第二个梦，是她在一个四处封闭的房子里。手脚都被锁上锁链，单薄的身体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那个房间偶尔会有老鼠窜动的声音，夏樱挣扎，直到手脚腕都磨破了，也没有用。房间的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个戴着面具的高大男人。他用着磁性的中低音对着夏樱说道：“你终究还是属于我……”他慢慢靠近，当那男人摘下面具的那一刻，浮现出的居然是一张吐着蛇信的毒蛇。
流着冷汗，夏樱从噩梦中惊醒。
“啊！！！”
脚底下传来皮肉撕裂的剧痛，大概是做梦的时候挣扎而导致伤口裂开了，鲜红的液体从纱布内慢慢渗出来，触目惊心。
家还是那个冷清孤寂的家，眼前的天花板还是那个老久的天花板，天花板角落的墙皮似乎有些开裂了。
再这样下去会不会自己哪天儿睡着觉就被掉下来的天花板砸死了？夏樱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现在死对她来说，还真是不可怕了。
头向书桌方向看去，椅子上搭着的是昨天她从玖顾之那里借来的外套。
心里得到了些许安慰。
虽然醒来后噩梦就不复存在，但对于她而言，还有个现实中的噩梦，夏有全的五百万债款。经过昨天的不愉快，若是今天她还不上钱的话大强一定不会饶了她。
要不干脆逃跑算了？她想着，不对！自己只身一人就算是逃跑又能跑到哪儿去？大强他们想找自己的话那也简直是轻而易举。
支撑着虚弱的身体，夏樱好不容易起身，盯了许久都不舍得将玖顾之包扎的绷带拆开。就这么静默了一会儿，夏樱叹了口气，像是放弃了什么似得，用家里的备用医药箱将脚上的伤口重新包扎。
纠结再三后，她决定给自己的亲生母亲打电话。
这是她最后一刻救命的稻草。
自己好不容易找回的手机再一次地落在了外人的手上，没办法，夏樱只能用夏有全的手机拨打她生母的电话。
奇怪的是，号码刚拨到一半，联络簿里便出现了“凤美”的名字。将整串电话号码都输入后，“凤美”这两个字在手机屏幕上越发显眼。
夏樱心中一惊，难道这个凤美就是自己的生母？而且，父亲还一直存着她的手机号码。是一直有联系吗？还是……只是存着？
几次想点击拨号键，都因为太紧张而不小心滑到旁边空白的屏幕，试图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夏樱调整呼吸，告诉自己要放松，这可是你母亲，生你的人，又不是别人……
生死就在这一念之间，她没有那么多时间犹豫，下了决心，终于拨出电话。
“嘟嘟……”
现在是上午八点钟，她不会是在上班没时间接电话吧？
打了好多次都没有人接，夏樱变得气馁，可能这个电话只是一个空号。但又没有具体的提示音说这是个空号，夏樱倔强的性格不允许她这么早放弃。
下了打到对方接听电话为止的决心，正要重新拨回去的时候，电话打了过来。
看到来电显示是“凤美”，夏樱一个激灵，双手捧着手机动弹不得。
那人给自己打回来了！不敢犹豫太久，怕那边等得着急就把电话给挂掉。夏樱小心翼翼地接起电话放到耳边，屏住呼吸倾听着十多年来第一次听到的关于妈妈的声音。
电话那头的声音，不想她想象那般温柔，反倒有些尖锐并略有迟缓，“喂？夏有全？”
“我不是夏有全……”夏樱紧张的嘴唇都不听使唤地颤抖，“请问您是夏有全的前妻吗？”
电话那头没有回答，空白了好长一段时间，警戒地开口问道：“你是谁？”
“我叫夏樱，是夏有全的女儿。我能……跟您见一面吗？”夏樱话音刚落，便听到电话那边“啪”的一声，然后对方挂断了手机。
如此果断地拒绝，是她意想之外的。夏樱本来的想法是，就算要拒绝，顾忌着双方的面子，怎么说也会委婉些吧？
夏樱好久举着手机，明明和那个女人不熟，为什么自己有种再次被抛弃了的感觉？自己真的就那么讨人厌吗……
缓缓将手机放下，盯着已经还原成屏保的屏幕，一阵心酸委屈，夏樱的眼泪不禁“簌簌”地落下。
眼泪滴在屏保中自己的笑脸上。
另一边，玖家别墅里——
“妈，你没事吧？”玖念之经过二楼阳台时，见到邱娜莱惊慌失措的样子，直视着她面如土色的脸，担心地问道。视线锁定到邱娜莱掉落的手机上，玖念之什么想法都没有地将它捡起来，拿在手上打量了一圈，“咦？您换手机了？”
邱娜莱根本就听不到玖念之的话，心脏“咚咚”地跳着，像是要突破极限一般。
一大早醒来就看到了来自自己已死前夫的来电，本来就吓得够呛了。壮着胆子打过去后，电话那头的女人居然自称她是夏有全的女儿。
夏有全的女儿——
也就是自己的女儿。
邱娜莱的记忆回到了18年前，那时她还不是邱娜莱，她叫李凤美。没文化的父母给她起了个土里土气的名字，但却给了她令所有女人都嫉妒的美貌。
听家里的话嫁给了同村老实的夏有全，生下了一个女儿。本以为自己会这么凄惨平凡地过了一生，但李凤美碰到了她只在新闻上见过的完美男人。
李凤美做梦都想和那样的男人结婚。在电视中出现的不苟言笑的玖沉，他是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大亨，也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完美恋人。
没想到自己居然可以成为他的情人，什么家庭，什么贞操，全部被李凤美抛之脑后。她想为了自己的幸福奋不顾身一次。
是那个冬天，新闻上播报的五十年以来最冷的那个冬天。为了理想，为了自己，为了荣华的生活，她终于再也忍受不了，从那个贫寒的家里离开。
“呜哇呜哇——”拥挤的出租房内孩子不停地在哭着，搞得本就意乱心烦的李凤美更是心乱如麻。
她不停地打包着行李，孩子好像知道了母亲要离开自己，哭的更是激烈。
李凤美被孩子烦的将手中的衣服简单一团，随意地扔进行李箱后，将手边的奶嘴胡乱塞到孩子的嘴里，破口喊道：“哭哭哭！你就知道哭！生你有什么用？就是个累赘，赔钱货！别哭！烦死了！”
李凤美与玖沉相爱了，她知道那个男人有家室，自己也有家。不过她对他隐藏了自己已婚的事实，并且孩子的事也只字未提过。
就算玖沉那边不能断了和妻子的婚姻，自己这边也要断掉。因为这两桩婚姻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夏有全下班回家，见到孩子哭得凄惨，而李凤美只是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直视前方，叹了一口气，生疏地将婴儿车里的夏樱抱起，轻声哄着：“乖！阿樱乖啊！不要哭了。乖乖！”
夏樱也是，听到了夏有全的声音之后就乖乖的不那么大声哭喊了，但还是在抽泣着，两眼泪汪汪地瞅着夏有全。
“哎呦，我们家阿樱饿了？等着啊，爸爸给你冲奶奶去！”
夏有全在去厨房的路上，被李凤美扔出去的圆珠笔砸中。他看着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的李凤美，心里有怨气但又不敢说。
“先别管孩子了，把桌上的东西签了。”李凤美冷冰冰地说道。
顺着李凤美的话，夏有全看向茶几，上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张叫做“离婚协议书”的纸。夏有全的心瞬间凉了半截，“你、你真的要这么做？阿樱，还不到一岁！”
李凤美一边整理着自己的长发，一边冷言道：“不要想用孩子拴住我，这种生活我过够了。现在，是时候放我走了。”
李凤美的话像是锤子一般砸碎了夏有全的心，砸成了粉末。
“凤美，你说说，自从我们结婚，我有过对不起你的时候吗？哪一次你说的话我不是言听计从？挣的钱也全都交给你，你还想我怎样你才满意？”
李凤美起身，面不改色地说道：“你没有对不起我的时候，是我对不起你了。你对我说的话也是言听计从，但是你没能力的事也是事实。挣的钱全都交给我也不假，可是就算你把所有的钱都交给我，也没有那个人随随便便给我的零花钱多，你说你要怎样我才能满意？把离婚协议书签了，我们各走各的。”
“狠心的女人……狠心的女人……”夏有全反复念叨着，他不想做那种死缠烂打的男人，这样的李凤美他也不再爱她。
夏有全捡起地上的圆珠笔，迈着沉重的步伐，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签之前，确认一遍，“阿樱是归我吧？”
“当然！”李凤美冷哼一声。
与其他夫妇不同的是，他们对孩子的问题相当一致。李凤美不想带着拖油瓶，而夏有全将孩子看作自己的全部。
“签好了？”李凤美拿过离婚协议书，检查上面有没有什么问题。
“我要去给阿樱冲奶粉了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夏有全甩下这一句，进了厨房。
李凤美小心翼翼地装好离婚协议书后，更是决绝地，头也不回地拿着自己的行李离开了这个她鄙视不已的家。
夏樱的哭声和夏有全的叹息声全部都抛之脑后，李凤美离婚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改了自己的姓名。一直以来她都是同“邱娜莱”的假名与玖沉交往，从今以后她便真的是邱娜莱。
如今，那个她早已抛弃了的孩子找上了她。她听到了她的声音，绵绵的，还略微有些颤抖，说着能否见她一面。
自己内心一直封闭的某个地方似乎颤抖了一下。对于这个自己抛弃了18年的孩子，她突然有些好奇她长什么样子，多高，学习怎么样……
前提是不威胁到自己的情况下。
她知道夏有全死了，那孩子要见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是要缠着自己吗？邱娜莱又开始担心起来。
“妈！妈！您怎么了？”玖念之摇着邱娜莱，好不容易把她从自己的世界里摇回来。
看到玖念之，邱娜莱恢复到正常的神情，一瞬间慈母上身：“怎么了？”
玖念之把重新开机的手机交到邱娜莱手上，“我说，妈，你手机掉了，电池都摔开了。您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哪里不舒服吗？”
“妈没事，只是年纪大了，老人们就这样，经常会无缘无故地发呆。”邱娜莱拍着玖念之的背，慈爱的母亲模样让人完全想象不出她曾经是个眼都不眨就能抛弃亲生女儿的人。
玖念之看了看手表，惊呼道：“天啊！我快迟到了！妈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去上学了！拜拜！”
“小心着点，别跑！”看着玖念之离去的背影，邱娜莱嘱咐道。然后，握着重新开机的手机，刚刚那孩子的话她没有回答完。
还是疑惑夏樱为什么给自己打电话，按理来说那件事应该已经解决了啊？难道出了什么差错？
打开手机的发信箱，给夏有全的手机发了个短信：
今天下午一点在新世纪百货银行对面的咖啡厅见面怎样？
邱娜莱没有再重新打过去的勇气了。
没多久，夏樱那边回复道：
好的。
邱娜莱看着短信，一挑眉，暗笑道。这孩子的语气和自己还真是有些像。都是一样的简短，利索。
自己现在的生活太幸福了，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扰。邱娜莱对于这种事总是防患于未然，之前夏有全联络她的时候也是，这次和那孩子的见面也是。她想好了，在那孩子来这里亲自找她之前她要主动出击缓住她，然后让“那孩子”知道对于她邱娜莱来说，她只是个“那孩子”。
绝不可能成为她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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